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三合一) 這一次,他敲響了……(1 / 2)

轟——

大地悲鳴。

尖銳鳴笛聲響徹雲霄, 天空蒙灰,看不出半點從前的清透。

空氣中彌漫著灰燼的氣味,夕陽如血,將地平線遠端染成生機灰敗的暗橙色。

人聲鼎沸。

“我不想死!放我走!!讓我回家!!”

“求求你, 我女兒才五歲啊……”

“熱射病害死的人, 比‘葵厄’帶走的還多, 也許……”

“我居然覺得挺好的,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有那麼多人陪我一起走。”

“近日, 玉城慶林區出現一新型植物類異化種, 由二月蘭變異而來,該異化種攻擊性不強……”

“A11號“海洋級”台風, 預計明日中午在港城入海口登陸……”

“高溫紅色預警,明日日最高氣溫預計突破55度, 請廣大市民注意……”

悲慟的、絕望的、瘋狂的、平靜的……密密麻麻的人聲在耳邊炸開, 嘈雜如鑼鼓震天, 不知過了多久, 又一一逐漸遠去,將原本的寧靜祥和歸還回來。

滴答……滴答……

如同鐘表走針,如同水滴自屋簷滾落,規律而輕緩, 催得人昏昏欲睡。

一道溫和平穩的女聲響起。

“……你會回到過去,回到末世降臨之前。”

她的聲音空靈, 每一個音節,都在虛空中漾出淺淺回聲。

“活下去,改變它。”

黑色鋪天蓋地,以一種溫柔而不容抗拒的姿態, 沉甸甸地壓下來。

她不再說話,但黎星川仿佛聽到了她的未竟之音。

——黎星川,這是隻有你能做到的事。

-

宿舍陽台門漏了道縫,淺綠色窗簾被風吹起。

黎星川睜開眼睛,額角一陣猛烈抽疼,下意識倒抽一口氣。

恍然間,巨大的暈眩感絞著神經。

他扶著床邊鐵護欄,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不要當場乾嘔。

黎星川平複幾秒鐘,看到熟悉的被子和窗簾,一時之間分不清這裡是幻覺還是現實。

他理所當然地產生一個閃念:“我經曆過末世,現在重生了。”

幾乎是瞬間,黎星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什麼末世?什麼重生?

他掐了一下大腿,力道沒留情麵,當場痛到他忍不住“嘶”了一聲,混沌神經也重新因疼痛變得清明。

宿舍裡兩盞白熾燈,靠近他這邊的關掉了,另一盞是亮著的,這是李玄知的習慣。再往床下一看,李玄知正好整以暇地欣賞女主播,屏幕上的年輕女孩穿得粉粉嫩嫩,打扮甜美。

黎星川試探著開口:“李玄知?”

李玄知摁暫停,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黎星川:“呃……今天星期幾?”

李玄知:“周四。”

黎星川問完才感覺自己有點傻,手機不就壓在枕頭底下?他甚至沒意識到這點,好像很久沒用手機了。

於是胡亂點點頭,摸出手機,確認了一下今天的日期:1月27日,周四。

今天不應該是2月19日嗎?

……不對,確實是1月27日。

這代表著,距離末世還有三天。

1月30日的晚上,也就是1月31日的淩晨,將會有一場隕石雨襲擊地球。

隕石雨直接造成的損失不算嚴重,建築物坍塌,幾起火災,人員多輕傷。但它帶來了兩樣致命的東西:死亡率極高的疫病、動植物變異。

禍不單行,隕石雨降臨之後,天氣也開始異常,高溫連綿不休,土地的生機逐漸被剝奪。

黎星川眼前出現了那些畫麵,滿目瘡痍的城市、乾涸的黃色河床,他似乎親自用腳步丈量過,落到意識裡是如此的清晰,令人心生哀痛。

隕石雨帶來的疫病被取名為“葵厄”,患者的皮膚會變成土黃色,四肢出現交錯的淺黑紋路。葵厄的高死亡率並沒有降低它的傳染性,每天都有無數人中招,無數人經受折磨。

各地政府的戰時儲備倉庫紛紛開放,每座城市都建立起了多處物資領取點和臨時避難所,物資供應並不窘迫。

真正稀缺的,是藥物和疫苗。

在這樣的局麵下,人禍比天災要命。

為了一盒藥大打出手,甚至鬨出人命;生怕物資供應中斷,青壯年成群結隊搶劫弱小……光是想起那些場麵,便血氣上湧,恨得咬牙切齒。

空靈的女聲,再度於耳邊響起。

【你會回到過去,回到末世降臨之前。】

【活下去,改變它。】

黎星川晃了晃腦袋。

……怎麼回事?

記憶錯亂了?

他似乎被植入了不屬於他的記憶,令他此時真切地認為自己已經經曆過一遭末世,從2月19日重生回了1月27日。

黎星川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但腦海中的畫麵太鮮明太刺目,不由得一陣後怕。

昨天1月26日,期末考最後一門考馬哲,考完後,下午4點去文藝部轟趴,跟著大家胡鬨通宵。

通宵的後果是他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半,現在是1月27日13點37分。

肚子有點餓。

黎星川洗漱完畢,換好衣服鞋子出門。

這個點食堂已經停止供應飯菜了,他得去後街吃飯。

走在路上,隨著前行,越來越多的畫麵從眼前閃過。

後街西邊臨河,河邊載著一排整整齊齊的柳樹。隕石雨過後,這些柳樹變成了“異化種”,瘋狂抽條,藤條像是瘋長的頭發,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藤條爬過土地,水蛇般蜿蜒前進,人們嚇得紛紛躲避,但它們並不會襲擊人,隻會毫無止境地生長。

……除去黎星川這個倒黴蛋。

藤條像是能夠聞到他的氣味,追著他跑,想要奪走他的性命一般瘋長。被它追趕,黎星川隻有不斷奔跑,直到把它甩掉——但他後來發現不是甩掉,而是藤條自己突然之間暫停,慢吞吞收回去的,像是挨了打抽回手,說不出的委屈。

此時,走在後街河邊的黎星川打了個冷戰。

難道他真的經曆過這些?

他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去了平時經常光顧的雲吞店,一反常態,狼吞虎咽地囫圇了一整碗,仿佛好久沒吃到那麼正常的食物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好不容易把那些畫麵拋到腦後,等他再次出門看到後街那條河,又有了新的幻覺。

“異化種”毫無疑問包括魚類,水情危機四伏,河裡很難看到正常的魚。

一條條的,都是幾百斤重的漆黑巨鯰。

認知中本該小臂長短的魚,異化之後達到一米五以上的長度,恐怖穀效應瞬間達到頂峰,光是偶然瞥到它們滑膩的身影便忍不住反胃。

黎星川幻視自己路過河邊,橋下的異化巨鯰們瘋狂躍動,如同爭搶食物般擠挨。

它們身上的臭味近似魚腥與機油混雜,把他惡心得直皺眉。

就這樣,他恍惚了一路,忍不住開始認真懷疑自己重生了。

黎星川飛速默念了幾遍核心價值觀,心想,怎麼可能呢?

他可以接受隕石雨、地球末日、動植物變異、瘟疫傳播,畢竟隕石很可能會帶來放射性物質和病毒,可“重生”……這一點也不唯物啊?這是夢裡才會發生的事情吧?

大概是昨晚做的夢太真了,導致精神不穩定。

腦海中關於末世的部分,其實不甚清晰,都是被剪碎的、七零八落的片段。

他能憑借這些建立起一個大致的末日雛形,更多的就無從深思了,一旦深究就頭疼。有一部分內容,像是被人刻意埋藏起來,阻止他發現。

黎星川整個人都很割裂。

不過,1.27-1.29這末世前的三天,他倒是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時值春運,票特彆難搶,他在學校宿舍賴著,1.28號晚上幸運的搶到了2.1日退補的高鐵票。

說回今天,1.27中午去吃了雲吞,就像他剛剛做的那樣。

記憶中,出門時宿舍隻有李玄知與他兩人,回去之後單白也在,由於忘記帶鑰匙,是單白給他開的門。

黎星川走到宿舍樓下,上樓。

站到門前,他發現自己忘記帶鑰匙了。兩件羽絨外套款式太像,不小心穿錯,穿成了另一件兜裡沒鑰匙的。

……和印象裡一模一樣。

黎星川莫名警覺起來。

“篤、篤。”

敲了兩下門。

門內傳來歡快的應答。

“——來啦!馬上!”

開門的人,是——

單白。

黎星川呼吸莫名停滯了一瞬。

接下來,對方會說“吃K記不?我搶到優惠券,買了很多。”……之類的話。

單白開完門就往回走,兩步跨至自己的座位上,撕扯紙袋的聲音窸窣窸窣。

“外賣剛到你就回來了。”單白自然地說,“吃K記不?我搶到一張50塊錢的優惠券,點了一個全家桶和一個單人餐……”

——【你會回到過去,回到末世降臨之前。】

——【活下去,改變它。】

“她”又說了一次。

“……怎麼了你,不用那麼激動吧?hello?hello?黎星川你咋啦?你還好不?嗷嗷嗷嗷啊啊啊好痛彆掐我肩膀!!!”

單白撲騰起來,像隻受驚的小雞仔,罵罵咧咧道:“你有病啊!”

黎星川這才如夢初醒,嘴唇囁嚅:“……不好意思。”

單白按著肩膀嘀咕了幾句,見他臉色難看,問道:“你怎麼了?”

黎星川:“……我……”

說不出口。

“我好像是從末世重生回來的。”——這種話,會有人相信嗎?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黎星川腦袋快爆炸了,頭痛欲裂,往後退了兩步,背靠門框,單手捂住眼睛。

“……我可能精神有點問題。”他喃喃地說,“其實,我……我今天,重生了?”

單白抽了抽嘴角,即刻回答:“你確實精神有點問題。”接著貼心地遞來一副一次性手套,“吃點原味雞調理一下不?”

黎星川:“剛吃過飯,不吃了。”

單白自個套上塑料手套,說:“行吧,那你是受什麼刺激了呢,說出來讓我樂樂。”

挨對方嘲諷,黎星川決定先不提“末日重生”,省得被當成弱智,他要說得朦朧點。

“我今天幻視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麵。”他說,“比如河裡的魚突然變成幾百斤的巨鯰,黏膩濕滑的一大條;柳樹那柳條發瘋一樣亂漲,鋪的滿地都是,網一樣。”

本以為兩位室友會附和說笑,但單白的表情瞬間變正經,送到嘴邊的原味雞反手丟回桶裡,連李玄知都看了過來。

“——在哪裡?細說。”

兩人表現出的重視態度讓黎星川很受用,可他們如此整齊劃一的專注,令他感受到一絲不尋常。

“……你們看到過嗎?”黎星川問,“還是說你們也產生了類似的幻覺。”

“害,沒有,哪能啊,我一普普通通靈異愛好者。”單白迅速啃了口炸雞掩飾異樣,嘀嘀咕咕道,“就愛聽這種故事!多說點。”

黎星川於是接著說了。

他說一句,單白就否認一句。

黎星川:“我看到的那種魚,是被隕石射線汙染的變異品種,外形像歐洲巨鯰,奇臭無比……”

單白:“你說得對,實際上上國內也有不少巨型魚種,比如說巨型鱘魚,體長能有兩三米,六七百斤,如果坐船看到就跟水怪似的,賊恐怖,也挺臭的;一個是魚臭,一個是水汙染,很常見。”

黎星川:“我看到的那種柳條,就像恐怖片裡貞子的頭發,會變長,追著你……”

單白:“噢,可能恐怖片就是你的素材吧,畢竟夢境是對現實的加工,還挺有意思。”

黎星川無語:“你真的是靈異愛好者嗎?你是喜歡打擊靈異吧。”

單白嘴貧:“靈異是愛好,唯物是生活。目前的科學探索度有限,科學暫時解釋不了的就被歸類為靈異咯!”

後半句話,黎星川是認同的,他一直這麼認為。

他接著說下去:“其實,我看到這些,是因為……呃……我夢裡吧,夢裡世界末日了,像動植物變異這些都是隕石雨導致的,還有瘟疫。從早上開始,我一直感覺我是不是重生了,進門之前,其實我知道你買了K記,還知道你買多了。”

單白和李玄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這番話,如果由彆人說出來,大概會當成精神不正常的證明。但兩人都是超能力擁有者,知道“天災’有多麼邪門。

幾十年來,“先知”的預言一直是整個組織的定海神針,“先知”偶爾能夠看見未來的浮光掠影。

好消息是他從未出過錯,藉由他的預言,組織及時行動,規避了好幾次大型超能力災難。

壞消息是,他曾說過:“‘天災’會給世界帶來毀滅……尚有一線生機。”

他們認為黎星川可能是先知口中的“生機”。

在發現黎星川疑似超能力免疫之後,他們策劃過幾起針對他的試探。

比如讓組織成員“變色龍”站在校門口保安亭邊上,“變色龍”的超能力是讓自己和環境融為一體,來往的學生們根本注意不到他,隻有黎星川路過的時候驚訝地看了好幾眼……因為“變色龍”是個180的胡子糙漢,穿了超短裙,腿毛比超短裙的褶還密集。

回來以後黎星川嘻嘻哈哈的說:“今天校門口有個女裝大佬,你們看到了不?”

也有一些超能力免疫失敗的情況,比如“堆骰子塔哪怕堆再高也不會倒”這種沒什麼用的能力,黎星川親眼目睹時,它依然存在著。

因此,他們初步認定,黎星川的能力作用條件是“在黎星川麵前,他認為不該存在的超能力一律失效”。

單白給它起了個接地氣的名字:【真的嗎?我不信。】

由於【真的嗎?我不信】發動條件十分主觀,他們若想用黎星川的能力為組織帶來一些便利,就要幫他堅定唯物主義的道心。

所以,當黎星川談到“末日”的此刻,單白和李玄知內心是有幾分忐忑的,可他們必須否認。

畢竟他們目前隻能看到黎星川的“真的嗎?我不信”,如果反過來,他相信的事情也會成真,那可太不妙了。

兩人試儘渾身解數給黎星川洗腦。

李玄知:“這可能是你潛意識中的……弗洛伊德有這麼一個理論……所以……”

單白:“世界末日,你重生了?你以為這是遊戲嗎!突然覺得眼下的事情好像曾經經曆過,誰都有這種錯覺……呃這個好像有個學名……叫那個,呃……”

李玄知:“海馬效應,也稱既視感。你昨天和朋友轟趴通宵,太累了,人在疲憊和壓力大的狀態下很容易出現這種錯覺。”

“……啊、這。”黎星川說,“你們說的有道理。”

被倆室友一通說,他也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大驚小怪。

但那種感覺,真的太強烈了,他是如此清晰的明白末日將要發生,而他是從未來歸來的,無法忽視,如同冥冥中有一位神明下達了神諭。

神明?

黎星川自嘲地笑了笑。

騙人的玩意兒。

如果所謂“玄學”真的存在,他應該變成黎淑惠口中“成績奇差初中退學的社會渣滓”,克死父母,每天混日子。

可他非但沒有初中退學,還考上了玉大,黎淑惠和鄭遠也活得好好的——這落到玄學上,就變成了“修心改命”,既然命可以被輕易改變的,玄學測命還有什麼意義?玄學又有什麼用?

事情往好處發展了,是神明顯靈;往壞處發展,是自己修行不足。

怎麼樣都能找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