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夢嬌站在她邊上,表情嚴肅,眼神如刀。
再一看,對麵站著一名眼熟的少年。
黎淑惠知道,那是黎星川的朋友,她有幾分稀薄的印象——不討喜的小男孩。
柳大師未完的法陣,讓她此時能短暫地回光返照,她對此自然一無所知。
“我的盒子呢?”黎淑惠拽住黎夢嬌的胳膊,咬牙切齒,“你拿走了是不是!把它還給我!”
黎夢嬌怒斥:“閉嘴!”
黎淑惠眉頭一皺,想要罵人,黎夢嬌以前對她可都是處處小心的,現在是怎麼回事?剛剛發生了什麼?
“醒了更好。”季望澄平靜無波的語氣終於發生了一絲變化,“黎淑惠,你還記得我嗎?”
什麼態度?黎淑惠瞪著他。
可被對方一瞥,她渾身上下開始莫名冒冷汗,斥責卡在喉嚨間門,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好可怕。
好可怕。
怎麼回事?這個人。
“無所謂。”季望澄說,“我倒是記得很多關於你的事。”
“閃閃左手手臂內側有一條疤,大概那麼長。”他抬手,比了個長度,“後來縫了七針,是你弄的,黎淑惠。他沒說,不過我知道。想必你也不關心他疼不疼,畢竟傷害他,你並不會覺得愧疚。”
黎夢嬌保持著沉默,神情複雜地看了黎淑惠一眼。她從前對這件事不清楚,隻以為是“教訓孩子”的程度,畢竟外婆後來帶閃閃去過醫院,他的精神很健康。
黎淑惠竟然這樣對閃閃。
她怎麼敢?她也配成為母親嗎?
季望澄平靜的語氣,叫人不寒而栗。
黎淑惠汗毛倒豎,牙齒開始咯咯作響,恐懼像潮水一樣漫過她的口鼻,難以呼吸。
並非出於能力壓製,這是純粹的、生理性的反應,就像動物偶遇天敵,人類在海洋中遇到鯊魚、在陸地上遭遇地震火災,那是刻在本能中的懼怕。
她反手撐著身體,往後挪:“我……”
“不要狡辯,關於閃閃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季望澄又往前走了一步,“這麼長一道傷口,很疼,你覺得他會哭嗎?”
“他沒哭,縫針的時候沒有,一直都沒有。後來拆線了,我想看他的傷口,他猶豫很久,同意了,把紗布掀開一點。”
“他不僅沒哭,還對我笑,說‘看,是不是有點像蜈蚣?嚇人吧?’。我一直在想,閃閃為什麼要笑?”
“後來我明白了,因為你,他不敢哭。”
黎淑惠不明白談起此事意圖如何,事實上,對方每說一個字,她都覺得周遭溫度降下一分,跌至冰點。
“你確實該死。”季望澄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黎夢嬌彎腰,一把將地上的黎淑惠撈起,向相反方向一路衝刺。
她的移速實在很快,最優秀的短跑運動員也難以望其項背,然而一道黑影閃電般出現,纏上黎淑惠的喉嚨!
黎淑惠對這瞬間門發生的事情毫無防備,事實上,以她的能力也根本無法反製;而黎夢嬌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救她了,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且不可逆轉。
她的喉管被割開,劇痛,仿佛死去那般疼痛。
接著視野鋪滿漫天遍地的紅色,天旋地轉。
——黑影鋒銳如同鍘刀,刹那間門,直接割斷了黎淑惠的脖頸!
猩紅血液瘋狂濺射,血雨落下,潑得路麵上猩紅點點。
霎時間門,天地皆靜。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玫胃部翻湧,不敢多看,轉身扶著樹乾嘔。
幾個新人都驚呆了,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天師悲憫闔目。
而季望澄本人,臉色也瞬間門白了。
他怔怔地收回割斷黎淑惠脖子的影觸肢,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麼會?
他沒準備讓黎淑惠死。
沒控製住力量。
黎夢嬌脫下外套,按住黎淑惠那被割斷一半的喉管試圖止血,並聲嘶力竭地衝同伴喊道:“過來救人!”
……但這種程度的傷勢,神仙來了也救不過來。
季望澄一動不動,神情甚至是有些茫然失措的,剛才那種恐怖的威圧感也瞬間門消失了。
新人們終於敢上前幫忙。
小玫抽空瞥了眼季望澄的表情,一邊因恐懼而毛骨悚然,一邊又因對方愧疚的表情,產生了某種隱秘的僥幸想法——最起碼,‘天災’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毫無人性,也許並不會濫殺無辜……
“嘀——嘀——”
手機響了。
【聯係人】
【閃閃】
季望澄如夢初醒般按下接通建:“喂?……”
“喂?大晚上的,你去哪了啊?”黎星川問,“找得到回家路嗎?”
季望澄捏著手機,聲音有一絲顫抖:“閃閃……”
——閃閃,對不起,我不小心把她摔壞了。
——不要生我氣。
……季望澄並沒有因為剝奪生命的行為而分毫自省。
他單純陷在“把閃閃東西弄壞”的愧疚與恐懼中,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一絲委屈。
“……怎麼回事啊?”黎星川驚訝,“真找不到路啦?發個定位,我來接你吧。”
他頓了頓:“不是。我馬上回來。”
季望澄忽然冷靜下來了。
弄壞東西,要修好。
他應該可以做到。
在幾人震驚懼怕的眼神中,黑影再度纏上黎淑惠的脖頸,而這次,它們像手術針那般精細操作著,將脖頸斷裂的血肉嚴密地縫合回去。
幾分鐘後,徹底斷氣的黎淑惠,竟然逐漸恢複呼吸,隻是目前仍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
季望澄甚至十分禮貌地向他們道彆:“我要回家了。”
-
他離開後,徒留幾人在原地愣神。
足足過了五秒鐘,才如夢初醒。
“她……她……”
“他……”
“這……怎怎怎麼辦……?”
黎夢嬌表情冷漠,歎了口氣,公事公辦地拍板:“……送醫院!”
-
黎星川對於這十幾分鐘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在他的視角中,季望澄趁著自己洗澡的時候出了趟門,不知道出門做了什麼,回來之後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如常地收拾房間門,拖了個地,把遊戲機拿出來,想玩會兒塞爾達——但是季望澄的視線太強烈,像追光燈一樣緊緊黏在他身上,讓他無法忽視。
黎星川放下Switch,坐到他邊上,雙手抱肩,審問語氣。
“說吧,遇到什麼事了?”
季望澄垂著眼睛,鴉黑睫毛顫了顫,有種清澈的無辜感。
黎星川:“誰欺負你了?”
他搖搖頭,小聲承認:“……我做錯事了。”
見他態度如此小心,黎星川產生了一絲好奇:“是什麼?你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一起補救下。”
季望澄:“我補救過了。”
黎星川:“噢,那就可以了吧?”
季望澄悶悶道:“……不確定。”
“彆太擔心。”見他實在不願意多提,黎星川也不再追問下去,“又不是觸犯法律的原則性錯誤,隻要你好好道歉、願意補償,人家總會原諒你的。你總不會去殺人了吧?”
季望澄頓時鬆了口氣:“沒有。”
他當然沒有殺人。
隻是不小心割斷了黎淑惠的脖子而已。
趁著黎淑惠尚且有氣的時候,他用能力把她救了回來,她還能活。
就是有一點小小的、額外的交換條件。
一如她和“潘多拉”之盒建立的交易那樣,她本是個該死的人,因為繼續苟活,需要支付給季望澄相應的代價。
季望澄沒那麼忐忑了。
他把東西修好了,也可以真心道歉。
黎星川失笑:“你怎麼變臉比變天還快?高興啦?”
他一開口,季望澄又頓時掛上了那副忐忑中帶著些許謹慎的表情,幅度很輕地點了下頭。
黎星川掐了把他的臉:“到底怎麼回事啊,能不能說?”
季望澄:“現在還不可以。”
黎星川:“那什麼時候可以?”
季望澄似乎在思索,最後他有了結論,答非所問道:“……這是為你好。”
“啊?”黎星川給他氣笑了,佯裝惱怒地錘了他一下,“說什麼爹味發言呢,小心我揍你哦?”
季望澄默不作聲地低頭,並不反駁,態度堪稱溫馴。
黎星川收回手。
小季同學太好欺負了,叫他有點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