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二合一) 小季的紅包……(2 / 2)

商務座貴的不是一點半點,春運價堪比頭等艙機票,但為了能趕上回家過年,也就隻有硬著頭皮買了,這讓本就貧窮的囤貨人心口滴血。

原本是季家的司機送他們去車站,但路上實在堵的太厲害,於是在距離玉城北站兩站路的地鐵口把他們放下。

從北站地鐵口再到北站入口,有很長一段路要繞,穿過南北地下廣場再往上到安檢處。

剛下車,黎星川就被密密麻麻的人頭數震驚了——新廣場的跨年夜都沒有那麼誇張!

他把手機收好,回頭捕捉季望澄的身影。

摩肩接踵的人群自身邊流過,對方脊背筆直,一副警覺得要命的樣子,瞳孔幾乎要擠成豎線,神情僵硬而冰冷。

像隻應激的貓,喉嚨裡不斷發出呼嚕聲。

黎星川握住他的小臂,以為他是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快走吧。”他安慰道,“到上麵有商務候車室,等會就人少了。”

然後拉著季望澄,在人群中靈活而迅速地穿行。

季望澄腳下蔓出的影子觸肢,又一次進入了瘋狂的狀態,互相撕扯的同時,去拽黎星川的腳踝,每當它們碰到黎星川褲腿時,又會瞬間被碾成齏粉。

接著空氣中的黑色粉末又一次凝成實體,勾勾纏纏地繞上黎星川的小腿,再次徹底破滅。

如果影子觸手會發出聲音,此刻一定急躁到吱哇亂叫,甚至氣到抽泣;但凡它們會說話,一聲聲的都是——閃閃!閃閃!閃閃!……不許走那麼遠!閃閃!

“哎,我突然想起來個事。”車站環境極度嘈雜,黎星川用比平時響亮好幾度的聲音說話,“好像以前也有那麼一回,人特彆多,咱倆走散了。”

走散之後,他半分印象都沒有,依稀記得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便看到了家裡的天花板,很困、特彆困。

據外婆描述,是警察送他回來的,說他差點就被拐賣了。

外婆為此很生氣,罰了他一個月家務,每天吭哧吭哧地擦桌子。

這件事,被外婆翻來覆去地念,絮絮叨叨許多天。

黎星川後來一直懷疑是警方讓大人嚴加看管他的良性恐嚇話術,不然這種恐怖的經曆,他怎麼能沒一點記憶呢?

“外婆一直說,我差點被拐了。”

他滿不在乎地說,“我是不太信,哪有人會這麼倒黴?”

話音落下,季望澄忽然用力一甩,掙脫對方握著自己胳膊的手,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微微蹙眉,“生氣”兩個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是那種惱怒中帶著後怕與擔憂的情緒。

黎星川並不記得那年的綁架案,因而也無法將季望澄突如其來的情緒與之聯係起來,怔怔地看著他收回自己的胳膊,試探著問了句:“……怎麼了?”

季望澄不語。

隻能靠猜。

他想,也許是自己拽了一路、把人拽疼了,順其自然地提議道:“那要麼我們牽手吧?”

此言一出,剛剛還一臉冷意的季望澄,霎時間啞火了。

麵對如此誘人的條件,他由惱怒轉為猶豫隻花了兩秒鐘,最後既不滿又情願地點了頭。

黎星川彎起眼睛,觸碰他的手背,兩人乾燥的掌心逐漸相貼。

周圍人群行色匆匆。

他卻莫名有種被人注視的害羞。

明明提出要求的人是他,真正牽手的時候,彆扭的也是他。

好像有一道微弱的熱流,從手掌一路蔓延上心口,逐漸被血液和體溫加熱,湧出沸騰的泡泡,“啪”的一下破掉。

黎星川悄悄加快腳步,試圖轉移注意力,無視掉這種奇怪的感覺。

……一定是因為季望澄的手太冷了,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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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的車,到容城已經點多了。

外婆很喜歡季望澄,照她的話講,在她審美裡“小季是後生裡最俊的那個”,開門見到他,自然是滿臉堆笑,喜上眉梢,連嘴巴都要合不攏了。

季望澄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外婆,得到一句嗔怪的:“哎呦,來吃飯怎麼還帶東西的啦!你還是小孩子!”

黎星川嘴角抽了抽,沒忍心告訴她“小季原來還說要買個房子做禮物”;

不過他覺得季望澄在開玩笑,畢竟對方總一本正經講這種離譜的話,等看到他震驚的反應,再光速改口。

天生的冷臉配上冷笑話,也算是一種特殊的幽默吧。

黎夢嬌是個作息離譜的,大概是昨夜工作太晚,睡到現在才醒,迷迷瞪瞪地趿拉著拖鞋從房間裡走出來:“撒寧啊(誰啊)……是閃閃回來了伐……”

她對上季望澄的視線,神情一瞬間變得極其複雜。

尷尬、戒備、幾不可察的恐懼。

“閃閃!”她馬上變了張臉,自然地訓斥道,“你帶朋友回家,怎麼也不跟我講一聲啦!我睡衣都沒有換!”

黎星川反駁:“我跟外婆講過了!”

黎夢嬌:“那你就是沒跟我講,怎麼還好意思狡辯!”——說完回去換衣服。

等她整理好外形,化上淡妝,又成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社畜樣子,友善而周到地照顧季望澄。

而外婆,負責“查戶口”。

外婆:“小季,談女朋友了伐?”

季望澄乖乖回答:“沒有。”

外婆:“有沒有小姑娘喜歡你的?”

季望澄:“沒有。”

外婆:“哎喲,你真是謙虛的,不像我們閃閃,天天就知道吹牛。他在學校裡沒有欺負你吧?”

季望澄又隻能說:“……沒有。”

接著,將求助的視線投向黎星川。

黎星川看得想笑。

季望澄平時在學校裡的樣子,是平等地無視並看不起所有人,現在麵對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反倒手足無措起來。像是懷裡捧著某種易碎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惹主人生氣,怎麼做都不是,進退兩難。

“外婆,我才是你孫子。”欣賞了片刻對方的窘迫,黎星川大發善心開口解圍,“你怎麼都不問問我怎麼樣啊?”

外婆:“你拉倒吧,你要是有喜歡的人,肯定憋不住到處炫耀。”

黎星川:“瞎講八講。”

外婆:“你高中的時候,跟小季打一次電話,就要跟我講一次他最近在乾嘛。以後談了朋友,還得了伐?”

黎星川咋舌:“能一樣嗎?”

黎夢嬌捧著盤水果出來,聽到祖孫兩人的對話,腳步頓了一秒。

她低著頭,把果盤放到茶幾上,正對著季望澄。

由於來了客人,年夜飯比往年要豐盛一些,多了四道菜。

黎星川開心不起來,甚至有些愁眉苦臉,這說明又要多吃幾天的剩飯,再好吃的飯菜,連吃頓都不會喜歡了。

吃完一頓合著春晚的年夜飯,就是喜聞樂見的收紅包時間。

小姨和外婆都準備了很厚的一個,黎星川一邊嘴上說著“我是大人了不要不要”,一邊暗藏欣喜地收下,那被囤貨傷害的心靈得到短暫的治愈。

回屋之前,黎星川突然想到什麼:“對了,客房收拾了嗎?”

外婆:“收拾好了,不過你講的太晚了,被單還沒乾,今天你和小季擠一擠吧。”

季望澄家主臥大床有兩米多寬,於兩個大男生來說都是足夠的,他的就要窄許多。

這叫黎星川有些猶豫,試探道:“你過來看看,我床不大,可能有點擠,你睡的習慣嗎?”

季望澄走到房門口,瞥一眼,還沒站定就迅速點頭,像是等這句話很久了。

黎星川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開燈,把外婆和小姨給的壓歲錢都丟到床頭櫃裡,正想招呼季望澄出去放鞭炮,轉頭一晃神,卻看到季望澄從兜裡掏出了一塊大紅色的磚頭。

黎星川:“???”

——他要乾什麼?

仔細一看,原來那不是磚頭,而是一封紅包,因為塞得太滿,讓它看起來像一塊威武雄壯的板磚。

季望澄把“紅包磚”遞過去:“閃閃,壓歲錢。”

黎星川心情非但沒平靜,反倒更加驚悚了:“……啊?你為什麼要給我壓歲錢?”

他以為對方又在開一些“小季式玩笑”,以為裡麵裝的是那種玩具似的兒童銀行紙幣,或者真封了一塊磚。

結果拆開一倒,紅彤彤的百元大鈔爭相湧出來,流淌著地鋪在被子上。

黎星川徹底呆住:“…………”

“不是,你就算要給,一百塊意思一下就好了吧……”

他深呼吸幾回,緩上好半天,才慢慢地組織起措辭,“這,這也太多了……幾萬啊這得是……”

接著意識到最本源的問題,“不對,你是以什麼立場給我零花錢?”

季望澄想到單白的描述。

“家人之間互相給”、“也可以給重要的人”、“數額儘可能大,因為這是心意……但也不要過多”。

是重要的人。

也可以是“家人”。

而以“家人”的立場,似乎更加有理有據一點。他知道,“家人”是雙人關係的最高形容詞。

季望澄想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不知道會不會被否定,底氣稍顯不足,答道:“家人。”

黎星川持續性傻眼。

——不是吧?不會吧?

小季以“家人”身份給他發紅包……

他把那一疊鈔票收起來,艱難地塞回去,欲言又止,最後恍惚地說:“……你就那麼想當我爸爸?”

至於嗎?父子局不都是認著玩?他怎麼爹得那麼認真?

季望澄:“…………”

在對方回應之前,門鈴先響起。

催命似的,急促得很。

“叮咚—!叮咚—叮咚——!”

黎星川的房間離門最近,自然地喊了聲“來啦!”,兩步走到門邊。

心裡是有點納悶的,誰會在這個點上門呢?總不可能是快遞吧?

今天大年夜,不陪家人嗎?

開門的瞬間,他便知道答案了。

許久不見的女人,衝他露出一個笑容,態度傲慢:“我回來了。”

……是他的母親,黎淑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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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淑惠進門之後,溫馨與祥和退潮一般自室內散去,氣氛迅速降到冰點。

這個家裡,沒有任何人想看到她。

外婆對唯一的女兒失落透頂,又不忍說重話,撂下一句“我去洗碗”,便匆匆地躲進廚房。

而黎夢嬌身份更為尷尬,她是外婆從旁支過繼來的孩子,卻比真正的女兒更像這個家庭的一員,開口更需斟酌。

黎星川回房間,對季望澄笑了笑:“我媽來了,你先在我屋玩吧,遊戲卡帶在書桌第二個格子,我馬上回來。”

對方盯著他,目光的穿透力極強,似乎能射穿他的微笑假麵,直擊那紛亂而憂懼的內心。

黎星川艱難維持著表情,接著,輕輕帶上門,直視母親——這更像是個保護的動作。

黎淑惠自如地往沙發上一躺,視線緩緩在他們之間移動,挑眉下令:“沒人給我倒杯水嗎?”

黎星川光是看到她就難受,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看向彆處。

黎淑惠譏笑一聲:“怎麼了啊?這麼久沒見對你媽就這態度?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啊。”

“來,路上辛苦了,喝點菊花茶。”

黎夢嬌給她倒好茶,打圓場道,“閃閃也是下午剛回來的,趕路累了,沒什麼精神。”

聞言,黎淑惠轉過來盯著她,等她倒完,伸手捏住杯子,把茶往地上一潑。

茶湯濺射到雪白地板上,莫名觸目驚心。

她的語氣輕慢至極,自上而下的態度:“我不想喝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