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連的腿都軟了,急急退到了一邊,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了這個開頭的,後麵的人也就膽子打起來了,不打就不讓離開,這男人手段莫測,誰知道他會怎麼對付他們?
這樣的未知恐懼慢慢壓倒了日後會被劉家報複的擔憂,甚至,還有一種想法在心中作祟——這麼多人都做了,劉家又能如何呢,他報複的過來麼,就算要報複,這麼多人,他們劉家還能殺人不成?
於是他們一個一個走到劉嶽書的麵前,有的扇巴掌,有的上腳踹,這些人中,也有過與劉嶽書有過節的,這些人對上這個表少爺,那真是下了力氣了,還有泄憤的情緒在。
一個巴掌或許沒什麼,手臂脫臼也是能再接上的,可是這樣一個一個、一人一下的,就算隻是一下,劉嶽書都吐了四顆牙,眼前模糊不清,肋骨也開始疼了。
他被打得幾乎沒了意識,隻能爛泥一樣躺在那裡,哼都哼不出來了。
香蘭和其餘來看熱鬨的女人互相攙扶著,臉色刷白,恨不得從地上刨個縫鑽進去,可不管他們如何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宋淮青也依然朝他們看了過來。
他點點頭,道:“請。”
他這一個彬彬有禮的“請”,卻讓香蘭像是撞了鬼一樣,再也不敢盯著他那張英俊的臉看了。
這哪是什麼仙人之姿的玉麵公子,這不是隻惡鬼嗎!
她哭著搖頭:“你……你放過我們吧……我們不過是女……”
宋淮青笑:“女人怎麼了,我元隆的女兒郎從來都與男人一樣,男人犯了錯要受罰,女人嚼了舌根,必然是一樣的。”
香蘭要瘋了,她想逃,可是那中毒的小廝就在她的腳邊,雖然還有一口氣,可是眼睛都不會眨了,她怕死了。
廖春芳在這些女人的後麵,知道這場麵是真的收不住了,饒是她見慣了大場麵,也從沒見過這種事情,此時的她,那顆精明的腦袋已經不會轉了,隻喃喃道:“你要做什麼啊……”
怎麼就這樣了呢……
此時的她根本就沒發現,廖琦吐了那一口血,已經暈死了過去。
終於,有個膽子稍大一些的女人受不了了,她寧願打劉嶽書一巴掌,日後被劉家找上門來報複,都不要在這種詭異的氣氛裡待下去了。
劉嶽書本來就不是個東西,她最好的姐妹就是死在這男人的床上的,她早就想這麼乾了,大不了就是死!
她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了劉嶽書的臉上,指甲刮下了一層皮肉,她不但不覺得害怕,甚至覺得解恨。
劉嶽書已經腫成了豬頭,根本睜不開眼睛,看不見到底是誰還在打他。
有了她這一下,身後那些女人也都動了。
直到香蘭也顫抖的用簪子在劉嶽書的肩膀上捅了一下,宋淮青這才道:“辛苦大家了,今天就到這裡,各位熱鬨也看了,就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眾人靜默,誰也不敢接話。
他們今天是來看熱鬨的不假,但看的可不是這樣的熱鬨!
宋淮青也不再多說,獨自一人走進了院子裡,要去簡單收拾一下行李。
直到“吱呀”的一聲,院中木門打開又關上,宋淮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裡。
不知是誰呼出了一口氣,心中擠壓著巨大的恐懼,想要離開。
他咽了咽口水,想起宋淮青剛才的話,試探性的後退。
他是在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明明沒有出人命……可就是……
大多數人都不太敢動,因為那兩個人中毒倒地的一幕,帶給他們的衝擊太大了。
可是那個人卻成功的跨過了地上暈倒的人,撒腿逃開了,一邊跑著,還一邊在喊救命。
這聲救命打破了寂靜,人們全都恐慌的逃竄著離開。
廖春芳雙目發直的倒在地上,這才想起自己的兒子,急匆匆的朝他看去。
宋淮青拎著個包袱從院中出來的時候,廖春芳撲到了他的麵前。
他拎的包袱並不重,都是喬薇薇與他一起出門閒逛的時候買的小玩意兒,還有兩件換洗的衣服。
廖春芳見他拎著包袱,雙眼發紅:“你為什麼要怎麼做,你們不能就這麼離開!”
這男人今夜給她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還害的她兒子舊疾複發,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宋淮青睥睨著她,廖春芳被那樣的眼神所迫,根本不敢碰他。
可她還是固執的擋在宋淮青的麵前。
宋淮青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廖春芳的後麵,一個女人緩緩走近,開了口:“不離開,還留在這讓你恩將仇報麼?”
廖春芳一驚,回過頭去,就看見了月色下的喬薇薇。
喬薇薇的長相屬於嬌美那一類型,並無什麼清冷的氣質,可是今夜在月色下看她,廖春芳竟看出了些寒涼。
廖春芳恨聲道:“你也知道那劉家是什麼樣的,我哪裡能得罪他們!”
喬薇薇嗤笑:“你不敢,可香蘭那些女人剛開始嚼舌根的時候,你為什麼也不管?”
如果她及時出手,還會有這樣的事情麼?
廖春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廖春芳一向掌控欲極強,可偏偏她處事圓滑周到,彆人就是想說她的不是,一般都說不出口,不僅如此,彆人提起她的時候,還都會提一句廖老板厚道。
笑死人,一個青樓的老板,哪來的厚道一說呢。
廖春芳想她給她兒子治病,這樣難愈的重疾,一旦治好了,廖春芳就欠了她一個大恩。
或許這女人想要營造出一種假象,任由那些謠言擴散,讓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儘情的飛一會兒,等到她本人忍無可忍,她再去製止。
這樣,她在她這裡,就也不全然是個買她進來的老鴇了,她也是向著她的,也是在回報恩情的。
這種小恩小惠的施舍,她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春風樓裡,這麼多姑娘都死心塌地的聽她的話,就可見,這樣的招數她用得多順暢。
這些看似簡單的不作為,後麵全都是幽微的人性博弈。
可怪就怪在,廖春芳沒能生出一個同樣會算計的好兒子,她也不是任她擺布的人。
這個小布局,被她的好兒子給毀了。
喬薇薇說:“你重金求醫,如今我已醫好了他一次,拿到了自己的回報,所以我們各不相欠。至於舊疾複發,是他自己不聽醫者的話,我也無能為力,若你真有那個本事,就去找更厲害的大夫吧,隻記著,到時候,彆對人家有這麼多小算計了。”
廖春芳想為自己辯解,可是她張嘴,卻說不出話,她心中慌亂極了,可是越著急,就越是什麼也講不出來。
她發著愣,在想喬薇薇的話,她對女人一向是這樣的,先施些壓力,再以一個救世主的角色出現,這是她收買人心的慣用伎倆。
用多了,刻進骨子裡了,很多無心的情況下,她也在這麼做,若喬薇薇不說出來,恐怕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用那樣的招數對她。
她甚至覺得,她對喬薇薇很好,他們互惠互利,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她還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可是動也動不了了,那個麵目如玉,可卻是個惡鬼的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笑。
那笑也像極了索命的惡鬼,像是染了淋漓的血。
廖春芳的眼前陣陣發黑,受不住那突然而來的心悸,終於暈了過去。
喬薇薇皺眉,抬頭看宋淮青:“她怎麼了?”
宋淮青輕飄飄看了她一眼:“睡著了。”
他始終都記著喬薇薇的話,她不說殺人,他就不能殺人,所以他一個人都沒殺。
但是今夜過後,臨州城裡會鬨成什麼樣,可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夜路上,零散的星星下,喬薇薇看向那逐漸在視野中變小的春風樓,跟宋淮青說:“我希望以後,這種地方可以少一點。”
這種事情,就算過了幾千年,都杜絕不了,人性就是這樣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在她生活的時代,在一些遙遠的星係,文明程度越高,有些人反而越接近被欲望支配的動物。
不管是青樓、小倌館,還是那些販賣奴隸的商隊,人的身體一旦成為商品,不管是否自願,都會失去自我選擇的權利。
杜絕不了,但是能少一點、再少一點,都是很好的。
宋淮青隨著她的目光,與她一起回望那輝煌的地方,向她保證:“會的。”
喬薇薇止不住回想起了原書中的太子,席風繼位之後,曾參考了不少前朝太子擬定卻沒有機會實行的種種律法,其中便有一條,太子主張廢除奴籍,給“下等人”立功削籍的機會,給更多人主動擺脫泥淖的權利,而不是隻能被動的等待被主人買賣。
席風曾與原本的女主角討論過,這些文字全都寫在原本的劇情中,成了男女主調情後的交心談話。
可惜書中連那位驚才絕豔的太子的大名都沒提到過。
她想,那位太子要是活著,哪還有席風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