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第 108 章 “你還敢動他?”……(1 / 2)

明日戌時?

明天是臘月二十九, 並不是命婦勳爵入宮朝賀的日子。

趙璴如何能夠進宮?

方臨淵眉心一動,便見不遠處一個巡邏的侍衛恰從廊前行過,眼看著就要向他們的方向看來。

在那侍衛轉頭之前, 他飛快地將糖連著那張紙一並放進了口中。

“謝謝你的糖。”他對那女孩若若無其事的笑道。“你就是才回宮的九殿下吧?我還沒見過你,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隻見那女孩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方臨淵微微一愣。

他餘光朝著路過的侍衛瞥了一眼, 見他正往他窗下看來,便麵不改色地問道:“什麼?”

九公主抬起頭,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方臨淵。

“司禮監與禮部的大人們在爭論, 說我該叫趙瑜還是趙璧。”她說。

眼看著那侍衛目光審視地盯著他二人,方臨淵佯作未覺, 接著問道。

“那你更喜歡哪個名字呢?”

九公主搖了搖頭。

“我都不喜歡。”她說。“這兩個字都是玉。”

“你不喜歡玉?”

“我不想當玉,太容易摔碎了。”

便是被侍衛吸引去大半注意力的方臨淵, 聽見她這話都是微微一愣。

那是一雙通透的眼睛, 堅韌, 明亮。

野草一般長大的孩子,不明白美玉何其珍貴。她隻知道, 不夠堅固的東西, 很容易被毀壞。

像是從前的她一般。

不遠處,那侍衛已經轉身, 很快便帶著九公主的隨從侍女匆匆趕來。

他們能夠交談的時間不多了。

在幾個宮女太監焦急的呼喊聲中, 方臨淵低下頭去。

“你喜歡‘瑛’這個字嗎?它是玉的華光。”他說。

“光是永遠不會破碎毀壞的東西。”

九公主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不等方臨淵答話,她已經被旁側的宮女一把拽住, 匆匆責備道:“九殿下,您怎麼能隨意亂跑呢?陛下不喜歡您這樣……”

九公主被拽了個趔趄,沒出聲,隻目光灼灼地抬頭看向方臨淵, 衝他點了點頭。

她看起來是喜歡的,並相信方臨淵沒有騙她。

方臨淵亦抬起眼來,看向匆匆跟來的幾個宮女太監。

為首的是個年紀大些的嬤嬤,她朝著方臨淵行了一禮,神色抱歉道:“九殿下過於頑劣,總愛亂跑,還請侯爺不要怪罪。”

方臨淵的目光掃過她,繼而平淡說道:“頑劣?我看九殿下倒是個習武騎射的好苗子。”

“……什麼?”周遭幾個奴才都是一愣。

“不然,怎麼區區一個四五歲的幼童,就能將你們幾個甩得影子都看不見了?”方臨淵看著他們,笑著說道。“總不至於是幾位當差懶怠的緣故吧。”

那幾人當即冷汗都要落了下來,連連躬身行禮,直道是他們疏漏。

“跟我道歉做什麼。”方臨淵看著他們,仍舊是笑。“被幾位推來搡去還任意嗬斥的,又不是我的孩子。”

幾人麵麵相覷,片刻,有個最機靈的撲通跪了下來,連連說道:“侯爺恕罪,還請侯爺寬恕,不要將今日之事告訴陛下呀!”

周圍幾個見狀,當即紛紛下跪。

方臨淵話裡還能是什麼意思?即便這是陛下最不在意的九公主,處置幾個懶怠的奴才,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

方臨淵卻不再搭腔。

他低下頭,朝著九公主友善的一笑。

“多謝你的糖。”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手指一劃,飛快地做出了一個封口的動作。“很甜。”

九公主也仰著頭,眼神明亮地衝他露出了個笑容,沒有說話,隻點了兩下頭。

這孩子,竟一眼就看懂了,他是要她將方才糖果之事保密的意思。

——

當天夜裡,上京城下了一整夜的雪。

天色微明時,簷下過年的紅綢與燈籠都結冰了,覆上了一層厚實的積雪。

紛紛揚揚的雪一直下到了正午,輪值的太監增加了兩成,全都安排在宮殿外掃雪,生怕太過厚重的冰雪阻擋了年下繁盛的慶典。

殿中的兩個宮女在廊下小聲交談著。

“昨夜我路過太醫院,見裡頭亂成一團。”其中一個問道。

“你不知道嗎?是毓貴妃娘娘的胎不大安穩。”另一個說道。“昨天晚上發作起來了。”

“隻是胎動,怎麼會亂成那樣?”先前那個仔細想了想。“今日也沒聽說毓貴妃落胎呀。”

“孩子保住了。”另外一個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是陛下。”

“什麼?”

“小聲些!”另一個忙壓低聲音道。“當心驚動了侯爺。”

卻不知,房中的方臨淵在戰場上練得耳聰目明,隔著門扉,她們二人的議論聲全落進了他耳中。

隻是方臨淵心下不安,正惦記著趙璴傳入他手裡的紙條。

門外的天色眼看著漸漸黑了,送膳的太監進進出出,離戌時沒有多遠了。

他無暇應聲,隻當沒有聽見。

可下一刻,宮女的聲音又傳進了他耳朵裡。

“昨夜皇上前去,發現毓貴妃娘娘一直沒喝太醫給開的的安胎藥。皇上許是擔心娘娘的胎,發了大怒,爭執間不知為何……被娘娘咬傷了手,血淋淋的,聽說嚇人極了。”

便是殿中心亂如麻的方臨淵,聞言都是微微一愣。

賽罕咬傷了鴻佑帝?

外頭,議論聲還未停歇。

“你是說,昨夜太醫院裡頭,是忙著在給皇上治傷的?”

“是呀……今年宮裡真是多災多難。明天就要過年了,也是該辦一場儺儀,驅驅邪祟晦氣……”

“噓!彆說話了,有人來了……”

方臨淵抬眼看去。

便見門外,一個身著錦袍、趾高氣揚的太監,領著幾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來人,去請安平侯。”那太監揚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皇上要見他。”

——

方臨淵被一路領去了勤政殿。

剛走出沒有多遠,便見宮裡四下已經熱熱鬨鬨地點起了燈。

與年節的紅燈不同,今日懸起的燈什麼顏色都有,遠遠看去,是五彩的,五色交輝映照在夜色裡,光怪陸離一片。

來往的內侍與宮女身上都穿著華服,前頭領著他的,是個級彆挺高的掌事太監,今日烏紗帽上還簪了金花。

就在這時,斜地裡出來一隊人,正撞上那太監。

方臨淵轉頭看去,各色交映的燈火中,竟將他都驚了一下。

那一隊人身上穿著雜色的前朝衣裝,腰間彆著彩木雕刻的刀劍。他們麵上畫著彩繪,看不清麵容,彩色的燈火映照在他們身上,青麵獠牙的,活生生就是一眾地府裡的符使判官。

前頭那個太監卻是司空見慣。

“怎麼這麼不當心?”他被撞得後退兩步,見著那一隊人躬身朝他行禮,皺眉叱道。

“你們是皇城司的?不是還沒到時辰嗎,怎麼就在宮裡亂轉?”

為首的那個連忙應聲,是個男人的聲音。

“公公恕罪,我們是教坊的,之前沒進宮伺候過,這才迷了路……”

那太監又是一通訓斥。

而旁邊的方臨淵,則在打量著他們。

他從前也聽說過,宮裡每年除夕前夜,都要舉辦大驅儺儀,是為掃清宮中埋祟。

因著一年一度,故而極其盛大,皇城司的各個班直及教坊的舞姬樂工,基本要全員出動。

他們會扮作神鬼妖獸,鼓吹奏樂著一路從後宮行至宮門,便是將“邪祟”逐出皇城的意思。

方臨淵目光一掃,繼而在那一隊人的腳下停了下來。

教坊司的?

可剛才他們從旁而來,腳步之輕,竟連他都未曾察覺聲息。

那太監沒給方臨淵多看兩眼的機會,訓斥幾句,便帶著方臨淵揚長而去。

方臨淵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臨走之前,眼神還是不留痕跡地往那幾人麵上停了停。

——

鴻佑帝正坐在勤政殿裡。

他的右手上裹著一層雪白的絹帛,即便有衣袖的遮擋,仍能隱約露出白色的邊角。

看來那兩個宮女議論之事是真的。

方臨淵的目光自沒在那兒停留,隻當沒看見,朝著座上的鴻佑帝跪下行了禮。

鴻佑帝卻似乎心情不錯。

“平身吧,方卿。”他說著,左手有些彆扭地拿起案上的一本折子,拋給方臨淵道。“看看這個。”

方臨淵伸手接下,卻沒打開。

“陛下恕罪。”他說。“遞呈禦案的奏章,臣不敢翻看。”

鴻佑帝倒是對他的謹慎不甚在意。

“打開吧。”他說。“朕允許的。”

他這話輕飄飄,其中很有種不在意對方死活的意味。

畢竟,此等僭越之舉,他今日可以隨意允諾,他日也能將之定為一樁罪狀,將座下之人送上斷頭台去。

方臨淵沉默片刻,還是依照他的旨意,將那奏折翻開了。

難怪鴻佑帝高興。

看見裡頭熟悉的文字,他的眼睛也是一亮。

這奏章是卓方遊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