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夥?埃弗特有些好奇,是分離原油的工具嗎?
埃弗特是個很自信的人,這使得他通常不會推翻自己的結論。然而邊境星,尤其是D26這種甚至缺少基礎教育的星球,實在太具有代表性。在這種星球出現可塑之才,埃弗特不想錯過這種可能。
“蓋伊,今天的行程還有什麼安排嗎?”
“報告長官,沒有了。”
“行吧,那我們就去看看。”
話畢,埃弗特若無其事地率先向前走,濯征聞言,趕緊一溜煙地跑向前帶路。
作為長官的得力助手,有時候不隻要有傑出的能力,更要有常人無法匹敵的眼色……
蓋伊邁著大步跟在後麵。長官出身老貴族,作為上司和軍人,都做到無與倫比的優異。他正直,嚴格也寬和,就是有時候莫名其妙地要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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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廣場是一個體麵的地方,至少在二十一世紀的濯征看來是這樣。一側是港口大廳的入口,另外三麵點綴著合理的綠化,就像每一個濯征見過的城市廣場一樣。
而步行十分鐘,目之所及從乾淨現代的建築,變成了臟亂的棚戶區。
棚戶擠擠挨挨,頂棚的顏色並不統一,各自花花綠綠,在日複一日的日曬雨淋下失去了鮮豔。門口七零八落堆滿了瓶瓶罐罐,走在路中間也可以看見裡麵正睡覺的人,生活在堪稱破爛的家當中間。簡而言之,每間都是大寫的窘迫。
地麵說不上乾淨,濺起的汙水落在埃弗特光可鑒人的皮鞋上。
幸好自己的上司沒有潔癖的毛病。蓋伊若無其事地伸進口袋,又兩手空空伸出來。
因為我忘了帶紙。蓋伊默默在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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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戶區住的大多是老幼婦孺,因為家裡沒有男人去礦上做工,失去了D26星人最普遍的經濟來源。
好在D26星也是垃圾大戶,漂流過宇宙的垃圾成山成海堆在這裡。於是棚戶區人民的主業在兩個闖入者眼中一覽無餘。
大媽們蹲坐在各自門口,熟練地分類垃圾。臟兮兮的小孩從犄角旮旯裡鑽出來,為自家的垃圾收藏區添磚加瓦。
嘮閒嗑是勞動婦女作業時的必備技能。她們麵部表情各異,仿佛身臨其境,嘴裡連珠炮一樣念叨東家長西家短,手裡的動作依舊不停。
“小征,這麼早就回來啦。”
李大媽和她招招手,濯征回了一聲,活力滿滿。
小征後麵跟著兩個人,一看就是大顧客。這孩子腦筋靈活,完全不像棚戶區出來的人。大媽心思閃過一瞬,馬上拋之腦後。
濯征在這裡認識的人不少。她除了打火機,偶爾也做些便利生活的小玩意,反正需要的原材料遍地都是。哪家小孩找她要,順手就給了。
“看不出來啊,你人緣還挺好的。”
蓋伊打趣她。他對這一片還怪新鮮的,頗有幾分體驗生活的意思。
濯征敷衍他兩聲。
濯征住的棚子比較遠,屬於是棚戶區的邊緣地帶。離家越近,她越心虛。
真是大意了,什麼人都不清楚就往家帶。她適應這裡才沒幾天,在有心人眼裡,她的行為也太前後不一,破綻百出。
尤其是人一上頭就愛吹牛……濯征望天流淚。
什麼大家夥就敢往外說。D26星爛是爛,聯盟可是能實現星際通航的!
就連二十一世紀的科技發展水平,頂尖的離這裡都遠著呢,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彆忙活半天貽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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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是我家。”
拚色塑料布搭成的棚子裡,僅有的老式燈泡掛在上方。其上電線的塑料外殼已經斑駁,很有漏電的風險。不過由於供電的太陽能電池容量一般,電壓也很低,所以即便不小心觸電也無所謂。
濯征熟練拉開,燈泡發出不算明亮的光線。
棚子不算大,四角支著木柱,一側靠著牆。拆下的木板作為隔斷,勉強將棚屋分成床鋪和工作區。
“請喝茶,稍等一下。”
濯征隨便找了兩個杯子,倒上水待客,恪守在二十一世紀華夏人必須遵守的禮儀。至於杯子長相扭曲,水隔了夜,那不是她的操心範圍。
下一步濯征鑽進床底,一頓亂翻找的失禮行為,不要太介意,她隻是在努力找被自己藏起來的車鑰匙。
到現在為止,濯征大大方方介紹,實則是為了掩蓋她拿不出真正驚天動地大家夥的心虛,根源是有點擺爛了。
她注意力全在被拆穿的尷尬上,蓋伊的注意力全在濯征破爛的小家上。
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小女孩,自己一個人生活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啊!即使這樣她還維持著從容的禮儀,背後又是多麼鋪天蓋地的心酸與淚水!
蓋伊的紅發,展示著掩蓋不住的平凡血統。然而作為生長在新貴族家的孩子,艱難的生活其實已經離他很遠。
“上車!”
濯征管他那麼多百轉千回的心思,發動好了車,很酷地向兩位和她的小屋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人招手。
轟隆隆的三蹦子,載著正襟危坐的兩人,一路向濯征的秘密基地開去。
暴露是不可能的,濯征這樣得意地想。
除了三蹦子難搞,棚戶區的諸位也沒油!掌握獨家油氣資源的濯征自然不會賣給她們。
風吹在濯征臉上,將短發亂七八糟糊了濯征一臉。她覺得自己就像末路狂花那樣,簡直是帥飛了。
濯征風馳電掣,來來回回,光靠腳力的同僚們連她的影子都摸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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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弗特的職責很多,管理軍隊,參與政局,可那絕對不包括考慮星球垃圾的去向。
他見過不少世麵,卻沒有哪樣像今天一樣讓他震驚,原來人類造物有一天可以媲美自然工斧,以這樣略顯諷刺的方式。
腳下踩著易拉罐,已經壓扁了。往前是垃圾臟臭淩亂,無窮無儘堆聚在大地上,高到視線無法越過的高處。站在最底部,人類像螞蟻一樣渺小,再看一眼都覺得窒息。
“就在這裡。”
濯征下車,往前掀開簾子。埃弗特這才發現,麵前竟然有個洞穴。
這是濯征的小小工作室。她來的時間太短,又花了很大功夫在石油分餾塔上。想到空空如也的工作室,濯征向前的腳步帶上幾分決絕。
微型分餾塔保持了濯征風格,主體縫縫補補。為了達到溫度要求做了各種努力,因此呈現出醜陋的效果。
好在冷凝器和回流罐是在的,雖然縮減到幾個,除了濯征必要的煤油和汽油,其他副產品一軲轆全作廢。
“臥槽,她真有分餾塔啊。”
蓋伊踢踢踏踏,易拉罐滾來滾去,跟在最後麵,因此驚奇得最晚。
然而真正讓埃弗特驚奇的不止這個微型分餾塔。
獨立的機械臂在實驗室裡,操作大大小小的機械設備,運輸分餾塔產品裝罐。
荒蕪的基礎教育,獨自生活的貧困女孩,這片大地很難燃起科技的火種。
從零到一是石破天驚,濯征做到的絕對不止這些。
埃弗特啞口無言,他曾以為這世上根本沒有天才,直到現在也帶著幾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