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也會悄無聲息地紅了耳根……(1 / 2)

方臨淵是在鴻佑帝寢宮的偏殿裡見到的他。

銅獸熏爐中嫋嫋地燃著安息香, 金幔低垂,窗外的宮殿燈火暄暄。

鴻佑帝這個時辰應當已是睡下了,寢衣外披著衣襟敞開的龍袍。身側的內侍替他奉上茶來, 他皺著眉沒喝兩口就放了回去。

“朕剛才才見過城防將軍與十六衛都指揮使, 都跟朕說他們毫不知情, 便是這些匪徒的去向都不得而知。”鴻佑帝神色鬱鬱。“剛才有人來報,說愛卿你就在當場, 朕這才急召你入宮,實是彆無他法。”

“事發突然, 恐怕兩位大人都未料到。”方臨淵聞言躬身說道。“還請陛下關照龍體, 定要先放寬心才是。”

鴻佑帝搖了搖頭。

“幸而你當時在場, 朕也算放下了兩分心。”他說道。“可看出這些人什麼端倪沒有?”

“皆是覆麵的胡人, 在街市上放火殺人, 卻並未劫掠。”方臨淵說道。“臣有失察之處,未能第一時間趕到, 大約已有五六個百姓遇難。”

鴻佑帝卻搖了搖頭:“朕知道愛卿已經儘了全力。若非愛卿在場, 還不知今夜會鬨出多大的亂子。”

方臨淵沉吟片刻:“陛下, 這些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幕後主使者絕不簡單,但微臣總覺有些蹊蹺。若此事確與突厥有關的話……”

他皺眉思索再三。

“該當是與突厥王庭有所牽扯。但是那仁帖木兒剛進京城不久, 和談也極其順利,臣實在想不到他此舉的目的。”

鴻佑帝沉思片刻。

“是否有可能是他們內鬥?”他問道。

方臨淵實話實說:“這臣便無法斷言了。”

鴻佑帝陷入了沉默。

許久, 他緩緩歎了口氣, 靠坐在龍椅上。

“去歲乾旱,朝中錢糧不豐,民間又總生饑荒匪患,如今剛暫且平息, 卻又冒出了一群頸紋蓮花的反賊在江南起事。現下北方戰事原本已然平定,卻又生出突厥匪徒在京中作亂。”他說。

“……如今大宣四境不平,莫非是朕德行有虧,觸怒了上蒼嗎?”

方臨淵連忙跪下:“陛下萬勿妄自菲薄。”

“你快起來。”鴻佑帝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坐下罷。”

方臨淵起身,在太監端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抬起頭,便看見高坐在龍椅之上的帝王神思倦怠,斜倚在龍椅上,低垂著眉目,抬手疲憊地揉著緊皺的眉心。

他著實上了歲數,鬢邊與眉間都生出了銀絲,如此看去,也不過是個逐漸衰老的、用身軀撐起一個王朝的普通人。

方臨淵心下一時也有些不是滋味。

接著,他看見鴻佑帝抬起了眼,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最後一點希冀。

“愛卿,如今朕隻能倚仗你了。”他說。

“陛下……?”方臨淵一愣。

便見鴻佑帝撐著扶手坐起身來,拿起案邊的濃茶飲了兩口,強壓下麵上的疲態。

“朕已加強了城防守軍的巡查力度,嚴防此事再度發生。”鴻佑帝說。“但是愛卿也知,此事若不做個了結,朕既無法對上京百姓交代,我大宣也難以裝聾作啞地繼續和突厥履行合約。”

方臨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那麼,陛下的意思是……”

“錦衣衛事務繁重,東廠不堪大用。”鴻佑帝說。“如今的十六衛指揮使實在是個草包。更何況他們常年身在京城,對突厥一無所知。”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方臨淵。

“愛卿,朕今日便要任命你為十六衛將軍,統禦上京十六衛戍司,替朕查明今夜之案的來龍去脈,以捍衛我大宣百年的太平。”

——

方臨淵離開皇城時人都有些恍惚。

就在剛才,皇上當場下了聖旨,任命他為十六衛將軍,又將玉門關守將的職務暫時交給了卓方遊。

他馬鞍都買好,卻走不了了。

但他這會兒卻顧不得想這些。今天晚上的事太過蹊蹺,如今皇上委以重任,他若查不出結果,明年突厥入京納貢和親之時,大宣又當如何應對?

此事斷不能不了了之,不然以那仁帖木兒的秉性,即便這回不是他做的,但他也會因此愈發有恃無恐。拒納歲貢、重新犯境,於他而言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一路都沒說話。

倒是旁邊送他出皇城的小太監殷勤得很。

守備上京的十六衛,素來都隻有指揮使,十六衛將軍一職隻存在於傳說中。上一個當十六衛將軍的還是當年陪太-祖開國的名將婁沭,二百來年了,這是第二位。

這是何等尊崇的聖恩啊!

隻是方臨淵心裡有事,一直沒怎麼搭腔。直到他上車時,才想起了什麼,問小太監道:“陛下今日所說的,江南頸紋蓮花的匪徒是怎麼回事?”

那小太監自是知無不言:“將軍有所不知。前兩月江南冒出了個聖蓮教,據說教徒都會在這兒紋朵蓮花,以作辨認。”

說著,他還在自己兩條鎖骨當中的位置指了指。

“他們勢力很大?”方臨淵問道。

“這兩月越來越厲害了,據說已經在湖州南邊舉旗,說要建新朝廷呢。”小太監壓低了聲音。“不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皇上已經派了兵部的儲佑儲大人去平叛,想必再過一兩個月,就有好消息了。”

方臨淵點了點頭,道了句多謝,坐回了車裡。

馬車調轉方向,駛上了寬闊的朱雀大街。晚風吹起的車簾外燈火交輝,方臨淵卻抬頭,看見了黑夜裡泛紅的天空。

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

懷玉閣的下人來報,說侯爺自打回了府,就進了書房,一直沒出來。

冊封使要到明日一早才來府上宣旨,趙璴卻在剛才就已經知道了消息。聽到下人傳話,他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麼。

絹素將安神湯放在了他手邊。

趙璴素來亥時便要飲安神湯睡覺,從而第二日天亮之前便能起身整理儀容。但此時已經要到三更天了,他卻一點要休息的意思都沒有。

趙璴側過眼去,瞥了一眼安神湯,卻道:“準備些宵夜。”

絹素一愣:“殿下這個時辰要用宵夜?”

趙璴隻淡淡地抬眼看她。

她自知失言,連忙躬身退下,沒過多久便送來了小廚房裡做的糕餅果子。

食盒剛放上桌,還沒來得及打開,便見趙璴站起身,將食盒提了起來。

“殿下……”

“不必跟著。”趙璴卻隻淡淡說道。

絹素隻得等在原地,眼看著趙璴提起食盒,獨自出了懷玉閣,不知向哪兒去了。

不過,也用不著猜。

府中總共也沒有幾人,夜深露重的,總不會是送去給大娘子的吧?

絹素重新端起桌上的安神湯,準備待五殿下回來之後,再重新熱了送來。

她轉身,目光正好掃過擱在桌上的那籃梔子。

公主向來不喜歡這類香花,今夜卻不知為了提了這樣大的一籃回來,還正擱在寢房內的桌上,快將整個屋子都熏香了。

事出反常,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便看見那籃簇擁的花間,有兩個暗紅色的東西落在低頭,不知是什麼。

她定睛看去。

便見翠綠厚重的花葉之間,靜靜躺著一對絲結。看其編織纏繞的製式,竟分明是同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