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 109 章 不錯,正好趕上。(1 / 2)

“趙璴……”

方臨淵轉頭, 直直看向眼前的人。

真的是趙璴。

即便他不說話,即便有這樣寬大繁複的衣袍、這樣厚重的麵具遮掩,他也一眼就能認出, 是他。

更何況,他抱住了他。

幽微的桂花香片氣息彌漫而來,像是要浸透他的骨頭。

殿內的西洋座鐘,正好指向戌時三刻的方向。

高台之下,火光漫天。

大驅儺儀上布置的大量燈籠與彩綢, 很輕易地便在混亂中被打翻了。火光映照著仍在燃燒的彩色燈火,在喊殺與刀兵聲中劈啪燃燒著。

宮中的太監與宮女,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容貌完全被遮蓋的神鬼兵將訓練有素,武功高強, 很快便製服在場的大半宮人。而更多的,則連製服都不需要,為了保命紛紛束手就擒的。

勤政殿下的殿前也隱約傳來了哭叫與求饒的聲音。

似乎是幾個跑得快些的嬪妃, 迎麵便撞見了手中寒光熠熠、麵戴神鬼假麵的叛賊,一時間當真分不清是人是鬼, 連哭帶喊地向他們告饒。

“嗯。”

一片混亂之中, 方臨淵卻隻聽見麵前的趙璴低低地向他應聲。

“你怎麼……”方臨淵在極度的震驚中,難免有些語無倫次。“下麵的人, 都是你的?”

趙璴點了點頭。

他的眼睛被火焰映照得很亮,能清晰地看見其中浮現的血絲, 像是盤結在玉石裡的紋路。

“我說好了,要來接你。”趙璴說。“他可有對你如何?”

方臨淵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麼,不遠處卻傳來了鴻佑帝的聲音。

“你是誰!”

他嗓音嘶啞,帶著脫力而畏懼的顫抖。

趙璴淡淡偏過眼去, 瞥了他一眼。

隻見他好不容易拍滅火焰,身上的龍袍已經被火燎得一片破爛狼狽,麵上也被熏出斑駁的黑灰。

隻一眼,趙璴便轉開了目光,不再理他。

“有沒有哪裡受傷?”他又看向方臨淵,低聲問道。

方臨淵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

趙璴摟著他的那隻手抬了起來,像是受了蠱惑與吸引一般,撫過他的臉頰。

“那就好。”

“你臉色很不好。”

雖則不合時宜,方臨淵卻還是忍不住說道。

趙璴卻隻看著他,沒有答話。

那目光深極了,麵具下的一雙瑰麗的眼睛被火光點亮,瞳仁裡一片熠熠光輝。

下一刻,長劍寒光乍現,在鴻佑帝眼前揚起。

他嚇得渾身一顫,瑟縮著閉緊了眼睛。

可是,那劍卻不是朝著他落下的。

揚起的劍鋒下是飄揚而起的寬大衣袖。

像是遮天蔽日的烏雲,那衣袖揚起來,將那惡鬼覆麵的逆徒與方臨淵兩人全遮住了。

火光映上高台。

在寬大衣袖的遮蔽下,號令群雄、攻陷皇城的地府神君,猛地低下頭去,重重吻住了年輕將軍的嘴唇。

數日輾轉難眠的煎熬、齒冷的仇恨中步步籌謀的隱忍、還有鋪天蓋地的愛意與想念,全都化作了生疏卻凶狠、以至於橫衝直撞的親吻,輾轉在二人的唇齒之間。

——

火光暫歇,勤政殿中一片狼藉。

鴻佑帝被五花大綁著,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時卻像隻任人宰割的豬羊,被鬼怪覆麵的鷹犬丟在了禦座之下。

那個“鐘馗”眼下正坐在禦座上頭。

敞開的門窗之外,遍地燃起的火光已經被熄滅了。

簇新的燈籠被重新點起,奇裝異服、扮作神鬼的上千逆賊,手握兵器把守各處,偌大一座皇宮,竟被控製得嚴嚴實實。

宮門早在申時就已經關閉了。隔著高聳的紅牆與厚重的宮門,喊殺刀兵聲與儺儀的歌聲聽不出區彆,沒人知道偌大的皇城裡已經變了天。

殿內的燭火安靜地跳躍著,“鐘馗”坐在那兒,隨意的姿態中帶著一種難掩的矜貴。

他俯著身,一隻手肘撐在膝頭,另一隻手垂下去,在散落一地的奏折中翻撿著。

鴻佑帝掙紮著,可嘴巴早被堵得嚴嚴實實,嗚咽片刻,也不過無功的徒勞而已。

他眼看著那人從滿地奏折裡拾起一封,單手抖開了。

正是今日傳來的那封隴西捷報。

就在這時,有個麵塗判官彩繪的叛黨走了進來,徑直越過鴻佑帝,停在了那人麵前。

“主子,侯爺安頓好了,已經為他備下了晚膳。”叛軍說道。“侯爺問您是否用過,他等您一起。”

侯爺……

鴻佑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方才便見此人與方臨淵形容親密,如今看來,他們二人當真是同黨!

可自從方臨淵回京,便一直在他嚴密監視之下。

謀逆弑君的陰謀,肯定不是一日兩日之功。他嚴防死守……竟還是沒覺察到分毫!

那邊,麵具下的那人嗯了一聲,再開口,嗓音已然柔和了幾分。

“讓他先吃。”他說著,將手裡的奏折遞給叛軍,道。“把這個給他。”

“是。”叛軍雙手接過,利落地行過禮便要轉身離開。

便見那人懶洋洋地直起身,一邊慢悠悠地朝著龍椅上一靠,一邊抬手指了指座下的鴻佑帝,說道。

“我問他兩句話。”

叛軍當即意會,俯身一把抽去堵在鴻佑帝嘴上的布。

鴻佑帝劇烈咳嗽起來。

“你這把椅子坐起來,是很舒服。”

那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難怪你如此不舍得。”

鴻佑帝抬頭,便見他慢條斯理地抬起一條腿,姿態優雅地踩在龍椅上。

他搭在膝頭的那隻手隻簡單朝上抬了抬,停在旁側的幾個叛軍便退了出去,殿門掩上,裡頭便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究竟是什麼人!”鴻佑帝咳嗽未停,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怒叱道。

那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隔著麵具都能感覺到他在笑。

那雙眼睛,有些熟悉,可被麵具擋得嚴嚴實實,隻看得見一雙滿含戲謔的瞳孔,冷得讓人遍體生寒。

“重要嗎?”那人問他。“先關心自己能不能活著過除夕吧。”

鴻佑帝瞳孔驟縮。

“你敢殺朕?”他嗓音戰栗,甚至支撐不住那番外強中乾的怒容。

“是方臨淵讓你這麼乾的?”

那人眼中的笑容登時消失了。

他垂眼盯著他,居高臨下,仿若在看一樣死物。

“你還在懷疑他。”

雖是問句,出口卻是平鋪直敘的語氣。

懷疑他?怎麼,他身為九五之尊,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

鴻佑帝盯著他,沒答他的話,卻是聲色俱厲地威脅道。

“你為他做事,難道以為就能跟著他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嗎!便是殺了朕又如何?上京城外就有十數萬的守軍,你們現在便是想逃,都不可能逃得出去!”

說到這兒,鴻佑帝的神色裡產生了一種癲狂的得意。

“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奪了皇城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夥烏合之眾,叛黨而已!”

那人垂眼盯著他。

“真的嗎?”他說。“如果我名正言順呢?”

鴻佑帝哆嗦著笑出了聲,隻覺聽見了笑話。

名正言順?他唯一名正言順的兒子現下還關在他寢宮的暗室裡呢,天下哪裡還有第二個名正言順能坐他皇位的人?

那人卻像是看不見他笑容裡的嘲諷一樣。

他隻盯著他,目光灼灼,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斷他脖頸的毒蛇。

偏生語氣篤定得顯出幾分虔誠。

“方臨淵,他從始至終,從未對你生出過不忠的心思。”

真是好笑,遍體淬毒的蛇,倒盤踞在蓮台之下,露出銳利的獠牙,去護佑高立雲端的神明了。

鴻佑帝不以為意。

他命都懸在這裡,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忠不忠心重要嗎?

他要是忠心,現在就該在這裡,保護他的君主!

“他倒是想。他連虎符都沒有,難道隴西的兵馬被賤民們戲稱方家軍,就真的會為他揭杆謀逆嗎?”

鴻佑帝咬牙切齒地說著,卻見麵前這人的眼神,越來越森冷。

“他不是要殺你的人,我才是。”

那人輕輕笑了兩聲,卻笑得令人如墜冰窟。

“……什麼?”鴻佑帝一愣。

“我沒有一天不想殺了你。”那人慢條斯理地笑道。

鴻佑帝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