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雙雙真的很震驚。
隻是一個大一點的湖。
還而已!
城西的湖確實不算太大, 也就普普通通的一眼看不到對岸罷了。
這麵積想要填平,就算是聶雙雙這種道具很多的老玩家那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行。
隻靠城裡那些啥都沒有的NPC?
福來城也不算小,從城東走到城西要小半天的時間,他們早上吃過飯先去了城西, 然後去了城東, 走一個來回, 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吃飯的時間了。
老玩家不覺得怎麼樣,新人玩家好幾個都是硬靠著“活下去”的信念回來的。
但這湖的麵積壓根無法估計,彆說平視著看不見對麵, 聶雙雙懷疑自己爬樹上也夠嗆, 要填平這麼大一個湖,靠那些NPC可以嗎?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仉道安隻是再次開口:“不會真的有你看到的那麼大的。”
“啊?”
仉道安隻說了四個字:“副本邊界。”
聶雙雙明白了。
肉眼看城西的湖確實一望無際,但這個遊戲也就像是“遊戲”一樣,不會無限延伸出一整個世界,大多數時候NPC的活動範圍再稍微大一點就是整個副本的大小了。
類似於解方澄經曆的第一個副本,那棟精神病院就是整個副本, 雖然從窗戶上往外看, 似乎能看到月亮和更遠的地方, 但當解方澄打開精神病院的門走出去的時候, 他看到的隻有白霧。
所有副本都一樣, 偷工減料的副本製造者連NPC都懶得製作, 使用著真實的魂魄,更何況副本地圖這種利用率並不算高的東西,他怎麼可能用心製作?隻要把NPC們都圈定在一個範圍內,玩家到了副本之後正常情況下也不會沒事跑到沒NPC的地方去。
但或許連製作者都沒想到,因為關鍵NPC的變化, 連帶著整個副本的範圍都有了變化。
不過……
“如果觸碰副本邊界的話是會死的,”聶雙雙眉頭緊皺,“我們怎麼確定這個湖一直到哪裡就是邊界啊?”
“不需要確定。”
“啊?”
“城主和天師如果在陸地上,你的速度是能追上的。如果在水裡,我們從最邊緣處開始填湖,他不想被埋在地裡的話要麼一直往西遊,遊到副本邊界去送死,要麼衝出來,那也是死。”說著,仉道安看向聶雙雙,臉上的表情透漏出一種無奈,“我們是在通關副本,最終目的是逼出城主和天師,不是填湖造林。”
聶雙雙:“……”
聶雙雙小聲問解方澄:“他跟你說話也這樣嗎?”
這微妙的無法忽視的被鄙視的感覺,真是讓人自慚形穢之中還有一種格外的不爽。
解方澄糊弄:“差不多吧。”
聶雙雙立刻滿意了。
滿意完聶雙雙忍不住還要自取其辱:“但那湖怎麼說也那麼大一個呢,那些NPC什麼時候才會找上門來啊?咱們這隻去找了韓掌櫃吧?找他真的有用嗎?他很厲害嗎?為什麼找了他就不用找彆人了啊?”
仉道安把頭轉回去了。
聶雙雙又懟了懟解方澄,小聲問:“他對你也這樣嗎?”
解方澄含糊地點了點頭:“差不多吧。”
“哦哦。”聶雙雙不說話了。
解方澄是沒那麼多好奇心的,中午吃完飯後他就想安詳地去躺了,結果那邊,仉道安倒是主動叫住了他。
“解經理。”
“……啊。”解方澄有點猶豫,但還是站到了走廊上,“有事兒啊?”
“有。”那邊,仉道安手裡拿著一份資料遞給了他。
解方澄愁眉苦臉地接過來,看了一眼愣了愣:“這不是我給你的攻略嗎?”
當時聶雙雙為了方便,給他和李嬸一人發了兩份攻略,朝陽公會的和職業聯盟的,不誇張的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地府改革卓有成效,解方澄現在看見A4紙就頭疼,那攻略他咬著牙也就翻了兩頁就翻不下去了。
此時被推出去的攻略再回到手裡,解方澄閉著眼睛接了過來。
“哦哦,你拿著就行嘛。”
仉道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
他哭笑不得:“不是,朝陽公會的攻略有問題。”
“啊??”解方澄睜開了眼睛。
這兩份都是聶雙雙買的,聶雙雙是做過準備的,買回來之後都好好比對過,兩份攻略雖然出自不同的玩家,但在大體的通關思路上都很一致,顯然不應該有問題才對。
聽見仉道安這麼說,解方澄趕忙轉身:“那我叫雙雙一起來聽吧!”
“通關思路上來說是沒問題的。”
“?嗯??”
仉道安繼續開口:“細節上,朝陽公會的攻略,有些地方寫得太詳細了。”
“啊?”解方澄一時間沒明白。
仉道安直接把兩份攻略一起攤開,給解方澄看。
“這裡,天師給玩家發娃娃這一部分,職業聯盟的攻略都是一帶而過的,但朝陽公會的攻略太詳細了,詳細到天師每一步都是怎麼做的。”
“還有這兒,打撈出天師孩子的屍骨後交給天師,天師會將孩子放在祭壇上,隨後用秘法將孩子和自己融合,從而增加自己的實力,跟城主抗衡。這一部分,職業聯盟的攻略的側重點在如何打撈孩子的屍骨上,但朝陽公會的側重點是在天師如何施展秘法,如何跟孩子融合的。就好像寫攻略的人知道,玩家們會遇到沒有天師的情況。”
解方澄怔了一下,隱約明白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確實有人故意將關鍵NPC帶了出去,我懷疑……可能就是朝陽公會的人……更嚴謹一點吧,寫這個攻略的人可能就是跟帶出關鍵NPC一起組隊下副本的人。而且他很清楚有人會將關鍵NPC帶出去,因此他才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格外關注天師的動作,以便回來寫副本的時候詳細的將天師做了什麼記下來,讓能看到這個副本攻略的玩家有一線生機。”
解方澄皺著眉頭沉默了一下。
仉道安繼續分析:“現在掌握的線索還不太夠,但目前來說,這個副本是一級本,新人玩家比較多,但能看到這個‘缺失天師之後應該怎麼做’的隻可能是老玩家,如果寫副本的和帶出NPC的是同一個人,那這個人帶出關鍵NPC有很多種可能性。我個人傾向於……他在故意減少新人玩家的數量。但現在掌握的線索還不多,隻從這一個攻略和一個被帶走的NPC,還不能確定。”
解方澄開口補充:“我第一個副本也碰見了這種情況。”
“關鍵NPC被帶出了副本?”
“對。”解方澄點了點頭。
仉道安看向手裡的攻略。
“兩個一級本的NPC都被帶了出去……如果是同一個人乾的,他的目的是什麼?”
仉道安靜靜地想著,在這方麵解方澄什麼忙也幫不上,也隻能跟著站在一旁發呆。
突然,仉道安問:“我有點好奇,解經理,第一個副本你是怎麼通關的?”
“哦。”解方澄做了個擊打的動作,“生存本,生存三天就行。”
仉道安明白了:“你把NPC都殺了。”
“額,算是吧。”
“通關率呢?”
“88%。”
仉道安點了點頭。
解方澄有些好奇:“你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麼?”
“有一點猜測。”仉道安頓了頓,“不過要等出去之後才能確定。”
“哦哦。”解方澄雖然沒什麼好奇心,但他這麼貼心的不說,搞得解方澄又真的有點想知道,“咳……要不說說?”
仉道安怔了一下,隨後笑。
“隻是一點猜測,還沒有證據。但如果是最壞的情況的話……可能製作遊戲的那個人已經被玩家抓到了。”
“???”解方澄茫然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仉道安繼續看向自己手裡的攻略。
“如果確實是有人正在有意的將關鍵NPC帶出副本,目的是為了減少新人玩家的數量,或者換個說法,他是為了拉低新人的通關率。那麼我猜……遊戲隻有一個總的通關率。”
“啊?”
“就好比我們上一個副本,學生NPC總分固定,如果分配給語文的分數高,那麼分配給數學的分數就會降低。在已知這個遊戲沒有那麼智能的前提下,遊戲要如何保證副本的通關率,讓玩家恐懼,同樣給玩家以希望?其實從一點就能看出一點端倪……我第一個副本的通關率是百分之百,等我從遊戲出來之後,他們告訴我,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通關率百分百的副本,也是頭一次發現副本通關率過高之後,副本顏色會變灰,這說明這個副本不會再次開放。”
“這意味著,曆史通關率過高的副本會被遊戲判定為過於簡單,從而消失。為什麼?”
解方澄絞儘腦汁,猶豫地開口:“因為……不符合恐怖遊戲的調性?”
仉道安笑了笑:“站在遊戲製作者的角度,設定通關率過高的副本不會再次開放,這一點必要性不大,畢竟隻有一級本的通關率會高一些,三級本以後,通關率基本都在20%以下。他是想揚名立萬,想站在所有玩家之上俯瞰玩家群體,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玩家越多越熱鬨,遊戲製作者才會越高興。新人玩家第一個副本太難,這麼多本來可以進入遊戲瞻仰他的風采的人沒有到來,遊戲冷清,他這個製作人當然不會高興。”
“想要營造恐怖氛圍,塑造他的形象的話,降低三級本到五級本的通關率是最好的選擇,三級本是一個老手玩家的入門等級本,隻有能通關三級本才能算一個合格的老手,這些老手是這個遊戲中最活躍的一部分人,他們有實力也有人脈,能確定遊戲的整體風格。而五級本,這正是他大展風采的地方。一級本……進來的新手玩家很大一部分都去當生活玩家了,這些生活玩家就像是遊戲的點綴,是背景板,同時也是豐富遊戲內容的必需品。每年還有全民副本這種東西來篩選掉完全不打副本的人,為遊戲空間騰出更多的地方。因此,設定副本通關率過高就會關閉副本,這是多此一舉,而且對他來講不太有利的事情。”
“我隻能想到他做這件事的唯一的理由——整個遊戲隻設定了總的通關率,畢竟按照他粗糙的技術來說,詳細設定每一個副本都很難了,通關率這種東西不僅取決於副本的難度,更取決於玩家的實力,讓他去想出一個合理的方式,既能控製玩家人數不要太多,太多的話這個遊戲運載過量,太低的話又不夠熱鬨,這法子我認為他想不出來。這時候,對他來講,設定總通關率就是個比較好的辦法了。”
解方澄很誠懇的看著他:“我已經聽不懂了,這跟遊戲製造者什麼的又有什麼關係?”
仉道安簡單地給他一個最直白的推斷:“如果帶出關鍵NPC的人最開始的目的就是降低一級本通關率,那他最根本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提高高等級本的通關率,那他是怎麼知道,這個遊戲總的通關率是確定的?這種遊戲內核的東西,不是普通玩家會接觸到的。”
解方澄努力猜測:“跟你一樣,是猜出來的?”
“但我是因為通過你知道了地府的情況,了解了遊戲的本質才這麼猜的。”
仉道安隻是笑了一下:“當然,我說的這些隻是最壞的猜測。但如果是真的……”
“那會怎麼樣?”
仉道安隻是看著他。
“解經理,一直在遊戲裡掙紮求生的人,都是想回到現實的。但如果他們知道你的最終目的是毀掉遊戲,讓他們進入地府……或許到那個時候,你最大的敵人不再是副本的NPC和那個遊戲製造者。我個人的建議,儘早和地府取得聯係。我相信你的實力,但我不希望你,”仉道安頓了一下,“承擔不該你承擔的責任。”
解方澄莫名想到他跟聶雙雙“沒什麼好說的”那種表情,此時有些茫然地撓了下頭。
“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上一個本,你一開始不是還想殺了我嗎?”
仉道安眸光一頓。
解方澄大大咧咧的:“我感覺到你一開始對我有殺氣,後來沒了,為什麼?”
現在還很儘心儘力的幫他分析推斷這個遊戲怎麼回事,突然的投誠讓解方澄多少有點茫然。
仉道安推了一下眼鏡。
“你能看穿人是不是在說謊?”
“對。”
仉道安攤了下手:“那我就不要編理由了吧。”
……這人。
解方澄越看越覺得這人身上有古怪。
他再次詢問:“咱倆以前是不是見過?”
“沒有。”仉道安回答的倒是很快。
這也沒撒謊啊。
但真沒見過嗎?
解方澄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轉頭離開前不忘回頭囑咐:“那個……你剛才說的那些……”
“我會整理好資料的。”
“哦哦。咳……謝謝了啊兄弟。”
“應該的。”
解方澄回到房間裡,忍不住又探頭出來:“仉老師,我還有個問題。”
“什麼?”
“關於跟地府取得聯係……你有什麼好的辦法沒有?”
.
下午。
陽光正烈的時候,仉道安的房間先被一顆石子砸中了窗戶。
石子上包著布條。
“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你自己來客棧後院,我在後院等著你。”
客棧西北角有一個小門,穿過小門之後是堆放雜物的院落。
在院子的角落,四五道身影坐在石凳上。
韓掌櫃剛應付完小二。
這福來客棧背後的東家就是城主,韓掌櫃家中的水池裡的水便是從客棧的天井裡取的,每七天來一次。
這一次還不到七天就來了,小二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這韓掌櫃在城主那兒的地位顯然比自己高得多,於是依舊乖乖去幫他取水去了。
“真的要相信那些外鄉人嗎?”
站在韓掌櫃身邊的人低聲問。
這些都是他店裡的“夥計”……其實如果城主謹慎一些,不那麼傲慢一些,他就會發現不對。
這些凶肆的“夥計”住的地方相隔甚遠,明明凶肆在城東,但其中有兩個夥計甚至是住在城西城主府附近的。
韓掌櫃臉色慘白。
他中午的時候親手處理了自己女兒的屍體,也認清了這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生前乖巧可愛,隻是個四歲大的孩童,怎麼會凶惡到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地步?
城主做的事情,城裡多少人都很清楚,但大家一直在忍耐著,就是因為韓掌櫃的女兒還“活著”,無數人心裡還存著一個渺茫的希望。
如果韓掌櫃的女兒能複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可以複活?
可此時……
韓掌櫃緩緩呼出一口氣。
城裡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在井裡和湖邊打過水了,韓掌櫃來之前將門口接雨水的缸子拿了回去,痛痛快快喝了個夠。
“無論是真是假,我都不會再忍了。”說著,韓掌櫃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裡的長命鎖。
他雖然是凶肆掌櫃,父母早亡,但一向為人和氣,左鄰右舍有要幫忙的,他總是義不容辭。
他的夫人是對麵布坊的獨女,嶽父嶽母看重他為人爽直,心地善良,這才將女兒嫁給了他,兩人婚後一直無子,年過四十了才有了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