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 102 章 美人鄉,當真是英雄塚……(2 / 2)

方臨淵住在懷玉閣的第一日,趙璴就覺察到他寢衣的布料有些硬。趙璴沒有多言,卻在第二日,一件針腳藏得細密、衣料柔軟厚實的寢衣便放在了方臨淵的枕邊。

趙璴當真是妖精變的吧!

眼下,方臨淵穿著他做的寢衣,手裡捧著他遞來的羹湯,隻覺麵前是個修成了人形、扮作賢妻前來報恩的成精狐狸了。

“房裡也耍不得槍。”方臨淵捧著羹歎道。“之前倒沒感覺到,成天在房裡帶著,真是要把人悶出煙。”

旁側的趙璴眉梢浮起了笑意。

“再等幾日就好了。”他說。“很快。”

說起這個,方臨淵有些好奇。

“都兩日過去了,三殿下如今怎麼樣了?”他問道。

卻見麵前的趙璴眉目微沉,沉思了片刻,卻許久都未曾出聲。

行吧,又是如此。

這兩日朝夕相對,方臨淵雖說因著發熱而總是犯困,卻也沒少跟趙璴說話。

他早就發現了。一說起趙璴的計劃,他便不是沉默,就是似是而非的一句承諾。總之就是讓他不必擔心,旁的便再沒對他說起過。

眼見著他又陷入沉思,方臨淵微微一頓,繼而抿了抿嘴,露出個笑容。

“算啦,我就是隨口一問。”他說。“你若是不想告訴我,也不用為難。”

他麵上笑得大度,但若說心裡沒有一點彆扭,那是假的。

這樣的隱瞞和回避總會將人之間的距離拉遠。

若隻是尋常的關係,這是基本的隱私與禮貌,他是不便打探的。

但麵前人是趙璴……

罷了,這畢竟也是趙璴的自由。

方臨淵微不可聞地輕輕呼出一口氣,正要繼續飲羹,抬眼時卻見趙璴在看他。

他下意識地便要眼神躲閃,卻聽趙璴開了口。

“我不是想隱瞞你。”隻聽他說。“我隻是覺得……這些事,你不知道為好。”

方臨淵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為什麼?”他也直接問出了口。

便見趙璴沉吟半晌,說道:“因為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出來,他們二人走到如今的地步,是在我算計之中。”

方臨淵點了點頭,並不知自己此時眼神如何清澈。

他隻見趙璴看著他,片刻輕輕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於你我而言,他們是君是父,算計他們,是為不忠,為不孝。”

再開口時,趙璴的聲音又輕緩了幾分。

“你不知情,這些便與你無關。你不知我的計劃,自然也沒算計過他們。”

他的眼神柔軟極了,撫摸方臨淵頭發時,像是在仰頭看向太陽一般。

方臨淵卻不由得問道:“那你呢?”

趙璴微微一頓,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微一偏頭,沉吟片刻,繼而答道。

“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不怕這些。”

——

“你是。”方臨淵卻幾乎在他話音落下之際,脫口而出。

便見趙璴輕輕笑了一聲,嗓音帶著令人震顫的低啞,聽起來教人耳根發軟。

“隻是你與彆人不同。”

隻聽趙璴的聲音裡帶著繾綣的笑意,輕輕說道。

方臨淵卻篤定地搖了搖頭。

“他們反目的緣由,是你憑空捏造的嗎?”他問趙璴。

趙璴搖了搖頭。

“那麼,你隻是在反擊而已。他們有錯在先,憑什麼你不願忍氣吞聲,便算不得好人呢?”方臨淵說。

趙璴微微一愣。

這話放在從前,他聽見是要笑的。他趙璴是好人?隻怕是誰瞎了眼睛。

可現在,對上那雙清潤的眼睛,他卻微微怔愣出神,像是仰視許久的光亮,竟當真照入了森冷的洞窟。

便見方臨淵神色認真,接著說道。

“先賢都說,論跡……那個……什麼心的。”

方臨淵微微一頓,莊重的神色裡隱約露出幾分窘迫的尷尬。

“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隻聽趙璴平緩地替他補足了那句話。

“對呀!”方臨淵當即說道。“你自己也讀過這句話,想必也該明白的。從我認識你起,你確做過那樣多的好事。若你說自己不是好人,那麼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貪官汙吏,又是什麼呢?”

自然世上凡是人,都是汙濁醜陋的,唯獨隻有一個方臨淵,乾乾淨淨。

趙璴在心裡這樣想著。

卻見方臨淵正色道:“你要是妄自菲薄,那豈非是說我眼光很差?”

趙璴的眼神再難從他身上挪開了。

是啊,太陽也愛他。

他這樣鮮活明媚,合該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卻偏這樣專注而用心的,將汙濁的他寸寸蕩滌乾淨,似從他醜陋的泥胎裡都尋出了一顆瑩亮的心一般。

他沒說話,方臨淵伸出手來戳他。

“問你話呢。”方臨淵說。

趙璴卻攥住了他伸過來的那隻手。

不等方臨淵反應過來,趙璴的身形籠在他麵前的陰影,忽地壓了過來。

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飛快地落在他唇邊的位置。

“好。”尚未褪去的低沉的笑聲帶著些微緊張的喘息,在他臉側傳來。“我聽你的話。”

方臨淵的氣息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他睜圓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像是在鮫人的注視下化作了石頭的旅人。

微涼的氣息輕輕拂在耳邊,旁側的趙璴似乎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那一吻的衝動像是天神降下的指引,他在不容反抗的驅策下落下了這一個吻,之後再該怎麼做,神明並未告訴他。

他隻能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憑著本能的渴望以及靈魂的牽引,將方臨淵迎麵擁進了懷裡。

“你……那你……”他懷中的方臨淵說話都有些艱難了。“……你有話不不要再瞞著我了。”

“好。”他聽見趙璴又應了一聲,抱得更緊了。

他像是被趙璴一路融進了骨血裡,柔軟卻用力的包裹住了。

恰在此時,趙璴環住他腰背的手,正好蹭過了他後腰處的脊柱。

方臨淵渾身一繃。

他那兒……有道當年的舊傷。刀傷之上長出的皮膚又嫩又細,比周遭更敏感些。

趙璴的手掌恰好覆在了那兒,一陣酥麻當即一路流淌到了尾椎。

方臨淵僵硬著不敢動了。

而那邊,趙璴還在說話。

“但是這回的事情仍舊不行。”隻聽趙璴低聲說道。

“此番之後,我再不瞞你任何事,可好?”

“……為什麼?”方臨淵腰背都軟了,隻能順著趙璴的話,這樣。

“因為你素來忠直,數年至今,從未做過有違天地公理,有違祖訓本心的事。”

隻聽趙璴嗓音平緩,流淌過他的耳際。

“我不想這件事情染汙你。我要你永遠光耀明亮,永遠無愧於心。”

完蛋了。

這回,方臨淵的一整顆心跟著他的腰一起軟了下來。

美人鄉,當真是英雄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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