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在認真教學,沒有一絲懈怠,但祝卿若仍然敏銳察覺到了林鶴時的疏離。
祝卿若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樣,想開口詢問,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問他。
一直到上元節那日,曉曉和歲歲從未時起就催促祝卿若快些下山,生怕趕不及晚上的燈會。
而華亭與夜星也候在竹園門口,就等著她們一同下山過節。
祝卿若被簇擁著往門口走,她往外麵探了探,沒有發現林鶴時的身影,她問華亭道:“夫子呢?他不一起去嗎?”
華亭已經要拔腿往山下跑了,聞言解釋道:“夫子從不參加這些,娘子與我們一起就是了,不必管他。”
祝卿若不允道:“那也該問一問才是。”
她往竹園內看了一眼,隨即對他們道:“你們在此等一會兒,我去問問夫子。”
說完,祝卿若邊抬腳踏進了竹園。
華亭在背後摸了摸鼻子,他有預感,文娘子定要無功而返了。
他瞅了夜星一眼,示意他去看看,誰知夜星根本不搭理他,自顧自地與歲歲說話。
華亭撇嘴,很快也插進了幾人的交談中,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
而祝卿若在院子裡停了一下,這個時間,夫子應該是在書房。
她往書房走去,果然看見了書房緊閉的房門。
祝卿若沒有靠近房門,隻在長廊處略微揚起聲音,道:“夫子,今日是上元節,我們要下山去逛燈會,您可要一同前往?”
裡麵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她。
祝卿若知道林鶴時就在裡麵,隻是沒有出聲,於是她又道:“聽華亭說,丹雲鎮的燈會十分熱鬨,今年沒了惡匪,定然較往年更加有趣,夫子可願隨我去看看?”
她說完後等了一會兒,終於在寂靜之後,林鶴時回答了她。
“我不喜熱鬨,你們自去就是。”
他拒絕了她的邀約。
祝卿若知曉以他的性子,決定了的事情便很難改變,於是她隻好放棄,溫聲道:“那夫子自己在竹園要多注意些,我們逛完燈會便回了。”
裡麵傳來平淡的一聲“嗯”。
祝卿若微微歎氣,轉身離開了書房。
而書房內,林鶴時就站在窗邊,與方才的人隻有一窗之隔,祝卿若與他說話時,其實他就站在她旁邊。
他默默站在窗前,聽著祝卿若遠去的腳步聲,遙遙的,又傳來一陣喧鬨,應該是華亭他們拉著她一同討論山下燈會上熱鬨的景象。
很快,這聲音慢慢離開,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留給林鶴時的是一片寂靜。
他從來沒有覺得霧照山有這麼安靜過。
靜得有些可怕。
晚上的時候,整個霧照山就隻有林鶴時一人,他原本想早些休息,可輾轉幾番,還是起身燃起了燭火。
房內一燈如豆,隻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林鶴時披著毛披風拿起燭台往窗邊走去,伸手將窗戶推開,露出一片開闊的黑夜。
那裡是丹雲鎮的方向,待會兒會放煙花吧?
林鶴時神情散漫地想著,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逛燈會了,不知道會不會去看煙花。
華亭與曉曉都是跳脫的性子,定是要拉著所有人一起去看的。
林鶴時就坐在窗邊,靜靜望著那片天空,等著一會兒升起煙火。
果然如他所想,沒過多久,巨大的煙花在天上炸開,像年夜那晚一樣好看。
不同的是,那晚有人與他一起看,今夜,他們在山下看煙花,他在山上看煙花。
不同的視角,看到的煙花,會是一樣的嗎?
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林鶴時在窗邊欣賞煙火盛景,仿佛自己也置身丹雲鎮,與她們一起逛燈會。
林鶴時淺淺勾起一抹笑,肆意散發著自己的情緒,不必再有任何隱藏。
但煙花易逝,很快天邊便沒了燦爛的煙火,隻有點點星子依然掛在夜幕之上,寥寥散落在圓月身邊,襯得那輪月更加孤寂。
林鶴時獨自坐在窗邊,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四下皆無人的美景,直到蕭瑟的晚風吹進房中,激起他一陣寒意,林鶴時才合攏窗戶,隔絕了自己的視線。
......
祝卿若幾人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夜間山路難走,好在幾人都提著一盞燈籠,將前路照得十分明亮,安全地回了霧照山。
他們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而祝卿若則是拐向了林鶴時的臥房。
她與他的房間隔得不遠,回院子時便看見了他房間裡麵還有燈光。
他還沒睡。
祝卿若提著燈站在窗邊,壓低聲音問道:“夫子,你睡了嗎?”
裡麵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林鶴時清雋好聽的聲音,“怎麼不回房休息?”
這聲音有些近,不像是在書桌或是床邊的樣子,隻是祝卿若也顧不上懷疑,微微抬起手中的燈籠,“今日是上元節,他們說,將燈會上的燈籠帶回家今年都會有好運氣,我給您帶了一盞燈籠,想送給夫子。”
她手下提著的燈籠上畫著一隻白鶴,孤傲驕矜,冷靜自持,叫她一下便想起了林鶴時,也是一樣的冷傲出塵,於是她就把它買了下來。
裡麵久久沒有出聲,等祝卿若想再開口時,隻聽得林鶴時淡淡道:“這隻是商家為了賣燈籠編出來的話,我不信這些,燈籠你拿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說完便再也沒有出聲,祝卿若在原地躊躇著,不知道是該繼續說話好,還是直接離開。
林鶴時站在窗邊,薄薄的窗紙上映著女子的側臉,與他隻有一拳的距離,他能隱約看見她臉上的神情。
她在想什麼?
祝卿若緊了緊手指,還是將內心的話問了出來,“夫子最近為何與我如此疏遠?”
林鶴時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直接問了出來,他還以為,她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做他的學生,聽他講學。
林鶴時默了一瞬,對她道:“莫要多想,你我是師徒,這份情誼永不會變。”
這話一出,窗戶另一邊的她久久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久到林鶴時就要忍不住再說些什麼時,才聽見她溫婉依舊的聲音傳來,“好,學生知道了。”
他透過窗戶看見她對著自己的方向行了一禮,溫聲細語道:“時候不早了,夫子早些休息,學生告退。”
林鶴時看著她遠去,窗戶上映著的人影再不見蹤影,那一盞明亮的燈籠仍然在她手中,與她一同離去,人影與燈影嫋嫋娉婷,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林鶴時偏頭看向掛在床頭的素紗燈籠,他沒有燃起燈籠裡的燈芯,此時它在燈光晦暗房間裡,叫人看不清年夜那日,它在雪地裡是如何的明亮、漂亮。
可林鶴時看著它,心中卻莫名有了幾分安慰。
他已經有了一盞燈籠。
隻是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