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方澄的眼裡, 一切發生的相當莫名其妙。
他扛著“狼顧”回來,對方自爆卡車,證明了自己是紀朝陽。
隨後狼顧醒了, 聊到了他是怎麼進入這個副本的。
聽見狼顧說他是心口被捅了一刀就進來了, 解方澄還沒什麼反應, 身邊的仉道安本來神色很平靜, 突然緊張起來。
再然後他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就說出了那種話。
“我殺你乾嘛??”解方澄是真的很茫然。
仉道安想要跟他解釋,想告訴他, 自己的思維空間門被遊戲占滿, 不說遊戲能不能著床成功,以現在的形勢看,隻要他活著, 那可能也不會再是現在的“仉道安”了。
真的沒時間門了。
仉道安能感覺到, 他腦海中,代表他自己本人的記憶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仉道安很強, 強得離譜。
如果不是在那一瞬間門, 他驟然打開自己的思維空間門, 以求能儘快控製周圍,迅速出本, 以他對自己的控製, 想侵入他的大腦難於登天。
可他再強也畢竟是個人類,人類的大腦是承受不起這麼龐大的信息流的。
“喂!你怎麼了???”
如此龐然的信息流湧入一個凡人的思維空間門中,就仿佛是硬要一台低配電腦硬要去開最高畫質的3A大作,仉道安的腦子轉得再快,也無法承擔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這麼多的信息。
遊戲的信息、副本的信息、數以萬計的玩家生平、記憶、經曆……遊戲五十多年的發展曆程, 幾十萬魂魄經曆的一切,在這一瞬間門統統要複製到仉道安的腦子裡,就像是硬生生將他一個凡人鍛造成一本縮小版的生死簿。
凡人的思維不說能不能承受,至少軀體首先是承受不住的。
仉道安身上每一根血管都爆裂開來,整個人渾身上下的毛孔裡都滲出鮮血。
兩道血淚從他眼眶中流出,他已然看不見眼前的一切。
不僅看不見,仉道安的記憶也已經消失大半。
他忘記了很多事情。
忘記了榮華,忘記了魏淵、聶雙雙,忘記了無限遊戲,忘記了他的來曆,忘記了一路如何走來,忘記了自己學過的知識,忘記了弟弟……忘記了最不想忘記的人。
記憶回溯倒流。
仉道安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手指卻緊緊抓住了解方澄的手腕。
周圍似乎有人在說話,他的肩膀上牢牢的放著一雙用力的手。
還記得什麼?
嗡——
耳膜破裂後,仉道安的世界一片寂靜孤寂。
他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喉管被內臟碎片堵住,他隻猛地吐出一口摻雜了內臟碎片的血。
世界變得很奇怪。
他仿佛嬰兒,什麼都不懂。
可他又什麼都懂。
他的腦海中擁有數不清的記憶,這些記憶帶來了人類窮極一生都無法涉及的知識。
天文曆史,地理政治,隻要他想,任何學識他都了如指掌。
這一刻,這個區區人類總和了人類全部的,可以找到的知識,已經近乎為全知全能的神。
不,或許比神更可怕。
他的隻是不僅僅來自於無數人的記憶,更多的是來自遊戲本身。
要塑造一個無限遊戲,涉及到的知識太廣太廣了,幾十萬人的記憶在重塑世界的知識麵前都不算什麼。
那代表的已經超脫了【知識】的範疇。
那是他正在腦內重塑【規則】。
為什麼火焰在水中無法燃燒。
為什麼水要從高處向著低處流動。
為什麼太陽一定要從西邊升起……
為什麼天道法則無法更改。
他的思維空間門內,光怪陸離的景象仿佛宇宙初開……不,正是宇宙初開。
仉道安一如天道,正在塑造一個新的世界。
很奇怪,他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比“神”更高一層的維度,可他另一隻腳卻依舊牢牢紮根在人類的範疇內。
過高的思維層次和他的人類本質不符合,兩相拉扯,仉道安頭疼欲裂,卻又感覺無比清醒。
他觸及到了之前解方澄提到的【規則】。
他懂了世界一切道理和法則。
但他唯獨不記得,他應該是誰。
隻有那雙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覺得很熟悉。
似乎他曾經在無邊的黑暗中走過很久很久,有跌倒的時候,有被荊棘刺破雙腳的時候,不幸、災厄、恐懼、冷酷,親近者黴運纏身,他需得永遠孤獨,這就是他生而可見的命運。
仉道安並不是乖乖信命的人,可他最後也隻能選擇把自己固封在狹窄的一方天地中,因為他不能拿彆人的命去賭。
就在這樣的黑暗中,這雙手卻將溫暖的金色的光帶了進來。
黑霧籠罩,仉道安看不清黑霧裡的人是什麼樣子,唯獨隻記得那隻手雖然有些冰冷,可點在自己額頭上時,卻帶著無匹的溫柔。
強大的,仿佛天神般的人帶著笑意,對他說:很厲害嘛小子,以後好好生活啊。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是誰?
他應該是知道這個人的……這個人很重要。
不能忘……
仉道安雙目全盲,隻是死死的攥著解方澄的手腕。
解方澄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聶雙雙他們隻看到仉道安突然渾身飆血,解方澄卻看得更明白。
仉道安身體正在分解,不僅是□□,他本來就是由無數的魂魄碎片拚湊而成的,原本因為解方澄給予了功德金光,仉道安本人又對自己有太高的控製能力,那些惡鬼的碎片已經被他完全融合。
可他就算是再高超的手藝人,碎了的瓷器拚得再完美,依舊還會有裂縫。
而現在,這樣的裂縫正在擴大。
“喂!!”解方澄搖晃了他兩下就不敢晃了。
係統藥劑灌下去毫無用處。
說白了,係統藥劑隻是陰氣罷了,能修複普通人的損傷,可是仉道安的傷早不是一點陰氣可以修補的了。
解方澄陰氣倒是足,他身為多年鬼差,身體再不能存,那陰氣的量也是很可觀的。
但他的陰氣混雜了太多業障和鬼氣,隻能殺人,無法救人。
眼看著眼前的仉道安馬上要兵解,解方澄一隻手抓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被緊抓著手腕,他回握住仉道安的手。
好像……隻有這最後一個辦法了。
雖然有點冒險,但仉道安這個朋友,解方澄真的不想失去啊。
這一次,連聶雙雙他們都看到了。
解方澄周圍突然狂風大作,四周環繞著濃鬱的黑氣。
隱約有雷聲響徹整個世界,眾人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去,再不敢近解方澄身邊半步。
而在濃鬱的黑氣中,金色的光閃爍著。
這些金光原本環繞在解方澄周圍,在這一刻像是緩慢流動的陽光下的河,從解方澄身邊流向了仉道安身邊。
當金色的河流包裹住兩人時,天地之間門傳來巨大的驚雷的聲音。
十方世界,山嶽動蕩,河流奔騰。
那是天道正在發怒。
傳聞當一個人凡人擁有了足夠的功德金光,這些功德金光會成為神力,凡人也可借此踏碎虛空,一步成神。
這種功德金光是單人享有的,絕不可以分享給彆人。
解方澄那樣動不動給人渡一口金光,完全把功德金光當係統恢複藥劑使用的法子本來就不為天道所容。
他此時卻變本加厲,甚至妄圖把自己的所有功德金光共享給另一個人類。
要知道以他身上金光的濃鬱程度,十分之一便可造神,畢竟當年他可是舉一國之力供養的鬼將,金光的濃鬱程度普遍比現在飛升上界的神還要多。
此時他要共享,仉道安雖然魂魄碎裂,身上卻沒有多少業障,完全可以靠這些金光成神了,天道如何能應允?
現世中,狂風驟起,東嶽神殿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出現了一團濃黑的巨大的雲團,隱約有不甘的憤怒的怒吼聲從雲中傳出。
“那是什麼?怎麼回事?”
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讓神殿裡人群沸騰,一個個手機舉起來,狂拍著頭頂的景色。
穿著便服的特殊部門的人快速趕到,正在努力尋找著“走近科學”式的解釋辦法,什麼太陽黑子、磁場風暴……
而東嶽神殿的後殿內,一站一坐的兩人感知到什麼,齊齊抬起頭。
站著的人穿著一身現代的西裝,看起來像個魁梧的普通上班族。
他拿著手機,剛剛跟人打過電話,確認了現在的情況。
坐在椅子上的那個雙眼緊閉,膚色蒼白,穿著一身分不清年代的古裝。
西裝男解釋著:“隻有東嶽這邊出現了這種狀況,應該不是周義,他也搞不出來這種陣仗來。那人當年就跟厲鬼勾結,現在又成為了一個破遊戲的容器……還不知道他到底怎麼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