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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八零搞運輸 虞六棠 17512 字 4個月前

離開的時候, 王曉冬送林聰一條圍巾,港貨,純羊毛,色彩是正兒八經的中國紅。林北折疊圍巾蹲下, 圍著孩子的臉繞兩圈, 來到孩子身後打結, 把帽子拉到孩子眉下的位置,放下卷起來的袖子:“陪爸爸到店裡, 還是回家?”

“到店裡。”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林聰朝自行車走去。

林北兩步追上他, 把他放二八大杠上,推車前往店裡。

路上,林北撞見了奇怪的一幕, 一車的乘客下來推公交車,有穿棉襖棉褲的,有拎公文包的, 有身著皮草大衣的, 林北從旁邊經過, 視線從在冰麵上滑行的輪胎上掠過,往右拐車頭,手臂被小小的手扒著,林北低頭,瞧見小家夥整個身體趴在他手臂上, 伸長脖子往後瞧。

冬日,每個大院門口總會彌漫著烤紅薯的香氣。

老人守著熱氣騰騰的攤子,聞著甜人的香氣,飽受寒冷的人到那裡帶走滾燙的紅薯,渾身散發著滿足, 倒映在一個孩子眼裡。

孩子眼裡裝著一隅,大人帶著他走過大半個城市,原來他眼裡能夠容納半個城市,城市在他眼裡濃縮成每天勤勤懇懇工作的公交車在雪後可以和人們一起玩耍,被人們推著溜冰,每個家屬院門口放著一個火爐,像黑夜中的群星,給歸家的人帶來溫暖。

來到舟山路,禮品店就在眼前,林北反而不急著到禮品店看顧萍、薑嬋找來幾位臨時的推銷員,他把車停在鐵路大院門口,牽著孩子到烤紅薯攤前,讓孩子自己挑烤紅薯。

那個流汁的烤紅薯被林聰挑走了,他捧著用油紙包裹的紅薯,雙手快速倒幾下,見爸爸付完錢,把紅薯塞到爸爸手裡,抓住爸爸的手指,踮腳湊上前嗅香甜的紅薯。

不得不說剛出爐的紅薯真燙人,林北快速把紅薯揣兜裡。

是的,揣。

那麼多紅薯,林聰挑了一個最短的,最瘦的。

既然他讓孩子自己挑,即便心裡有諸多想法,他隻能欣然接受孩子的選擇。

父子倆沒有逗留,直接來到店裡。

店裡擠滿了人,林北牽著林聰走到櫃台前,把紅薯給饞了一路的孩子,才目光坦然打量人群。

和林北預估的一樣,人群裡麵沒有異性。

不等顧萍、薑嬋說話,在店裡待了一下午的大姨們爭搶著說:

“要是咱們賣不出去,你們會不會逼著咱們自己掏腰包買紅糖?”

“萬一咱們這群老姐妹把你的貨全賣完,你最後舍不得給咱們工資,街道辦事處也不能到你手裡搶錢給咱們。”

“街道辦的人也在給你招人,咱們和他們提成一樣不?”

“咱們在這一片名聲是頂好的,絕對不會為了一丁點蠅頭小利乾毀自己名聲的事。要是給你乾活,毀了咱們經營半輩子的名聲,咱們絕對讓你一輩子不得安寧。”……

生意人對老大姨的情感非常複雜,即愛又怕。

經常出現這種聲音,說幾十個大姨湊到一起,聲音不比聯合國的聲音低,老大姨以此為榮。

每天都會發生相似的事,一個大姨在這邊買東西,結伴幾個大姨說隔壁的東西好,這個大姨買了隔壁的東西,幾個大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需要,熱熱鬨鬨也買了,路過的人看到了,跟風買了,由此造成了哄搶的局麵。

生意人對大姨即愛又怕不是沒有理由的,也說明得大姨者得天下。

帶著不可言說的目的,林北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她們,禮品店不乾強買強賣的事,他們有自己的廠房,為了廠房正常運轉,他們也不能拖欠大家工資,她們和街道辦介紹的臨時推銷員提成一樣,她們也可以走街道辦的招工渠道,他們打算擴建廠房,怎麼想都不可能做子砸招牌的事。

林北把廠房地址告訴她們,還歡迎她們到廠房參觀,用自己的真誠打消了老大姨的顧慮。

一個大姨帶頭要跟林北簽合同,剩下的大姨有一種說晚了就吃虧的心態,爭前恐後要跟林北簽合同。

林北被她們拉著到街道辦,林北跟她們離開,不忘帶上林聰。

路上,林北跟她們說:“不管是桂花紅糖,還是生薑紅糖,目前沒有人賣,不存在清庫存的說法,我們拿出一年的貨出來做活動,我敢保證這輩子我們店不會做第二次這麼大的活動,如果做了,倍返還大家錢。”

他說不會拿紅糖出來做大活動,沒說不可以換一種物品搞大活動。

多年媳婦熬成婆,短短幾個字道儘她們在最美的年紀嫁人生子,從碧玉年華到垂暮之年,為融入和被認同努力著,吃儘了苦頭。

人生的艱辛造就了她們不肯吃虧的性格。

偏執的不肯吃一丁點虧。

但凡涉及到吃虧,智商立刻離家出走,滿腦子全是不能吃虧。

人家禮品店一輩子隻做一次這麼大的活動,假如她們不買一份,那就是吃了天大的虧。

光是想想,偏頭痛被氣的跑了出來。

林北還沒怎麼用力,不少老大姨生出了拿從林北手裡賺的錢買紅糖的想法。

紅糖又不會壞,拿出所有提成買,她們還嫌買少了呢。

吃什麼都不能吃虧的老大姨就是這般任性。

她們的任性還表現在其他地方,在不確定給不給林北當推銷員的情況下,人家臉不紅心不跳跑到街道辦,不管她們給孩子騰位置退休,還是年齡到了退休,理直氣壯說她們為優化職工年齡結構做出了巨大貢獻。

當初她們響應號召光榮退休,現在她們同樣響應號召再就業,就問街道辦支不支持她們。

街道辦能說什麼,他們什麼都不能說,還得聽老大姨無比自豪發表她們對新工作的看法,下班了還得待在街道辦等她們。

來自四個街道老大姨能夠把四個街道辦主任湊到一起等她們,就不能小瞧了她們。

老大姨出現在乾山安平街道辦事處,四個主任偷偷擦了擦不存在的虛汗。

孔國賢、池午柏和林北交往甚密,清楚林北為人,樂意做擔保,蔡學承、顧佩蘭和林北沒有交集,給金旺麵子,同意他們到街道開展演講,可是讓兩人做擔保,兩人十分不情願。

顧佩蘭親口答應做擔保,事到臨頭她退縮了:“這就要簽了?要不要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

蔡學承隻想安安穩穩乾到退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順著顧佩蘭的話說:“除了婚嫁、房子,這個事也稱得上人生大事,馬虎不得,必須開幾次家庭會議。你們回家商量,我也得回家了。”回頭找機會出趟差,老大姨愛找誰找誰,隻要彆找他就行。

同樣是街道辦主任,孔國賢、池午柏已經給老姐妹做擔保了,她們的主任倒好,不給她們助力,還一個勁扯後腿。

一個老大姨嘀咕:“人家為啥給乾山安平街道辦、望湖街道辦招工名額,不給咱們街道辦,主任,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想法嗎?”

蔡學承:“……”

和孔、池二人聊天,知道兩人手裡有招工名額,當時在心裡嘀咕兩人沒事找事,做好了看兩人笑話的準備,這會兒咋心裡有點不得勁呢?

“誒,指望不上街道辦,隻能自己找關係搞一個名額。”老大姨嘴上說得輕鬆,話裡卻暗藏讓顧佩蘭反思為什麼她們指望不上街道辦。

顧佩蘭:“……”

這群老大姨講話一如既往直戳人心窩。

真要出了事,孔、池二人愁一個街道臨時工是愁,加上他們街道幾個臨時工也是愁。反正都是愁,多幾個,少幾個,沒有區彆。

蔡學承、顧佩蘭這麼一想,也就不反對給自己街道的老大姨做擔保。

在街道辦主任的見證下,林北和老大姨簽了合同。

老大姨興高采烈離開。

因為種種顧慮,蔡學承、顧佩蘭不稀罕所謂的招工名額,但不妨礙兩人跟林北打聽大促的具體情況。

再稀奇的事隻要經過當事人的口說多了,反而不稀奇了,為了維持大家對紅糖大促的熱情,林北淺淺談了兩句大促,就隻是兩句,搶在兩人再次開口前,掏出了枸杞:“你們猜猜,哪個地方的枸杞?”

“寧夏?”眾人隻知道寧夏枸杞出名。

藥房、乾貨店的枸杞乾癟,色澤有鮮亮的,也有暗的,都說自己是寧夏枸杞,有愛買顏色好看的,也有愛買顏色暗的。

眼前的枸杞個頭飽滿,顏色不鮮亮,但是眾人打心底裡認為林北手裡的枸杞比市麵上的枸杞品質好上幾個等級。孔、池二人有這種想法,可以說二人和林北熟識,不能客觀的看待事物,但顧、蔡二人也有同樣的想法,隻能說林北已經在眾人那裡構建了可靠的形象,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連林北本人也沒有察覺到。

林北搖頭說:“它長在我國最大的人工種植基地,後齊。”

它誕生在一個了不得的基地,具有非凡的意義。這就是天天寫報告,每年參加集中培訓和學習的dang員第一反應。

顧佩蘭、蔡學承忘了他們留下來的目的,托著枸杞闡述自己的觀點,在他們嘴裡,小小的枸杞承載著偉大時代的意義,它的出現代表了人工種植枸杞各種價值等同於野生枸杞,如若不然國家也不會同意建立我國最大的人工種植基地。

孔國賢、池午柏火熱的和兩人討論著,林北:“……”不愧是乾部。

他留下了枸杞,牽著林聰離開。

父子倆到店裡取自行車,在店裡看到了陸江河。

今天兩次了,每次隻差一點就喊住林北,眼睜睜看著林北的身影走遠,陸江河說不出的失落和氣餒。

現在這個人就站在他麵前,突然失去了發牢騷的心思。

他在深圳吃儘苦頭,雖說最後得償所願,可過程真的充滿了艱辛。

跟朋友說他的經曆,他們認為自己在炫耀,一句輕飄飄的‘還是爹媽在鐵路局有個一官半職好’、‘要是我姑爭點氣當上滬市媳婦兒,憑著四世同堂都是鐵路職工的事跡登上當地報紙,和深圳的廠談成合作隻是順手的事,最重要的是拿到鳳凰自行車零售資格’,不僅抹去了他的努力,還把他的努力貶的一文不值。

桑超英自從和林北攪合到一起,和朋友分道揚鑣,他前往南方,和朋友約定等他歸來給他慶功,他們要做一輩子朋友。

沒想到他滿載而歸,等到他辦好了各種證,也沒有一個人提給他慶功。

他給朋友找借口,巴巴的請朋友吃飯。

他們喝的正暢快,朋友們突然大聲嚷嚷他肯定不會跟桑超英學,有了賺錢的門路,不僅不給兄弟喝口湯,還一腳把兄弟踹了。顧客、服務員的視線全落在他身上,正站起來給朋友倒酒的陸江河繼續倒酒也不是,坐下也不是,這時候朋友擺出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樣子讓他給他們供貨,還想摻和進他的進貨渠道。

看在昔日友情的份上,陸江河同意他們從自己手裡拿貨,但絕不同意和他們共享進貨渠道,朋友不滿意這個答案,最後他們不歡而散。

他還是走上了桑超英的老路。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他以前真的看不上桑超英一發達就和過去朋友劃清界限的做法,儘管他沒有表現出來,他敢保證桑超英也沒有發覺,但是他沒臉找桑超英聽自己發牢騷。

黃益民藏不住事,陸江河根本沒想過找黃益民。

扒拉一圈自己的圈子,結果發現他的朋友看似多,竟找不到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最後隻能找一個和他稱不上朋友的人談心。

隻是沒想到見林北一麵那麼難。

默默歎了一聲氣,陸江河揚起眉眼,唇角含笑說:“放我那裡的電視機,你和黃益民什麼時候弄走?”

林北剛想問什麼電視機,突然記起黃益民找陸江河弄一台黑白電視機,當時他也要了一台。

店裡有電話,林北打電話到廠裡,讓黃益民騎輪車過來拉電視機。望湖街道辦的輪車在他家,他讓黃益民到他家騎輪車。

“你回來多久了?”林北放下話筒,轉身看他。

“半個月了。”離開的時候是深秋,回來的時候河上的冰結的老厚了,陸江河經曆頗多。

林北把想往外跑的小孩拽了回來:“什麼時候開業?”

“年前日期都不好,所以訂了年後,初七開業。”提到開業,陸江河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燦爛,“我是這個月月初談好的合作,同時下了單,那裡的廠陸陸續續已經停工了,老板打算年後開工給我做貨,耐不住我磨,答應年前先給我做一批貨。”

林北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陸江河的話突突往外冒:“我到深圳,遇到最大的挑戰不是找不到合作對象,而是方言,客家話、大鵬話、潮汕話、粵語,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那個地方可真繁華,到處都是廠,每個廠都缺人,每個廠都有外地工人。我說一個你聞所未聞的事,一些大廠招人,工人還得壓錢在廠裡。”

聽的津津有味的林北愣住了,一旁顧萍、薑嬋不可思議問:“那個廠真招的到人嗎?”

“大廠不愁招不到人。”見顧萍、薑嬋不信,陸江河展開說,“這麼跟你們說吧,我跟著一個老板到服裝廠,那個服裝廠提供宿舍,餐有葷腥,還有活動室,工資比小廠工資高,淡季沒活還發保底工資。”陸江河著重強調服裝廠一年4個月淡季,問,“你們願意壓錢到大廠工作,還是找個小廠工作,自己找住的地方,還花錢吃飯?”

“壓錢。”她倆一定會心裡沒底,不放心壓錢在廠裡,但最後一定選擇大廠。

淮大教授劉雪騙同事的錢跑路了,她對象馮局長雖然被放了回來,大家都說馮局長沒有往上走的可能了,一同走的還有百貨大樓某個部門主任、市委某個領導的秘書。本來沒幾個人談論這件事了,結果一個被偏光養老本的教授在12月31號那天,趁著大家參加跨年晚會,從實驗室帶出啥子東西,吃進肚子裡。過了幾天,家人發現不對勁,把她送進醫院,聽說命是救回來了,但是身體器官受到無法修複的損害,後來傳出馮局長站出來說10年內,他還清所有劉教授欠的錢,那名教授所有治療費他承擔,半夜被砸窗戶的事也隨之消失。

大家私底下猜這夥人要不偷渡到香港,要不去了深圳,去深圳的可能性最大。

聽了陸江河的話,薑嬋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那夥人肯定跑到深圳辦廠了。

“那裡戶籍管的嚴嗎?”薑嬋剛問出口,顧萍脫口而出,“你問這些乾嘛?”

“好奇唄,就問問。”薑嬋笑著看向陸江河。

“沒法說嚴不嚴,但是不止一處辦假|證的。”陸江河怕他今兒說的話傳了出去,有人偷偷跑到深圳,他正色道,“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我不建議女孩子跑到深圳。”一開始他稀裡糊塗跟著老板到聲色場所,後來他不得不出入聲色場所,陸江河一度沉溺在紙醉金迷中。他回來了,站在樸質的雜貨鋪門口,瞥隔壁同樣樸質的禮品店,陸江河產生了恍如隔世的錯覺,裝修雜貨鋪的時候,一開始不經意瞥向禮品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進出雜貨鋪,總會看一眼禮品店,後來他會和自己說你瞧人家乾的不比你好,也沒見他仨哪個和你一樣,和自己說多了,越發看不上那段時間的自己。

那種環境下,男男女女太容易迷失自我,陸江河又強調了一遍。

“我們跟著老板賺大錢,深圳多麼好,也不去深圳。”顧萍滿腦子全是帶領老姨、老姑、親媽賺億點點錢,過年到百貨大樓大掃蕩,深圳對於她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