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分明是溺於情愛,不可自……(2 / 2)

“將軍似乎對在下很感興趣。”他說道。

方臨淵一頓,眨了眨眼。

能不感興趣嗎?便是話本子裡的狐妖神鬼,也沒有像趙璴這樣搖身一變成男人的吧?

……雖則這樣說有些奇怪。

方臨淵隻微微一愣,便朝著趙璴笑起,對答如流地應聲道:“可能是跟公子你投緣吧。”

雖則這副場麵有些奇怪,他和趙璴,都穿著男人的衣服,坐在一起敘話。

但方臨淵竟非但不排斥,還覺得有些好玩。

畢竟在座的這樣多人,誰知道這位朱厭公子背後便是當今聖上膝下的五公主呢?偏隻有他知道。

這人到底有多少重身份啊?移形換影,不辨真偽,當真是厲害。

而周圍的掌櫃們見此情狀,臉上都露出了喜色,不動聲色地交換著目光。

大名鼎鼎的十六衛將軍、赫赫有名的安平侯說什麼?說跟他們東家投緣!他們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家,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當即便有好事者端起杯來,先敬方臨淵,又敬趙璴。

方臨淵大方地滿飲了杯中酒,側目看向趙璴時,卻見他酒杯隻一沾唇,便放下了。

方臨淵險些笑出聲來。

便是再多身份偽裝的狐狸精,不會喝酒這事兒卻是實打實的。

他讓此時的趙璴吸引了太多注意力,一時不察,被旁人看見了眼裡的笑意。

“將軍這是在看什麼?”旁邊當即有人滿臉堆笑地問道。

在看我那位不能喝酒的“夫人”呢。

方臨淵自然不敢與他們說實話。但他心思向來轉得很快,隻一瞬停頓,便笑著對那人說道:“沒什麼。隻是感歎臨江樓的蓬萊春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我家夫人滴酒不沾,否則定要帶兩壇回去,給他嘗嘗。”

說著,他悄悄地又看了趙璴一眼。

卻見趙璴端坐在那兒,隔著金雕的麵具,沒人能看見他是什麼神色。

而旁邊的幾個掌櫃當即露出了了然而欽佩的笑容。

安平侯與徽寧公主的美談,天下人誰不知!名將癡情貴女多年的話本子,此時仿佛演到了他們麵前似的。

“將軍與公主殿下,當真是伉儷情深呐!”

眾人皆讚歎道。

這樣的話方臨淵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漸漸也不大放在心上。

不過與當事人一起聽見這番話,卻是第一次。

方臨淵一邊迎合著他們笑了兩聲,一邊偷眼看向趙璴,偷油耗子似的看趙璴的反應。

卻見趙璴仍是沒有表情,薄而鋒利的嘴角繃得像一把刀,八風不動的,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下一刻,他看見趙璴拿起了桌上那杯酒,一仰頭,不聲不響地喝儘了滿杯。

“為什麼一見他,一見他思緒難寧——”

對麵的瓦舍裡隱約飄來南曲的唱聲,聽起來似乎是《百花贈劍》的唱段。

隔著窗子,隱約可見戲台上冠帶華美的百花公主。本是陣前點兵的巾幗英雄,卻心甘情願地將寶劍雙手奉送給了前來刺殺她的青年才俊。

可她哪裡顧得了這樣多?

卻見她滿目春情,步步悱惻,心下口中,念的全是那棄自己而去的男子,何等的英姿蓋世。

“都隻為春情一點心波動——

惹下這眷眷相思情……”

——

方臨淵是被十六衛叫走的。

是衛戍司裡來的人,說宮裡遞來了消息,讓他今日儘快入一次宮,陛下有事要見他。

不知是有何要事,方臨淵分毫沒多猶豫,便起身朝眾人告辭。

臨走之前,他向趙璴微微一點頭,便跟著十六衛們匆匆而去了。

待方臨淵的背影遠去,席間的掌櫃們紛紛發出了歎聲。

“世間竟有方將軍這樣的英雄人物!”有人說道。“需是多少年的功德與天地華光,才能養出這樣的人來?”

“戰場上所向披靡,人又生得俊彩風流。”又有人感歎。“便是與夫人都那樣恩愛,還有什麼是方將軍所不能的?”

周遭眾人皆是連連點頭。

卻在這時,上首傳來了一道冰冷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恩愛?”隻聽他淡淡問道。“你們以為,什麼叫恩愛?”

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這位東家總共也沒露過幾次麵,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素來話也少極了。

他們早習慣了在東家高坐上首之時,各自談笑以作熱鬨氣氛,卻不料東家忽然冷冰冰地開了口,問的卻是這樣匪夷所思的話。

幾人交換了一下目光,一時間誰都沒敢回話。

片刻,有人壯著膽子答道:“都說將軍一心求娶公主,得覓良人之後,又這般一心一意地厚待,想必這便是恩愛了吧?”

上首的東家沒有說話。

見著那人並沒惹東家發怒,便又有人小心地接話道:“況且,將軍到哪兒都惦念著公主,這份心意,便是小的都很難做到。”

“是了!說來真心,也不過是尋常的一言一行,方寸之間,便可見了。”

見著東家沒再多言,他們漸漸你一言我一語地,又熱鬨開了。

卻未見座上向來滴酒不沾的東家,執起杯來,又飲了一盞。

——

這日趙璴一回府中,絹素便敏銳地發覺了他的異樣。

他不知何時回來的,沒驚動任何人,也早已換好了羅裙,挽起發髻,唇上的胭脂雖有些薄,卻足夠遮掩他的唇鋒。

可他一言不發的,隻是沉默,在窗前坐下之後也一動不動的,麵無表情,隻靜靜地低垂著一雙眼。

絹素心下一驚。

她上次見到趙璴這樣,還是在他十三歲時,不慎在宮宴上飲了兩杯桃花酒時那次。

那是趙璴第一次飲酒,那日之後她們才知道,趙璴滴酒碰不得,但凡一飲,必然會醉。

但幸而趙璴即便酒醉,也不會有任何異常,唯一的不同,便是絕不開口說話。

她們佩服於趙璴的心性,卻也知道這樣的心性是怎樣磨礪出的。

他對自己被發覺身份這件事怕到了骨子裡,以至於醉得深思朦朧之時,也咬死了知道斷不可在意識不清時開口。

以至於那一次,趙瑤和趙瑾在回宮的路上堵住他,說他失禮,連打帶踹地將他推倒在了初冬時禦園邊覆了一層薄雪的池塘裡,他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也幸而那池塘不過及腰的深淺,他自不吭聲地從裡頭爬出來,沒因此淹死。

這會兒見著趙璴這番模樣,絹素也隻鬆了口氣。

幸好,五殿下即便醉得神思不屬時,僅憑著本能,也不會露出分毫端倪讓人看見。

於是,絹素沒有多言,隻替他掩上了窗子,又吩咐旁人不許進前打擾,便自退了出去。

剛退到門前,便撞見了神色匆匆而來的吳興海。

看這模樣,是宮裡來了消息。

不過,此處人多口雜,絹素便也沒有提醒他。畢竟殿下醉酒後絕不言語吳興海是知道的,他一見便知,不需自己多說什麼。

她側身讓吳興海進去,便自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卻未見門內,花窗的窗格柔軟地映照在趙璴身上,他端坐在那兒,吳興海一上前去,便當即跪了下來。

“殿下,宮中來了消息,突厥已經決定了送十二公主賽罕前來和親,此時召見安平侯進宮,是為商榷前往迎接賽罕的人選。”

說完,他低著頭,靜等著趙璴的吩咐。

片刻,卻聽趙璴緩緩開了口。

“若是一人,見另一人時,心跳如鼓仿若有鬼在撞,其為何故?”

階下的吳興海微微一愣。

公主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他在心下飛快地過了一遍趙璴今日的行程,當即得知,今日船廠開業,五殿下是易容之後前去剪彩了的。

船廠自修建至今,出了不少波折,殿下這樣詢問,恐怕是今日見了什麼人吧。

卻聽趙璴頓了頓,接著說道。

“他看他一眼,他的心就跳一下,似被絲線纏繞了肺腑,一言一行,仿若木偶提線,由不得他自己。”

吳興海眉心凝了凝,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向了趙璴。

隻見逆著光的五殿下,端坐在那兒,神色冷漠,目光如刃,垂下眼來。

“甚至比之正常相與,他竟更想以妻子的身份,出現在那人身邊。”

隻見趙璴麵無表情地緩緩俯下身來,嗓音沉鬱,逼視著他。

“這個人,他究竟是在做什麼?”

片刻對視,吳興海當即明白了趙璴的意思。

他猛地俯下身去,朝趙璴叩首道。

“奴婢恭喜殿下!”他說道。

趙璴的聲音不知喜怒地從他頭頂傳來。

“你說,喜從何來?”他問道。

“奴婢恭喜殿下,此人若真作此舉,那麼今後便可任由殿下拿捏,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軟肋儘在殿下之手!”

吳興海高聲說道。

“此人情狀,分明是溺於情愛,不可自拔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