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 夢裡不知身是客(2 / 2)

從此以後,魔界多了一處禁地。

誰敢去那裡啊,因為蜃魔進階大乘失敗,那裡變成一處天然險地,大乘巔峰都有隕落危險。

如果有機緣吧,還有人願意闖蕩一番,但裡麵連接的隻是一個下等位麵,抓到的也隻不過是魔界到處都有的人族,口感是好吃一點,但誰會為了追求這點口感,連命都不要啊!

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故事。

沒有人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普靜的小和尚,守護了擎蒼界。

就連那些被拯救的人,也隻以為是蜃魔進階失敗,人族才逃過一場浩劫。

普靜又一次醒過來。

或許是在夢裡,他分不清。

難道蜃魔成功進階大乘了?這一次它編造出來的夢境,比普靜從前經曆的每一次,都格外真實。

身下是柔軟的棉花褥,還能感覺到曬過太陽的那種溫暖氣息,鼻翼間充斥的是豆子被石磨碾成豆漿時的清甜味道。

昨夜應當下過一場雨,耳邊還能聽到那種小雨淅淅瀝瀝打在青石板上的細碎聲響,窗外有孩童叫賣杏花,能聽出他在深深的小巷子裡越走越遠。

普靜麵無表情地下樓。

他正處在一間客棧,二樓是住店的地方,一樓是茶館,坐滿了客人。

大堂裡站著一個說書先生,一身藍衫,一柄折扇,驚堂木一拍,便開講:

“上回咱們書說到,蜃魔布下蜃海大陣,意圖吞噬洪隋國界域,從此構建新型神魔戰場,要想讓天道放寬對它的排斥,它必須得到洪隋國所有子民的邀請,光靠自己的本命神通可不夠啊,這裡麵有幾個關鍵人物,比如出自南無院的普靜禪師。”

普靜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是,這是他最大的心魔不錯。

但蜃魔這魔頭,專愛往人心口捅刀子,普靜光是觀看這一幕的現場,就不知道看過幾千萬遍了。

當時的每一幕,普靜自己都會背,換個說書先生來當麵講,又能怎麼樣?

小二熱情地招待普靜:“咱們這裡是知名的茶館,有專門為上師準備的素齋飯。”

普靜:“上你們最好的酒,最好的肉。”

小二傻眼:“可您不怕破戒嗎?對修行有害啊。”

這不是穿著袈裟的禿頭和尚嗎!

難不成是個假和尚?

普靜冷冷地看過去:“有問題?”

小二被他這幅陰煞模樣嚇壞了,“沒有沒有,您等著,這就給您上,絕對給您好酒好肉地伺候著。”

普靜淡定地喝了一口酒,“說書先生節奏也太慢了,可以直接快進到,蜃魔借用普靜和尚的水陸大會,完成蜃海大陣最後一環的布置。”

小二狗腿子樣笑道:“原來您也聽過這回書啊,也確實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街頭小娃娃都能講上兩句,隻不過柳師傅講的格外精彩。”

台上,說書先生講到了高潮處:“隻見一個身穿青衣的女俠從天而降,落在水陸大會的法壇上,對著普靜大喝一聲,‘普靜,你可知南無加特林菩薩!’”

普靜才剛剛喝進去,還沒來得及咽的那口酒,噴了出來。

普靜:“???”

蜃魔這是又玩的什麼把戲啊。

普靜本來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被人販子拐賣,是南無院的長老將他救下,他從小在寺廟裡長大,熟讀佛法,能將每一個菩薩佛陀的尊名倒背如流,哪有這樣奇奇怪怪的菩薩啊?

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南無加特林菩薩。

有點熟悉,真能從記憶碎片裡提取出來這個畫麵。

還就是身穿青衣的一個少女對我說的。

不過普靜的記憶,實在是太龐雜,太混亂了,裡麵夾雜著無數的夢境。

敢情,蜃魔還對我進行了記憶植入啊。

行,那就陪進階大乘的蜃魔玩一玩咯。

看你能編到多離譜。

好,一個叫時青青的弟子,沒有被蜃魔蠱惑,道心堅定到看破了蜃海大陣的陰謀。

不錯,這是小僧心裡最大的遺憾。

這世上最大的意難平,就是我本可以。

普靜不止一次幻想,如果我當時守住了道心。

蜃魔最擅長的就是,先在夢裡幫助普靜補全遺憾,然後再狠狠捅他一刀。

不過這後麵就越編越離譜了。

怎麼蜃魔進階大乘後,編故事的邏輯性反而變差了?越是邏輯錯誤明顯,越是容易讓人出戲,就容易看穿夢境。

行行行,隨便一個假丹境的天衍宗弟子,都能破解魔尊這等大乘期妖魔至強者布置的蜃海大陣。

哦豁,還我們人族借此反攻神魔戰場?

真能想啊,知不知道魔界真正的力量有多可怕?

合道遍地走,煉虛不如狗。

隨便一個合道期的挖礦工,都能碾壓擎蒼界。

喲,假丹境的時青青和她的金丹期妖獸自爆,就能跟蜃魔爭搶蜃海大陣?

隻有金丹期的陸泊錚斬殺煉虛境蜃魔?

行啊,蜃魔,你知道我想殺你,以前也沒少編造那些我真正殺死你的夢境,但起碼都是建立在邏輯合理性的前提下,先在夢裡給我升個級。

現在臉都不要了。

自汙對吧?

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怎麼樣,才能死在一個金丹境手上?

還有,隻有金丹期的葉晝,接了大乘期鹿角主將一掌不死?

欺負誰沒見過大乘呢,彆以為我們人族是下等位麵,我就不知道大乘期到底是什麼級彆的戰鬥力。

就在這時,一個修煉者乘著飛馬,疾馳而來,口中高喊著:“柳師傅,彆快說那些老掉牙的橋段了,關於蜃海大陣的一切,我們都會背了。

最新消息,時青青被救活了!不光是時青青,還有陸泊錚和葉晝,丹鼎門那位丹道宗師裴玉之,煉製出三顆六轉金丹!醫死人、肉白骨,把他們三個強行從閻王爺手裡給搶回來啦!”

全場所有人都激動地狂歡:“我就知道時仙長不會死的!好耶!好耶!”

茶館老板當場宣布:“今天諸位在小店所有的花銷,通通免單,慶祝時劍仙得救。”

真夠離譜的啊。

還六轉金丹。

你咋不乾脆直接編九轉金丹呢?

那隻在傳說中才存在的丹藥,世界上誰也沒見過,據說一顆吃下去,連大乘期都能死而複生呢。

“哐當”一下,普靜腦門上挨了一棍子,直接就給砸出來一個大包。

他抬起頭,隻見自己的師父,空見老和尚舉著一根降魔杵,正在大罵:“孽徒!你被蜃海大陣蠱惑,為師不怪你,你才金丹境,對方是煉虛境,不能要求你也像時青青那樣,有圓滿無漏的道心。但你怎麼能因為一次失敗,就自暴自棄,在這裡喝酒吃肉?”

普靜不說話。

空見梆梆梆地又砸下好幾棍子。

普靜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師父,您好久都沒有入我的夢來了,是不是怪我吃了你啊,所以不想見我啊,您一定是去了佛國吧。我沒有彆的辦法,我想救人啊,我想贖罪啊。沒有辦法,誰都不行,連天命主角都辦不到,魔界真的太強了。”

他用手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來,就像小時候從後山找到新奇的果子那樣,獻寶似的,雙手捧著遞給空見大師,“我吃了您,煉化您的血肉,增強的是眼睛,您看看。”

少年佛子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自己的眼珠,眼眶裡血混著淚不停地往下流,染濕了一身袈裟。

空見大師嚇得手裡的降魔杵都掉了。

這是他從小養大的徒弟,說是視若親子也不為過。

普靜一向是南無院所有人的驕傲。

他鑽研佛法,刻苦修煉,孝敬長輩,友愛同門。

所以他才會把孩子送到天衍宗進修,因為老宗主是當世最強者,天衍宗是如今天下第一宗。

可能在彆人眼裡,真正的絕世天才是陸泊錚和葉晝,但空見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弟子普靜,未來的成就會弱於他們。

修道不光爭一個快,更是一件細水長流的事。

普靜是沒有陸泊錚和葉晝結丹早,但那又能說明什麼呢?走的慢,並不一定就走不遠。

空見其實心裡很驕傲,在蜃海大陣裡,當彆人都汲汲於名利,他的弟子卻始終一顆佛心。

眼看空見大師不肯收下那對眼珠,普靜再也沒有先前的尊敬,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泥土,把那對眼珠胡亂塞進嘴裡,嚼了嚼咽了下去,“好吧,你可不是我真正的師父,我師父早死了,現在還在我肚子裡呢,你隻是蜃魔模擬出來的一個夢境。”

普靜運轉他自創的吸星魔功,但他的眼睛卻並沒有長出來。

他這才露出一絲驚疑:“咦,蜃魔這一次還封印了我的魔功?好吧,隨便,又能玩出來什麼把戲啊,我有的不過就是這一條爛命。”

空見大師一把拽住他,哪怕自己的手還在顫抖,卻終於找到主心骨:“你可能是被蜃魔控製留下了後遺症,我帶你上天衍宗,時青青煉化了蜃海大陣,她是最懂蜃魔的人,她一定知道,該怎麼幫你驅除這種心魔。”

空見大師先前為了守護擎蒼界,在神魔戰場自爆功德金身,如今隻剩一個空架子,根本沒有化神境的戰力,力氣也不過是一個身形枯瘦的老人家那樣,方才光是舉起那根降魔杵,就夠勉強的了。

在普靜的感知裡,他輕鬆就能掙開這個老和尚的束縛。

可他的神識對上了空見那雙渾濁雙眼裡閃爍的淚意。

最終隻是一道輕輕歎息,“我去就是,蜃魔編造的故事,就算再離譜,但它真的很會控製人心。師父啊,我明明知道你是假的,可我舍不得。

我多希望這場夢是真的啊,管它編造的有多離譜,就這樣大夢一場,有人在那場噩夢醒來告訴我,我還是南無院空見大師座下的那個小和尚普靜,讓我跟著您再唱一聲阿彌陀佛,再敲一下您送我的那個舊木魚。”

空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隻要見了時青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好孩子,彆怕,彆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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