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知道你們串通好不告訴我。”她顯然沒當真,大約還覺得季望澄非常幽默,“現在的年輕人哦。”
黎星川身上停滯的時間恢複流動。
他生怕自己的不自然被外婆看出來,正了正衣領,起身出門。
“走,去買杯喝的。”他對季望澄頷首。
兩人離開病房。
走到樓梯口,黎星川實在繃不住了。
他揍了季望澄一下,小聲罵道:“怎麼說話呢?有你這樣的嗎?”
季望澄眨眨眼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錯誤在哪裡,振振有詞道:“我沒有騙人。”
黎星川:“你是嚇人。”
還好,虛驚一場。
門口不遠處有家咖啡店,黎星川隨手點了杯新品,坐到室外藤椅上等餐。
醫院是個能看到眾生百態的地方,他目光散落在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裡,很快注意到幾個格外鬨騰的人。
一堆中年夫妻擁著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半拖半拽地拉著他往前走。
中年男人的手裡拿著一枚黑盒,少女一直去抓,態度狂躁。
“還給我!”她聲音極其尖細,像是一根針紮在耳膜上,“把它還給我!還給我!”
中年男人好聲好氣地哄道:“小囡啊,已經到醫院了,你配合一點,看完醫生就還給你,好嗎?”
少女尖叫:“你就是想把它搶走!還給我!!還給我!!這是我的!我的啊!”
這女孩的精神狀態肉眼可見不佳,將邊上來看病的小孩子嚇得夠嗆。
她聲嘶力竭地渴求著父親手中的黑盒,仿佛那不是一個盒子,而是令人上癮的毒藥。
黎星川遠遠看著,覺得那黑盒十分眼熟,集中注意力辨認。
四四方方的一隻盒,四角做了弧度很小的倒角,蓋子側麵微微向內凹,通體漆黑。
黎淑惠也有這麼一個盒子,神神叨叨的,不給人碰,被他碰了就一臉生無可戀的呆滯模樣。
還有……
還有艾子煜。
那天艾子煜突然在KTV暈倒,把大家嚇了一跳,他印象很深刻,艾子煜也有一個類似外形的方盒。
——這盒子到底是什麼?
“閃閃。”季望澄拎著紙袋,走到他旁邊,把其中一杯果茶遞給他,“你的。”
黎星川接過,與季望澄一起往回走。
目光時不時往少女一家身上瞥。
少女掙紮得特彆厲害,手腳並用地發狂,父母合力才能勉強壓製住,他們三人的前進速度堪比龜爬,兩分鐘功夫才往前挪了不到十米的距離。
季望澄也注意到了。
他捉住黎星川的手腕,一本正經地說:“快點走,趕不上電梯了。”
黎星川:“電梯還有趕不上的呢?”
季望澄:“有的。”
這麼兩句話,並沒有將黎星川的注意力從少女身上轉走,反倒讓他更加在意了。
黑盒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難道是宣揚邪.教的?邪.教信物之類的東西?
門診部和住院部在同一個方向,兩人與女孩一家擦肩而過。
“爸爸!”女孩目眥儘裂,“我不能沒有它啊!它會幫我實現願望!你還給我,還給我!……”
黎星川皺了皺眉,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又一次觀察被中年男人托在掌心的方盒。
正對著陽光,它的漆黑表麵顯出磨砂質感的神色暗紋。
這次他能得出一個確定的結論:和黎淑惠的盒子幾乎一模一樣。
“對著個破盒子哭天搶地就想實現願望?”他不由在心裡開嘲諷,“真愛做夢,下輩子都不可能。”
念頭誕生的瞬間,方盒黯然失色。
身後原本吵吵個沒完的女孩,突然喉頭一哽,一言不發地倒下去,被父母的手臂穩穩接住。
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裝給父母看,夫妻兩人嚇了一跳。
“囡囡,你不要嚇媽媽……”
“囡囡?”
動靜不小,黎星川當然注意到了。
他回憶過去的兩次經曆,發現每次見到這個樣式的黑盒,準沒好事發生。
事不過三,頻率高成這樣,很難讓人不在意。
這盒子到底是拿來乾什麼用的?
黎星川漫不經心地思索著,拆開吸管、喝了一口飲料。
瞬間,腦海中所有想法的萌芽被這一口扼殺。
他嫌棄地直皺眉,翻轉手腕,去看杯子外麵貼著的標簽。
三十六塊錢一杯,比不過自己在家用檸檬、紅茶加點糖和冰塊攪和
把果茶做的那麼難喝,也是一種本事,怎麼好意思出來騙錢的?
“……這味道真是。”黎星川說,“你那個好喝嗎?”
季望澄把手裡的青瓜美式遞給他。
黎星川嘗了一口,銳評:“黃瓜味刷鍋水。”
季望澄:“還可以。”
“不,果然還得是菠蘿檸檬凍。”黎星川說著打開手機上的外賣軟件,興致勃勃道,“你是在哪裡買的?”
他搜了下,配送範圍內沒有。
這家曾經的高人氣連鎖奶茶店,現在已經徹底淪為蚊子血白米飯了,可能整個玉城隻剩下一兩家,且都不在鬨市區,隻在租金低的郊區苟活。
季望澄僵住了。
季望澄委婉地說:“在……比較遠的地方。”
黎星川隨手切到地圖軟件,再度輸入【快樂檸檬】。
他發現他的猜測還是保守了。
整個玉城剩下0家。
最近的一家在隔壁島城,距離他137.2公裡。
島城和玉城之間有高速,哪怕上高速飆車也需要2個小時,假設不堵車,一趟來回是4個小時。
為了哄他開心,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很多事情,是不能深想的。
在未曾察覺的時候,黎星川能輕巧無視所有的不自然,因為他相信季望澄,也因為他懶得去追根究底。畢竟真相如何,並不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
一旦開了懷疑的口子,那些曾經被忽略的事情,就像羽絨一樣簌簌地掉出來,滿地都是。
聯想到淩晨時分對方的忽然出現,黎星川忽然感到茫然。
到處都是疑點。
半晌,黎星川冷不丁開口:“我剛剛查過了,最近的一家快樂檸檬在島城。”
季望澄垂著眼睛,沒有正麵回答。
黎星川說的很慢,語氣卻是篤信的:“我記得,我拿到那杯菠蘿檸檬凍的時候,杯子裡麵還有一點碎碎的冰塊還沒化。……吸管攪一下,有聲音。”
一杯奶茶的冰塊,能兩三個小時不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