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 101 章 隻是是那種,沒法用水……(2 / 2)

天真!

鴻佑帝深深喘息著,單薄的一紙信件,仿佛一柄薄而鋒利的刀,斬在了他與他這個孩兒數十年的父子情分上。

鴻佑帝的瞳孔忍不住地哆嗦著。

不……不光是父子情分。他現在,也不該去想什麼父子之情。

而今當務之急,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這件事公之於眾。

若他謀害妃嬪、毒害子嗣的事傳到朝野、傳遍天下,那他還如何坐得穩這把龍椅?

他在位多年,以仁德之名為世人稱頌,斷不能毀在這件事情上,令皇權震蕩,更不能在史書上,被這件事烏塗他的英明……

比起這些,什麼父子親緣、什麼謀反之罪,又算得了什麼?

鴻佑帝深深喘息著,片刻將那封信揉成了團,撕得粉碎。

“來人。”他說道。

“去安平侯府,請上將軍方臨淵入宮。”

——

他沒能請得動方臨淵。

因為方臨淵病了,病得很厲害。

傳令的內侍得知消息,還特領了太醫去看。說是急症,山崩雪摧一般的高熱,似乎是公主殿下天花還未好全便與之同房,被傳染上身之緣故。

內侍與太醫空手而回,皇上彆無他法,最終隻得宣召了東廠廠督時慎入宮,具體吩咐了什麼,不得而知。

而得了急症的方將軍,也隻好在懷玉閣中養病了。

這還是方臨淵第一次睡趙璴的床榻。

被褥沒有他的柔軟,硬邦邦的倒像他在軍中所用的床帳一般。

因著對外宣稱是天花之症,如今四下除了候在臥房之外的絹素等人之外,便隻剩下了坐在床榻邊的趙璴。

趙璴抬手,輕輕覆在了方臨淵的額頭上。

滾燙一片,那熱度高得令人心驚。

“沒事。”似是趙璴神色過於冷凝,床榻上的方臨淵朝著他笑了笑,出聲安慰道。

“這不是避其鋒芒之計嘛。絹素姑娘也說了,她這藥用下來,除了體熱高燒之外沒有彆的症狀,三日之後,自然就好了。”

這的確是方臨淵與趙璴商量出的計策。

趙璴沒有細說他的謀算與籌劃,但卻明白地告訴方臨淵,無論背後真相如何,數日之後鴻佑帝與三皇子之間門必會有一場大衝突。

無論結果是何,方臨淵作為臣子,卷入皇嗣大事都無異於拿性命冒險。

因此,趙璴一開始的計劃,就是讓方臨淵在府中避過風頭。

但假戲真做卻是方臨淵堅持的。

一開始,他是真要將自己在雪地裡凍病,若非趙璴拽住了他,隻怕他今日是真要將自己折騰出高熱來。

“他召見你時必定急迫,沒工夫驗明你病情的真假。”趙璴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一邊掩上寒風瑟瑟的房門,一邊拿衣袍將方臨淵裹嚴實了。

“有辦法糊弄過去。”

“不過是一場病而已,既能做全,就不要冒這個險了。”方臨淵卻仍堅持道。

雙方相持不下許久,一直到方臨淵伸出手來,拉了拉趙璴的衣袖。

“我還沒欺過君。”他說。“既對陛下說是病了,那讓我真病一場,我也能安心。”

說到這兒,他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看著趙璴。

“不然我隻怕睡都睡不著的。”

趙璴這才在他的目光下,勉強鬆了口。

“有藥可用。”他歎了口氣,說道。“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方臨淵這才安心地大病了一場。

反正不過是發熱,頭暈目眩之際反倒容易犯困,昏天黑地地睡上幾日,也比懸心憂慮來得輕鬆。

但方臨淵似乎有一件事未曾考慮周全。

那便是擰著眉心,在床榻邊一直守到深夜的趙璴。

送走內侍與太醫之後,方臨淵忍不住衝他笑:“沒事,又不是真生病。”

趙璴卻沒出聲,隻是坐在床榻便擰了濕帕子來,替方臨淵擦拭額頭和雙手。

渾身滾燙之際,這樣確實會令人舒服得多。

但是方臨淵實在沒法忽略趙璴冷凝的神色。

片刻的安靜之後,方臨淵從錦被中伸出手來,拽住了趙璴的衣角。

“你彆不高興呀。”他說。“你這樣,我要睡不著了。”

趙璴的眉目中浮起了些許無奈。

他替方臨淵細細地擦過那隻手,這才將帕子放回銀盆中,俯下身來。

“你怎麼這麼容易睡不著?”他放輕了聲音開口,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方臨淵粘在額角的發絲拂起。

方臨淵嘿嘿笑了兩聲。

便見趙璴輕輕一歎,慢慢說道:“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

他微微頓了頓,之後的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方臨淵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便見趙璴的目光落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片刻,露出了個極其淺淡的笑容。

“我隻是自認無用,要你隨我受這樣的苦。”

隻聽趙璴這樣說道。

這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合該有些違和。

畢竟在此之前,他從不知什麼叫做“苦”。他像個不知疼痛冷熱的瘋子,隻要喉頭的一口氣沒有熄滅,就會拿那一口獠牙與他人撕咬得血肉模糊。

他隻懂什麼是輸贏。

但偏現在,他像捧了一朵隨時會散的雲一般,小心謹慎,連風都不敢令其靠近它。

趙璴垂了垂眼,語氣雖輕,卻將自責全掩進了眉睫之下。

方臨淵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動作有些笨拙,卻誠懇極了。

“你這哪裡叫沒用啊。”他說。

“雖然你不告訴我,但我也知道什麼叫鳥儘弓藏。趙璴,今天我能躺在這兒什麼都不想地渡過難關,是因為你在這裡。”

趙璴眉眼一抬,看向他的眼神似有些驚訝。

便見方臨淵又笑了,還不忘衝他眨了眨眼睛。

“陛下對我的防備和猜疑,我不是看不出來。”方臨淵說。“比起又要遵從聖旨,又要小心地不露鋒芒,能這樣躺著熱乎乎地睡一覺,彆提有多舒服了。”

他特說得很輕鬆,像是被猜忌這件事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似的。

趙璴的眉眼卻又微微一沉。

“他眼瞎耳昏,本就不該坐在那個位置上。”他說。

方臨淵卻嚇了一跳,趕緊扯他的手。

“你說什麼呢!”他說。“這話哪是能掛在嘴邊講的!”

趙璴頓了頓。

他並不在意什麼君臣父子,隻是在方臨淵緊張的眼神之下,才勉強閉上了嘴。

方臨淵頭眼昏花之間門,隻覺像是強行捋順了一隻凶狠大虎的皮毛似的。

他不由得又順著毛捋了兩把,安撫一般。

“他與你我所處的境遇不同,想必心下的考量也不大一樣吧。”他說。

趙璴眼中閃過輕蔑,明顯對那人的“考量”不怎麼認同。

一提鴻佑帝,他們倆的天簡直要被聊死了。

方臨淵這會兒發著熱,渾身懶怠,腦袋多思考幾回,便累得人犯困。

他便乾脆將這個話題丟開來,扯了扯趙璴,說道:“手又有些熱了……”

這話果真管用。

神色冷凝的趙璴當即垂下眼去,修長如玉的手撈起銀盆裡的帕子,嘩啦啦的水聲隨之響起。

方臨淵便眼看著他又神色認真地,細細將他的臉頰、脖頸與雙手擦拭過一遍。

柔軟的錦帕擦過皮膚的觸感舒服極了,方臨淵的眼睛忍不住眯起來,模糊的視線裡也漸漸隻剩下趙璴的影子。

他這會兒沒有上妝,鋒利明豔的眉目是他原本的模樣。

長發披垂而下,他的嘴唇也如凜冽的刀鋒一般,銳利得顯得薄情。

可分明吻上他的手時,卻柔軟的像是融化在他手背上的雪。

方臨淵盯著他的嘴唇,喉結忍不住上下滾了滾。

旁側的趙璴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動作,當即傾身過來,輕輕問道:“口渴嗎?”

方臨淵暈暈乎乎的,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

口渴嗎?

是渴吧……

隻是是那種,沒法用水去解的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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