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陸衍沒有直接找餘知雋提聯姻,是他知道在第一步自己就會被餘家排除在外。他理解餘笙父親的心態,就像以後他有了女兒,為她的婚事,他也會百般考慮。
低嫁或是高嫁,他怎麼都不會滿意。
餘笙仰起頭,腦袋快速轉回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陸先生要繼續努力啦!”她什麼都沒說。
陸衍在她撤退前扣著她的腰追過去,唇貼上,長驅直入。
他抱起她,直接回房間。
*
餘笙準備了足夠久,餘知雋出麵召開董事會。他坐鎮主位,其實是給女兒撐場子的。股東見著他,多少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但不代表他們願意讓利。
掙錢的事總是多多益善才好。
餘笙昨天演練到大半夜,她說,陸衍聽,他的問題角度刁鑽,她差點被問倒。
正式開始時,她先放了段視頻,裡頭有連續的視頻和照片,是她在李家村隨手拍的,還有楚星洛提供的照片。大部分是山村的小學,還有上下學走山路的孩子。
會議室鴉雀無聲,股東們猜到餘笙是要打感情牌。
餘笙說起自己這次山村之行的感觸:“真正的教育應該像陽光一樣普照,但我知道我們無人可以自信成為這所謂的太陽。”
她用最直白的話說:“一個自己都吃不飽的人沒有資格給其他人喂飯,就像公司不是慈善機構,發展的前提是盈利。我隻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夠分出百分之一的愛心,給孩子一個機會,聽我將這份策劃案說完。”
餘笙展示她做好的PPT,對比近五年餘氏教育在品牌推廣,危機處理的預算及投入。疫情的緣故,近三年增長趨勢不容樂觀。
“比如今年上海園的退費,一個小小的問題,光壓熱搜就投入了這個數。”她電子筆圈了圈,“可上海園的口碑不可逆,三個月前的園長會議,上海園園長反映2022下半學期轉學人數明顯增長。”
有股東舉手打斷:“你的意思是我們將這筆費用投入到公益學校,就能增強家長對園區的信心?”
“當然不是。”餘笙看過去,“我的意思是如何用好這筆公關費,樹立餘氏教育最正麵的形象。”
“你這都是空話。”
“做了公益就不用後續投入推廣費,公關費了?說到底,還不是要我們再花錢。”
這話在理,餘笙預想到了,昨晚陸衍就提到過。她投放下一張PPT,是他們所有校區一整年花在招生上的費用,包括做活動、推廣,一整合數字驚人。
“我們做活動的目的是為了招生,商場的畢業典禮、開放式的六一活動、社區的結對公益,既然我們能走入社區招生,為什麼不能以公益進行品牌運營,側麵打響知名度?”餘笙闡述她的理念,“一旦用好這筆投入,難道不是最好的品牌推廣?”
不少人沉默,有股東提出:“用集團盈收的百分之十投入,家長又不傻,他們不會反過來質疑我們的收費標準?甚至對我們的教學品質存疑?”
餘笙不覺得這是個問題:“我們的學費公開透明,學費漲沒漲,公眾號、校園宣傳牆有據可查。至於教學,我們有每月的家長觀察日,定期的家校溝通,這都不是問題。”
又有股東問如何落實山村計劃,她一一回應。如何執行,她做了詳細的預案,幾位意見最大的股東也啞口無言。
這是陸衍說的,挑刺的肯定會有,但他們挑的未必是刺,而是在試探她的態度和底線。隻要她一慌亂,哪怕隻是小退半步,他們便有了拿捏她的底氣。反之,她就能做那個拿捏他們的人。
餘悅聽完第一個鼓掌,餘知雋瞪她一眼,她頂住壓力稱“好”。
其餘人看餘知雋,他的態度決定了他們的支持與否。
餘知雋起身,他重新打開餘笙的視頻。視頻裡的小學很小,也很落後,對比他們定位高端的校園,說是天差地彆也不為過。
“我最初創立餘氏教育是因為認同國外的教學水平確實高於我們國內,蒙特梭利的理念對我們國內許多家長而言,完全是知識盲區。我就在想,憑什麼我們中國的孩子要被國外的瞧不起。我想,我要將我的教育理念傳遞出去。”
“在座的各位大多是跟著我一起打江山的老夥計,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的第一所學校,不對,不能算是學校,最多算是一個早教機構。我們沒有老師,我太太自己去考了蒙特梭利的證書,她帶班,我們就去社區宣講招生。一個小區一個小區的碰壁,到如今不止北上廣都有我們的校區,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最初我們建立餘氏教育的初心?”
所有人都沉默,餘笙看向父親。
餘知雋暫停視頻,畫麵定格的是楚星洛當時拍的在上音樂課的孩子們。孩子們一雙雙眼睛裡都帶著光,是渴望。
“餘笙說得沒有錯,我們不是慈善機構,我們保證運營的前提是盈利。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但奮鬥大半輩子了,錢有了,名也有了,我將我的初心傳承給我的女兒。我很慶幸的是,我的女兒雖然沒有吃過我們當時的苦,但她依然懂得教育不止是金錢,教育也不止是教育。”
餘笙訥訥看了父親好一會兒,心跳如擂鼓。她驚訝於父親的肯定,詫異父親竟能理解她,替她完成了最後一環。
一代人與一代人之間的傳承,他傳給她,就如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師。
愛,也是傳承。
餘知雋表態:“我支持餘笙。”
他掃視一圈:“品牌推廣費、公關費按比投入,我個人還將額外投入用作山村學校的計劃。”
這是事先他沒有告訴餘笙的,其實陸衍也說過陸氏可以跟餘氏合作一同推進山村計劃,但她沒有答應。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是前期真的很難,她打著陸氏的名號,最後難免變了味。
幾個人互相看看,十五位股東,十三人投了讚成票。
餘笙笑著看父親,他回了她一個微笑。
這事兒算是談妥了,但也有股東說:“我讚成的前提是你說的我們不是慈善機構,一旦山村學校計劃影響到集團的利益,我會隨時叫停。”
這代表了大多股東的意見,他們同意,不代表毫無原則的妥協。
餘笙讓他們放心:“所有都會按照我剛才的方案執行,你們隨時可以召開董事會,要求公開一切流水明細。”
會議結束。
餘笙回到辦公室,第一時間跟陸衍報喜。
他正開會,陸氏跟周氏一起的會議,解決了新研發團隊的問題。他知道餘笙同步在董事會為她的方案解說,手機屏幕亮起,他立馬看手機,醒目的“老婆”跳動。
陸衍致歉:“今天我太太有很重要的事情,會議五分鐘後繼續。”他的會議也重要,他中斷並說明緣由。
這是他第一次因私人原因中途離場,但他又大大方方坦誠。
大家覺得挺稀罕,都善意笑笑。
周舞聞言看向已經起身往門口去的人,他今天黑襯衣黑西褲穿著正式,眉眼也依舊清冷,但他剛才說起“太太”時,眼底帶著抹化不開的柔情。
他對身邊的每個人都禮貌尊重,隻是更偏愛餘笙而已。
周舞瞧著門外背對他們接電話的男人,她最後那點放不下的執念好像也沒有了。
陸衍接通電話,餘笙問:“忙嗎?”
“在開會。”他老實說。
餘笙“啊”了一聲:“那你先忙。”她不急。
陸衍笑笑說:“為了餘總,幾句話還是能說的。”他回頭瞅了眼,“會議中斷五分鐘,餘總,您有五分鐘的時間。”
他叫她餘總,她笑了。心裡頭暖乎乎的,比窗外的陽光還暖。
她想,他好像就是這樣拿捏住了她的心理,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便隨時隨地、無時無刻不在表達他對她的偏愛。
對她,陸衍永遠溫柔且偏心眼。
餘笙高興報喜:“成了。”
陸衍猜到了:“恭喜餘總。”
“謝謝陸總。”她為這段時間他對她不厭其煩的指導道謝。
陸衍說:“客氣了。”
餘笙不覺得是客氣,昨晚她緊張,他就一遍遍給她過方案,給她畫今天要說的重點。她第一次覺得麻煩和求助並不代表示弱,他是她最親密的人,不丟人的。
陸衍又提出:“獎勵你,周末帶你玩。”
“去哪兒?”
“保密。”
五分鐘好像比眨眼還快,陸衍先說:“我繼續開會。”
“嗯,陸總也加油。”餘笙笑吟吟說。
正好五分鐘,結束通話。
*
餘笙還以為陸衍的獎勵也許是她心願單上的某一樣,沒想到會是遊樂場。
挺幼稚的一個地方,幾乎都是帶著孩子的親子遊。她被陸衍牽著手排隊檢票,她都不理解他為什麼非要帶自己來這裡。
“你小時候沒玩過?”她猜。
陸衍不僅玩過,還專挑最刺激的玩,“玩過。”很快輪到他們,他說,“我玩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餘笙“噗嗤”笑了,他玩過,她是真沒有。小時候爸媽很忙,後來妹妹出生,就像父親說的,後來餘氏教育步入正軌,母親不需要再親自帶班,父親也隻需坐鎮管理,但那時她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世,便儘量不再對他們提要求。
遊樂場進門不遠處有個賣氣球的小攤子,氣球、泡泡機應有儘有。
陸衍牽著她,問她:“哪個好看?”
全是粉色的氫氣球,不是豬就是兔子,她覺得哪個都幼稚。
餘笙不說話,陸衍給她挑了隻兔子的,他攥住她手腕給她係好。然後,他手機掃碼結賬。
她舉起胳膊,盯著細細一根繩子被風吹得呼啦呼啦,還有那隻蠢得不行的兔子,“把誰當小孩哄呢?”
不禮貌。
隻有家長給小孩才買,她瞧見幾個家長都買了,不是給小孩係在手腕就是掛小孩的小背包。
小孩子捏著是挺可愛的,她那叫裝可愛。
陸衍重新牽住她綁氣球的手:“你啊。”把你當小孩哄。
餘笙嫌棄地戳了戳:“係著它怎麼玩?”
“可以寄存。”陸衍先去不刺激的項目,有的項目允許帶著氣球。
“不嫌麻煩的。”
“我不嫌。”
從海盜船到旋轉陀螺,再是過山車和跳樓機。餘笙後來是真沒力氣,比她從前出差還累。
但心情很好。
她看著兩人牽著的手,還有他不厭其煩給她解開又綁緊的氣球,“陸先生,今天很開心。”
他們接下來要排隊去坐摩天輪。
陸衍低頭親親她:“我也是。”
在外邊他隻親了一口,沒想到的是餘笙會主動親回來。她今天穿的平底鞋,踮起腳,她親吻他。
陸衍驚訝後,回過神摟住她,深吻。
最後,他鬆開她,忽然單膝跪地。
餘笙本能看周圍經過的人群,他們紛紛回頭,還有的乾脆停下舉起了手機。
“乾嘛?”她小聲問。
陸衍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眼熟的紅絲絨盒:“想跟你求婚。”
不過這裡不是原定的求婚地點,原本的計劃是在摩天輪。他準備了無人機和煙火,摩天輪最高點,他會給她戴戒指。
計劃趕不上變化,餘笙的吻他抗拒不了。
陸衍口袋的手機叮叮咚咚響,幾乎集體出動的發小們在群裡控訴:【靠!說好的摩天輪呢?】
唐聿川叫得最響亮:【我都準備好了,這就求了?幾個意思!】
【無人機呢?煙花呢?】
【無人機我排練了一禮拜啊,就這麼沒了?】
【管他呢!快上啊,再不上婚都求完了。】
【人呢,我還在摩天輪呢~誰給我拍一個?】
絲絨盒是他們做銀戒時老板給他們的,陸衍打開戒盒,裡頭是他那枚銀戒。
餘笙愣了愣,氣笑了,“什麼意思?要我戴你的戒指?”
陸衍搖頭,準備好的詞一個沒用上。他看著她,右手舉著戒指,左手托著她的掌心,“笙笙,最近我反複回憶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她也好奇自己是在哪一刻走進了他心裡頭。
結果,他話鋒一轉:“但無解。”
餘笙是該生氣的,可是,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她甚至理解了女孩被求婚時為什麼總會流眼淚,明明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啊,可就是那個瞬間的情緒是壓根控製不了的。
陸衍想說的很多,最後隻有:“後來我想,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笙笙,你願意再給我戴一回戒指嗎?”
不遠處,數不清的無人機閃現,組合成餘笙的名字。
人群驚呼,她也看去。
不斷變換的隊形,最後,是璀璨發光的“我愛你”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餘笙看著天空,“砰”一聲,絢爛煙火綻放。
人群中漸漸閃著如星星般一閃一閃的亮光,像是手機手電筒,又不像是。
餘笙垂眸,他一直舉著他的戒指,目光溫柔且虔誠,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她自己。
盛夏的遊樂場,絢爛的煙火和無人機,她為他戴上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