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 104 章 未能見他被枕邊人嚇死……(1 / 2)

……什麼?

方臨淵微微一愣, 全然沒想到趙璴的思維竟這麼跳躍。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向趙璴。

便見趙璴專注看著他的眉眼, 在對上他目光的刹那, 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低垂了下來。

片刻沉默,他見趙璴垂著眉睫, 輕聲說道:“……我想了你一整日。”

像是淋了雨的狐狸, 一身華貴的皮毛都染上了水汽。蓬鬆的大尾巴垂了下來,一對耳朵也垂下去, 看起來有種安靜而懂事的可憐。

方臨淵毫不意外地被擊中了。

他趕緊伸手回抱住趙璴, 手忙腳亂地去輕拍他的背,真像在安撫小動物似的。

“我不是……我……”他努力解釋道。“府外傳來的消息太突然了, 我實在意外, 又不知真假,這才有些著急……”

說到這兒, 他微微一頓,不由得問趙璴道:“這莫非也是你的手筆?”

他看著趙璴,等著趙璴回答。

而趙璴卻在對視之後, 按著他的後腦, 將他嚴嚴實實地擁進懷裡。

“你還是沒說。”隻聽趙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有想我?”

他似乎對這件事尤其執著。

那嗓音恰到好處的,循循善誘的蠱惑中帶著兩分恰到好處的委屈, 讓方臨淵忍不住在心裡說他妖精的同時,又忍不住地跟著心軟。

“想了。”借著趙璴肩窩的遮擋, 方臨淵小聲說道。“今日外頭兵荒馬亂的,我也怕你會碰到什麼意外。”

隻聽趙璴略微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伴隨著呼吸間的溫熱,一個輕而難以自禁的吻落在他的耳畔。

“不會。”趙璴說。

方臨淵的腰又要軟了。

他不由隨著那個吻, 靠在了趙璴身上。那隻得逞的狐狸當即將他抱得更緊了,還不忘索要利息似的,在他耳畔又跟著吻了幾下。

漫溢而起的曖昧氣氛險些將方臨淵溺死了。

他連忙手忙腳亂地推開了趙璴一些,再開口時,喘息已經有些粗重了。

“先說正事。”他喘著氣,提醒趙璴道。

趙璴垂著眼睛,深深端詳著他的反應。

他似乎被取悅到了。

笑意從他眼中彌漫開來。

下一刻,又是一個吻,落在了方臨淵唇邊。

“好。”隻聽趙璴說道。

……好什麼呀,還親!

方臨淵耳邊一陣熱氣蒸騰,在趙璴悶悶的低笑聲中,匆匆將他推遠了些。

——

鴻佑帝深夜轉醒時,眼中布滿了血絲。

太醫說,他這是怒極攻心,肝火上炎,以至於目赤腫脹,會有短暫的視物不清之症。

鴻佑帝的視線的確是模糊的。

赤金的床幃外金雕的蟠龍像是一群張牙舞爪的妖怪,各個圓睜著眼睛冷漠地看著他。周遭圍攏著侍疾的太監宮女並一眾宮妃,他看不清麵容,卻看得見她們發間啷鐺的珠玉,折射著滿室的燭火,晃得他眼睛愈發地痛。

他坐起身來,一把掃掉了身側滿桌的杯盞瓷器。

嘩啦一陣淩亂的碎響,宮裡的人跪了滿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那些人一迭聲地哀求,鴻佑帝卻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環視過她們每一個人。

“那毒婦呢?”

許久,素來溫厚和善的帝王,以一種眾人從沒見過的陌生姿態,麵無表情,雙目赤紅的問道。

“那毒婦在哪裡?”

片刻之後,才有人哆哆嗦嗦地開口道:“回稟陛下,娘娘與九……與那孩子,現在冷宮收押,聽憑陛下發落。”

鴻佑帝麵無表情,踢上自己的鞋子,便提著龍袍下擺穿過眾人,徑直朝著寢宮外走去。

而偌大寢宮裡跪著的幾十個人,沒一個敢阻攔他。

臨走出寢宮時,鴻佑帝微微一頓,低頭看向了跪在旁側的一個人。

賽罕。

她如今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即便是雍容繁複的宮裝,也能隱約看得出她腹部微微隆起的形狀。

賽罕抬頭看向鴻佑帝。

她對上的,便是一雙冷漠的、審視的、落在她腹部的眼睛。

他像在看個待價而沽的物品,也像在審視等待搏殺的敵人。

饒是狼都不怕的突厥女人,也在那樣的注視下,微微一顫。

她向後膝行著退了半步,第一時間竟是在孩子的父親麵前,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鴻佑帝眼神一暗。

接著,他收回目光,越過賽罕,朝著寢宮之外揚長而去。

——

冷宮裡許多年都沒住過人了。

多年無人涉足的古老宮禁,便連最後一絲生人氣息都消失了。

沉默的宮牆與蕭索的枯木之中,唯獨剩下的,是佇立千百年的皇權與威儀高籠於青天之上的、沉重而不可違抗的威壓。

鴻佑帝不喜歡這裡,仁厚的君王也不會輕易將人關在這兒。他即位多年至今,進到這裡的,總共也不過兩個人。

他的兩位皇後。

第一位是他父皇指派給他的。丞相嫡女,身份高貴,又生了一副過人的頭腦和比男人還張狂的膽氣,隱姓埋名地偷偷科舉,生在金殿之上演了一出《女駙馬》。

他父皇欣賞這樣的女人,可是他,最討厭這樣的人。

他自幼就是在這樣的人中間長大的。

他是他父皇唯一的嫡子,自幼被立為太子悉心栽培。王權更迭、兄弟鬩牆的戲碼,他隻在話本裡見過。

若在尋常人家,他也算得上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五六歲開蒙的年紀能識文斷字,十一二歲能跟著學堂讀四書五經。

可他不在尋常人家。

教他認字的是當年名動天下的狀元,為他授課的是翰林院群英薈萃的學士。滿天下的英才都在他的身邊,連伺候的太監都是人中龍鳳。

滿堂的珠玉,愈發襯托得他愚不可及。

他父皇對他費儘了心血。

名士大儒為他教授經史子集,朝野群臣供他修煉禦下之術,便是帝王之道,也有他父皇手把手地教給他。

可他偏偏生性高傲。

他見不得那些心高氣傲的大儒在他用儘全力之後,仍舊歎息著衝他搖頭,也見不得那些玩弄權柄的權臣,耍猴子似的將他唬弄得團團亂轉。

什麼太子,什麼君王?這些人靠著他證道明誌,又要借他標榜自己寧折不彎的風骨。那些汲汲營營之徒對他陽奉陰違,表麵是一副恭敬阿諛的嘴臉,背地裡貪婪得恨不得將他蛀空。

還有那些所為的世家貴族。靠著他祖上的仁德與蔭蔽,不過富貴了幾十上百年,便不知所以,要在他麵前擺出驕矜不可侵犯的架子。

鴻佑帝忍不住痛恨他們每一個人。

是他們令他不得安寢,令他晝夜憂思。他們熬儘了他的心血,卻還偏要跪在他麵前,裝模作樣地高呼萬歲。

隻有女人能給他一些安慰了。

她們目光短淺,不過一些金銀珍寶就能夠讓她們心滿意足。她們甘於囚籠,以不事生產、為人供養為榮。

養在皇宮裡的鳥雀,方寸之地就足夠了。

她們在籠裡歌唱,梳洗自己華麗的羽毛,偶爾為了他的寵愛或恩賞互相啄得天昏地暗,可到了他麵前,又是敬神拜佛一般,生怕他不再愛她們。

愛?

他當然愛。

誰會不愛令人不必多慮的輕鬆,不愛被當做天一般全心景仰的感覺呢?

可是後來,他漸漸地發現,女人也不單純。

人畢竟不是鳥,會比鳥雀有更多的心思,亦有更多的牽絆。

她們有家族,有父兄,甚至還有讓自己的親眷、乃至她們自己直上青雲的野望。

宮的女人們不再可愛了,他開始偏愛凡俗女子。

她們因家事清白、目光淺薄而惹人愛憐。她們無所倚仗,因此在高貴而強大的男子麵前,便隻能全身心地倚靠過去,像是攀附大樹的藤蔓。

可偏就在這時,他父皇賜給了他一個男人樣的女人。

她的家室比誰都顯赫,她令人心驚的美豔帶著讓他不舒服的侵略性,而在蓋頭掀開的那一刻,那雙過於冷靜而智慧的眼睛,更是令他痛恨。

這樣的恨在日後的相處中,日甚一日地強烈。

在每一次,她的學識與思想碾壓他時,她將艱難的問題遊刃有餘地處理過時,他否認了她,卻被事實一次又一次地證明她是對的時。

她是籠罩在他頭頂的陰影,他喘不過氣來,迫切地想要處置了她。

幸好,人都有弱點,都有自己不擅長的事。

她將他的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獎懲規章條分縷析,卻從沒經曆過後宮爾虞我詐的陰私。

終於,她成了陷害寵妃的妒婦,而他,則是寬厚仁慈,在最後關頭留下她一條性命,讓她在冷宮裡懺悔自己犯下的罪責的仁君。

天下誰人不稱讚他呢。

他父皇教他要做仁君,的確是為了他好。畢竟仁德與寬宏,於他而言是再好用不過的利器。

他靠著仁厚之名排除異己,讓那些令他放心的寒門書生侵吞老牌權貴的權柄。他亦借寬德的名義,廣納平民女子入宮,亦在這樣的遴選之下,挑出了最令他滿意的皇後。

書香世家的女子,將綱常倫理刻在了骨頭裡。她謹慎、羞怯,同時對權勢功名避如蛇蠍,生怕沾染上它們的母家,會給自己視若青天的夫君帶來麻煩。

鴻佑帝對她很滿意。

可是……

他哪裡想得到,會有今天?

他一心擢拔的寒門貴子,成了朝中大權獨攬的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