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 夢裡不知身是客(1 / 2)

距離那場轟轟烈烈的大戰, 已經過去十天了。

普靜和尚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終於成為一名佛法大師,度化了許多人。

他每次召開的水陸法會, 總能引來數之不儘的百姓聆聽,他高高地坐在蓮花台上,每說出一句話, 便能看到一朵朵金蓮湧動,大道氣韻圍繞著他的周身。

他看到一間間佛寺興起,金黃的樓台廟宇在蒙蒙煙雨中靜靜矗立,他看到人人禮佛,不殺生、不犯戒,這世間再也沒有戰亂和紛爭。

甚至於, 他還度化了妖魔, 妖魔發自內心地皈依佛法, 與人族和平相處,再也不會有神魔戰場的慘烈。

然而!

一切幻象撕裂, 沒有佛, 人間處處是魔。

那些妖魔大口大口地撕咬著洪隋國的子民, 滿嘴是鮮血卻衝他雙手合十,唱著佛號, “阿彌陀佛,普靜大師, 我學的像嗎?好玩嗎?”

天空中傳來蜃魔猖狂的笑聲:“不枉魔尊出手布局,本尊在此籌謀多年, 終於完整吞噬洪隋國地域碎片,為魔界開辟出新的神魔戰場!”

妖魔想要將普靜也殺了,打打牙祭。

卻被蜃魔攔住:“這個和尚道心很堅定, 其他人要的都是功名利祿,他要的卻是宣揚佛法,度化眾生。如果他能在本尊的折磨下,還保持這樣的道心,或許等他死後,屍體能煉化出一顆舍利子。”

普靜回過頭看,法壇上的佛像,那大佛身上浸染了信徒的鮮血,祂莊嚴的麵目漸漸被血液模糊。

佛呀,為什麼不救世人?

普靜被關進蜃魔建造的牢獄裡。

小妖魔主動打下手,想幫蜃魔折磨普靜,“尊者,我精通刑罰手段,讓我來為您排憂解難。”

蜃魔讓它退下,“你那點小伎倆,可對付不了這等佛法大家。”

它並非是對普靜進行身體上的折磨,如同普靜這般開了佛心的人,又豈會怕那一些疼痛。

它給普靜喂最好的靈丹,安排他住的囚房有著遠遠超過擎蒼界修煉水平的頂級聚靈陣。

普靜不吃靈丹,不肯修煉。

蜃魔抓住了來這裡探查空間裂縫的徐開先,不殺,卻把他關進普靜旁邊的牢房。

廢掉徐開先所有的靈力,挑掉他的手筋腳筋,用魔力打造的鎖鏈穿過他的肩胛骨,把他倒著吊在鐵架上,每一天都拿著鞭子抽打他。

“求你不要再打徐長老,我聽你的,我吃靈丹,我修煉!”

“你果然有一顆佛心,在你眼裡,打彆人一下,恐怕比殺了你,還叫你痛苦吧?普靜啊,你的道心很堅定,但又不夠堅定。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沒有被我的本命神通蠱惑,不是你的佛法為民眾洗腦,我們魔界根本沒辦法完成這次蜃海大陣,本尊也不可能以實體降臨擎蒼界。

如果你沒有這顆佛心,我們就沒辦法利用你;如果你足夠堅定,或許蜃魔大陣還會被你所破。

魔尊說,我該記大功,其實真正該記大功的人是你啊!”

蜃魔把普靜扔進了它使用本命神通編造的幻境裡。

“不!不!”普靜一次又一次從噩夢裡驚醒。

夢裡的自己,親手打開了一扇門,釋放出門後麵的惡魔,給天下蒼生帶來一場浩劫。

被關在這裡,普靜根本分不清日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這樣的噩夢。

他多希望,有一天醒來,有人告訴自己,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可他每天睜開眼,看到的都是鮮血淋漓的徐開先。

夢裡是噩夢,醒來的所見到的現實,是比噩夢更加可怕的噩夢。

起初,徐開先還保持著神智清明,“小和尚,彆聽那魔頭的,隻能說在天衍宗派來的這些弟子裡,你的確對它是意外之喜,加快了它的進度。但這哪裡能怪你呢?即便沒有你,蜃魔也有其他辦法吞噬洪隋國,大不了就是它們多付出一些代價,多花一些時間。

你還不到三十歲,年紀輕輕就到了金丹境,還有一顆佛心,未來的成就必定在空見那老禿頭之上。你是我們擎蒼界的希望啊,不要管那魔頭怎麼說,你就修煉你的,等煉到佛法大成,從這裡殺出去!”

直到那一天。

有一劍斬下,整個監獄都開始劇烈地晃動。

徐開先的眼睛亮了!

滿身都是血跡和臟汙的他,雙手雙腳並用,爬到牢房的窗戶旁,不顧那些鎖鏈像串珠子似的穿過他的肩胛骨,“是老宗主,他來救我們了!”

任虛子為救洪隋國億萬生靈,為救失蹤在這裡的天衍宗長老和弟子,孤身犯險,闖入蜃海大陣。

可他們並沒有等來救援。

當牢獄那扇厚重的鐵門打開,走進來的依舊是蜃魔,“普靜啊,你今天差一點就能逃生了,差一點是指,如果本尊真的隻有化神境,說不得就得折在任虛子手裡。

任長城?確實是一座長城啊,還好我裝作化神境,把他騙到了蜃海大陣裡,不然在洪隋國之外,我被天道壓製,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他可真夠厲害的,一個小小的下等位麵化神境,身上藏著那麼多底牌,不過,他哪裡能想到,本尊真實的修為是煉虛呢,整整高出他四個境界,不僅探明了他的底牌,還把他給打廢了。

可惜讓他給逃了,不過沒關係,有了這些信息,下次主將在神魔戰場上斬殺他,輕而易舉。

推倒這座長城,本尊這次又是一個大功勞啊!”

徐開先眼裡的光,滅了。

蜃魔又換了新的玩法,不光折磨他的身體,還折磨他的神魂。

徐開先的意識越來越混亂,有時候會和普靜講起他的妻子,“彆人都羨慕我家有賢妻,哪裡知道我這是家有母老虎啊。”

有時候說的又是他的兒子:“其實小東很聰明的,隻是年紀還小,人太貪玩了,修煉者孕育子嗣不易,我和妻子隻得這一子,普靜小和尚,你要是有機會逃出去,可要幫我看看,他是仗著小聰明勁兒越來越貪玩,還是長大懂事了。”

他越來越絕望:“連老宗主都受傷了,他是我們擎蒼界有史以來最厲害的修煉者,刻印在東海神龜背的功德碑上的第一高手,是我們最強大的戰力,他如果出了事,人族還有什麼希望啊?一個神魔戰場,我們都應付不來,隻是苦苦支撐,如今魔族又開辟了更大的神魔戰場,完了、完了,人族完了。”

蜃魔每天都親自折磨徐開先。

普靜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前輩,從仙風道骨,變得形銷骨立。

到了最後。

徐開先絕大多數時候,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完全被苦痛淹沒。

他唯一一次清醒,是哀求普靜:“殺了我,小和尚,殺了我吧,給我一個解脫!求求你了!”

關於當時的記憶,普靜完全斷片了。

那時,普靜好像又做夢了。

或許是噩夢,也或許是彆的夢。

他不過是一個金丹境的小和尚,卻沒日沒夜地被高出他足足十三階的煉虛境蜃魔用本命天賦折磨。

他早就分不清夢和現實。

他承受的是比徐開先這樣身體上的疼痛,更加可怕億萬倍的折磨。

當普靜意識恢複清明時,他手裡抓著的隻有徐開先的一截手臂,乾枯的血肉,如同老樹皮一般。

住在他隔壁牢房的魅魔少女,看到的畫麵是:

身穿袈裟的佛子,端坐在陰暗潮濕的監牢裡,狹小的窗口灑下血月的殘光,他嘴角帶著微笑,比寺廟裡的佛像還要聖潔,可他生吃了自己的前輩。

他的眸色如同清空。

在佛子身上,佛光大盛,靠著徐開先這個化神境大能的血肉,他進階元嬰了。

蜃魔高呼:“有趣啊有趣!普靜,你比我想的更有趣,或許你最後誕生的,會是一顆神魔舍利子,那可比一般的舍利子,有用多了。吸食同族血肉,轉化為自己的力量,這等魔功,你是如何自己領悟出來的啊?”

普靜沒有理會它,隻是十分虔誠地啃咬完手裡剩下的那一截徐開先的殘肢,如同信徒在進食著聖餐。

魅魔:“你真可怕,我是你們人族定義的妖魔,但我絕對不會生吃自己的族人。”

“姑娘,你應當是不懂佛法,苦海無邊,小僧隻不過是渡了徐長老一程。”

“其實你們人族很特彆,像我們魅魔一族,所處的那一處界域,自打我生下來就是魔族的畜牧場。諸天萬族都理解不了你們,為什麼非要頭鐵地跟魔族打下去,它們可是至高位麵。成為畜牧場,隻需要繳納一些下等凡人作為朝貢,又不影響修煉者的尊貴地位。”

“那姑娘又為何被關在這裡呢?”

那長著一對羊角的黑皮少女,神情黯然:“我是魅魔一族的公主,我的父王向魔尊舉報我,有勾結人族、鼓動魅魔一族謀反之心。這一次追隨我來的族人,都是我的親兵,全都被殺了,我恐怕很快也會被處死。”

再後來,老宗主死了。

南無院被滅。

聽聞有一個天衍宗弟子,為了堵上蜃海大陣,以身祭陣。

聽聞天衍宗劍道天才陸泊錚,在魔界入侵時,保護了擎蒼界生靈。

可再後來,陸泊錚也死了。

魔族卷土重來。

這世上沒有所謂的救世主。

人們日日夜夜叩拜的神佛不是。

天下第一高手任虛子不是。

那人生仿佛話本主角一樣的陸泊錚也不是。

普靜又親手渡了許多人族的前輩,煉化他們的血肉,增強自己。

有一些是像徐開先那樣,求著讓他殺他們;也有一些,是破口咒罵普靜變成如此可怕的妖魔,生吞活剝人族的長輩。

他其實已經分不清了。

那時的蜃魔,已是渡劫大圓滿,魔尊把擎蒼界賞給它做畜牧場,它摧毀了原本的神魔戰場,想借蜃海大陣吞噬整個擎蒼界,再加上那一顆殺死普靜煉化的神魔舍利子,助力自己進階大乘。

它沒有進階大乘。

“怎麼會這樣!不會有錯的,本尊請大乘巔峰幫忙推演過,進階缺的就是那一點點佛性。像這等品階的神魔舍利子在手,怎麼可能會失敗!”

可當它低頭望去,卻看到另一顆頭顱從它的心口長出,是那個它從頭到尾都當做修煉器材的普靜小和尚。

蜃魔被普靜奪舍了!

半步大乘的普靜,做的唯一一件事,是自爆。

他不可能永遠控製住蜃魔,蜃魔的本命神通和修為都遠遠高過他,但他可以把蜃魔的一切力量反哺蜃海大陣。

蜃海大陣的力量,徹底封鎖了擎蒼界和魔界的界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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