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結局(下)(1 / 2)

“不!”

徐兮之的悲鳴聲響徹慈安宮。

蘇慕錦默然,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最巨大的懲罰恐怕就是死無全屍,因為大周這裡流傳了一種說法,若是死無全屍的人下一世投胎仍舊會是殘廢,而挫骨揚灰就更加殘忍了,挫骨揚灰的人永生永世無法輪回,魂魄也會散儘。

蘇慕錦以前還不太相信這些鬼怪之類的東西,可是她自己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卻也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抬眸瞧著寧奕,卻見他眸子一片森冷,眼神黝黑的嚇人,就像是蟄伏了許久的黑暗終於爬了出來,那雪白的麵容和血紅的眼睛讓他看上去竟然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蘇慕錦心中歎口氣,寧奕心裡估計也是壓抑了太久,現在終於爆發出來,所以才會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想到此,她不由得握緊了楚離的手,若是論起心裡的苦,楚離恐怕不比寧奕過的好。

楚離手上一暖,微微一笑,反手握緊了蘇慕錦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眼,眸子裡均有幾分溫柔。當兩人的眸子落到徐兮之的身上時,卻涼了下來,二人冷眼看著徐兮之痛苦的樣子,不為所動。

“不要!”徐兮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撥開按住她的兩個士兵,她爬到冰棺的旁邊,張開雙臂攔住所有人,血紅著雙眸,瘋狂的大喊大叫,“你們不能這樣做,你們不能!她是無辜的,她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可笑!”寧奕握緊拳頭,哈哈大笑道,“無辜?就單單憑她的身份她就不無辜!來人,把徐兮之給朕拉下去,就在這裡把張嫣然的屍身給溶了!”

“遵旨!”

士兵們得了寧奕的吩咐自然不敢不應,幾個士兵上前就去抓徐兮之的胳膊,徐兮之卻使勁渾身的力氣拚命的捶打著,幾乎所有潑婦能用的手段她全部都用上了,她渾身充滿了絕望的氣息。看到這樣的徐兮之蘇慕錦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個時候為了睿兒她同樣也是這樣。不得不說,徐兮之彆的地方不管有多過分,但是對她女兒的疼愛是真的沒話說的……不過她心裡卻隻有感慨沒有同情,所有的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你們走開!走開!誰也不能動我女兒一下,你們都給我走開!”徐兮之拚命的推搡著上前的士兵們。

“皇上……”

士兵們有些礙於徐兮之的身份不敢動作太大,隻好求助的看著寧奕。

寧奕眸子一冷,厲聲道,“太後貪汙了三百多萬兩的銀子,如今罪名已經確認,從今天開始她就已經不是我朝太後!張嫣然更是罪臣之女,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兵士們一聽,頓時不敢再留情了。

沒錯,太後娘娘貪汙了銀子本來就有了罪名,就算不死太後的地位肯定也是不保了,而且張嫣然也的確是罪臣之女,不過不是聽說張嫣然以前死的時候就已經被張夫人給下葬了麼?這個時候屍體怎麼會出現在在慈安宮呢?這念頭僅僅閃過了一瞬間眾人就不多想了。畢竟張嫣然是罪臣之女的確沒錯,當初張夫人炸了乾坤殿的時候炸死了長公主,還誤傷了公主殿下……這本身就是死罪了。

思及此,眾人也不再顧忌,不管徐兮之再怎麼推搡都不管不顧,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徐兮之此時就是一個身處絕望的女人,她平時中到底是養尊處優的,所以這個時候士兵們沒有了顧忌,她怎麼可能是四個鐵甲戰士們的對手,不多時就被幾個人壓製著動也不能動了。

她絕望的嘶鳴著,歇斯底裡的悲鳴,“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這個時候卻沒有人再理會她,很快就有人得了命令,抬來了一塊巨大的鐵片,又抱來了柴火把鐵片周圍全都放滿了,最後動手把張嫣然從冰棺中抬出來,抬到了鐵片的空白中央。

“不——”

徐兮之絕望的掙紮著,她哀求的看著寧奕,“皇上,我錯了,我錯了,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您怎麼懲罰我都沒有關係,求求您放過安寧,她是無辜的……她真的是無辜的……”

寧奕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口中卻森然道,“晚——了!”

“皇上——”徐兮之悲鳴的磕著頭,腦袋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剛磕了幾下額頭就開始冒血絲,她哀求道,“我真的錯了,我認罪,求你們彆傷害安寧,她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啊……”

徐兮之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求情,隻能拚命的呢喃著。

說話間她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腦袋重重的磕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音,蘇慕錦聽得有些牙酸,她不禁倚在楚離的懷中。腦海中卻浮起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其實要說無辜,張嫣然的確是無辜的。但是眼下很顯然寧奕是要報複徐兮之,而徐兮之最在意的恐怕就是張嫣然了,這一招不可謂不毒。可誰讓徐兮之以前對寧奕更加惡毒呢,如果今天失敗的是寧奕,興許寧奕的下場要比張嫣然還要慘。這樣一想,蘇慕錦心中就釋然了。

“要不要我們先回去?”楚離小聲的在蘇慕錦耳邊道。

“不用。”蘇慕錦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要說寧奕是最恨徐兮之的,那麼楚離就要數第二了,他們兩個一個因為徐兮之受儘了屈辱,一個因為徐兮之受儘了人倫之苦……所以楚離肯定是想親眼看看徐兮之的下場的,就像是他跟她說過的,要手刃楚瑜是一個道理。她握住楚離的手,同樣低聲道,“自作孽不可活,沒什麼值得同情的。”

楚離下頜緊繃的點點頭。

那邊徐兮之眼看著寧奕沒有絲毫的動容,把求助的目光落在寧戮的身上,“皇上……求求您看在臣妾服侍您這麼多年的份上,求求您……饒了安寧,她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寧戮瞧著徐兮之的模樣,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裙,此時裙子上染了鮮紅的血,頭上的發髻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散了,頭發淩亂的披散在身上,一雙眼睛血紅血紅,額頭上更是已經破了皮,露出鮮紅的血。可一張臉卻是一片慘白,幾乎找不到一絲的血色。寧戮看著她的模樣微微搖頭,“不能親自動手已經是朕的遺憾了!”

對於徐兮之這個惡毒的女人他沒有半點感情……當年選妃進宮也是無奈之舉,後來知道她野心勃勃就斷了她的子嗣,可沒想到她卻和楚瑜有了孩子,等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楚瑜已經是異姓王,而她也已經成功的坐上了皇後的位置,徐家的老爺也封了太師。這種情況之下,他哪怕就算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卻也隻能隱忍。是個男人就沒有辦法忍受女子給他戴綠帽子,而他頭頂上的這頂綠帽子卻已經綠油油的。他沒有親手捏死那個張嫣然就已經是慈悲了,現在她竟然還想讓他開恩。

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楚離……楚離……”徐兮之眼看著士兵們已經拿出了火把,她更加瘋狂,她已經不知道該求誰了,隻能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在楚離的身上,她的眸子裡跳躍著火把的光芒,瞳孔已經縮成針眼大小,她不停的磕頭,“楚離求求你……安寧她生前那樣喜歡你,你們是親兄妹……親兄妹啊——”

她已經顧不上身份暴露不暴露了,她隻想讓安寧能有一個好的去處。

這一刻徐兮之更恨的人是自己,當初張夫人要把安寧的屍體給下葬,是她百般阻攔,是她不顧一切的威逼利誘把安寧的屍體帶到了皇宮,都是她的錯……如果當時她聽從了張夫人的勸阻把安寧下葬了,她早已入土為安,怎麼會有這樣的場麵!

“楚離……蘇慕錦,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們。我願意下十八層地獄,受儘輪回之苦,可是安寧真的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徐兮之語言都有些錯亂,眼睛直直的盯著那火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們就當作是……為了你們的孩子……積德……求求你們彆讓皇上動手,求你們……”

蘇慕錦搖搖頭,彆過頭去。

她自認這一生做的事情全都問心無愧,若不是這些人把她和楚離逼到了絕處,她和楚離也不會反擊,她和楚離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若是上天有眼也肯定不會報應在孩子的身上。

寧奕卻已經不想多聽徐兮之廢話,他親自從士兵的手中奪過火把,把火把對著中間的鐵板就扔了上去。

方才士兵們把鐵板上堆了柴禾之後還澆上了桐油,此時大殿中滿滿的都是桐油的味道。而鐵板太大,就算是東西都燒完了也不會燒毀宮殿,火把剛剛落在張嫣然的身上就“轟——”的一聲燃燒起來,幾乎是瞬間,火舌就將鐵板吞沒。

“不——”

徐兮之瘋狂的搖頭,她拚命的想要起身,可是卻根本無法動彈。

“啊——”

徐兮之忽然受不住打擊仰頭嘶吼起來,“啊——”

身後的士兵們沒瞧見過人這個樣子,一時間驚愣了一下,就是這麼一瞬間,徐兮之忽然就奮力掙開所有人的束縛,對著火舌的方向就狂奔而去,“安寧,我的安寧——”

“攔住她!”

寧奕大喝,這算是什麼,他還沒有讓徐兮之嘗試到徹底絕望的滋味,怎麼能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了她!

士兵們趕緊去攔。

可——已經晚了。

所有人都以為徐兮之衝過去是要救鐵板上的屍體的,可沒想到她跳進火舌中根本就沒有出來,火舌瞬間將她吞沒,蘇慕錦頓時聞到一股子焦味,那是火燒了頭發發出的味道,她忽然有些惡心,再也看不下去,伏在楚離的胸膛上避開那個氣味。

“安寧,娘陪你一絲灰飛煙滅……”

火舌中傳出最後一點點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息了……

漸漸的,一股子刺鼻的腐朽味道傳出來,火越燒越大,卻因為鐵板的隔離,宮殿沒有一點點的損傷,火光升起,離得近的能清晰的感受到炙烤的熱度,楚離抿緊嘴唇瞧著鐵板上漸漸已經沒有了屍體的痕跡,攬著蘇慕錦輕輕的退後兩步。

等火光徹底的消散下去,鐵板已經被燒得通紅通紅,上麵除了一堆子灰燼,再也沒有彆的東西留下。

寧奕靜靜的看著,等火光消退之後才淡淡的道,“把灰燼收起來,撒到長河裡。”

長河是大周朝最大的一個淡水河,幾乎橫跨了三個省的長度,河水奔騰不息,灰燼若是落在那裡,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衝散,不留一絲痕跡。寧奕這是恨徐兮之恨得入骨了,所以就是死了也不讓她和張嫣然的骨灰落到一處去。

有人得了吩咐,輕輕的應了一聲。

蘇慕錦微微側過頭去,一轉眼卻瞧見了楚君韜和寧淺雪的身影,他們兩個靜靜的在廊柱旁邊站著,也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寧淺雪的麵上有一種蘇慕錦從未見過的悲悸,她眼圈微微泛紅倚在楚君韜的肩頭。

這還是蘇慕錦頭一次看到寧淺雪這樣柔弱的樣子。

寧淺雪沒有發現蘇慕錦的眼神,反而是楚君韜注意到了,對蘇慕錦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等宮殿中平靜下來之後寧奕才發現寧淺雪和楚君韜,他又恢複了皇上該有的理智,淡定和從容,隻是眉宇間有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他輕聲詢問,“前麵的事情都辦好了?”

寧淺雪陷在悲傷中不能自拔,楚君韜見狀回答道,“回皇上,都已經處理妥當了,隻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說著楚君韜猶豫的看了一眼楚離。

楚離意識到事情跟他有關,他低聲道,“大哥有什麼話儘管說。”

“不知道叛臣楚瑜的屍體該怎麼處置。”

寧奕聞言也不由得看向楚離,卻見楚離眉心微凝,臉色微青。寧奕頓時放下心來,他不是擔心彆的,而是楚離雖然殺了楚瑜,可到底是楚瑜的兒子,人都死了,也沒有必要去恨彆的了,可瞧見楚離的模樣就知道他心裡是對楚瑜的屍體都沒有任何想法的。於是便點點頭道,“既然是叛臣,自然是按照叛臣的方法來處置,明天吧楚王爺謀反的事情昭告天下,把他的屍體扔到亂葬崗!”

“臣遵旨。”

楚君韜明了的點點頭,皇上這是要警告天底下還有想法的人,順便也要警告一下北延國的那些人,告訴他們,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隻要有人謀反,他都會不遺餘力,而不會服軟。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之後已經是子時多了,楚離帶著蘇慕錦向寧奕辭行,寧奕皇宮裡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也沒有挽留,隻是瞧著楚離的目光微微有些深沉。

“這一次楚公子立了大功,朕該多謝的。”

“皇上言重了,臣身為大周的子民自然該為皇上分憂解難。”

寧奕眯著眸子看他,看的蘇慕錦心驚肉跳,緊張的背脊都崩了起來,寧奕卻已經收回了視線,“楚公子這段時間也忙了太久,回去歇著吧。”

“多謝皇上。”

楚離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寧奕的目光,恭敬的帶著蘇慕錦就退了下去。

蘇慕錦和楚離出了皇宮,連帶著楚離帶著的近三萬的人馬也全部都跟著退了出來,他們沒有坐馬車,就這樣走到了宮門口,到了宮門口楚離卻和墨魘交代了幾句,然後牽著蘇慕錦就離開了。

蘇慕錦還在回想著方才寧奕看楚離的眼神,麵上有些發緊。

“想什麼呢?”楚離摘下頭上的銀頭盔,夾在肩膀中,一手攬住蘇慕錦就往前走。蘇慕錦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楚離身後卻沒見了人馬,驚道,“方才跟上來的人呢?”

“墨魘去給他們安排住處了。”楚離淡淡一笑,這會兒大街上一片寂靜,萬家燈火全都是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在沉睡中,隻有他們身後的皇宮燈火通明。兩人走在夜色中,月光如水的籠罩住兩人的身影,方才那些殺戮和血色仿佛一瞬間遠離了兩個人,徒添了幾分寧靜和溫馨來。楚離攬住蘇慕錦的腰身,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再過段時間我們就可以恢複平靜的日子了。”

蘇慕錦想起方才寧奕那個眼神,心中湧起一陣陣的後怕。

她仰頭看著楚離,目光中藏著一絲擔憂,“寧奕……他會不會兔死狗烹?”

楚離失笑,捏捏蘇慕錦的鼻子,“誰是兔子,誰是狗?”

蘇慕錦急急的握住楚離的手,“你彆說笑了,我和你說認真的!你身邊突然多出來這麼多人馬,寧奕又剛剛處置了心頭刺,恐怕接下來就是要徹底的肅清朝堂了,你是楚瑜的兒子這一點不可否認,到時候若是彆人以你的身份做文章,恐怕……”

“彆擔心。”楚離打斷蘇慕錦的話,低笑道,“我手刃了楚瑜也是不爭的事實,皇上就算是想對我動手也有人不會同意,我如此大義滅親為了救皇上於危難之中,他若是處置了我豈不是寒了許多人的心?”瞧著依舊擔心的蘇慕錦,楚離給她蓋上大裘的帽子,“放心吧,這個時候北延都打過來了,他哪有心思對付我這個忠心的子民呢。”

蘇慕錦咬唇不語,心中卻依舊擔憂。

寧奕畢竟是皇帝,從他今天對付徐兮之的殘忍就能看出來他心裡對這些人是透著骨子的恨的,而且處於皇帝的角色,一個臣子可以暗中擁有這麼多的人馬,實在是令人忌憚。也許最近皇上不會對付楚離,可是以後呢?

楚離攬著蘇慕錦的腰身走向長公主府,到了府上就開始洗漱,等收拾好了已經是醜時時分了,原本累了一整天該困了才是,可蘇慕錦卻怎麼都睡不著。楚離也沒睡著,他沐浴之後身上的血腥味全都消失了,透出來的還是令蘇慕錦無比安心的青竹氣息。他在黑暗中抱住蘇慕錦,習慣性的單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蘇慕錦懷孕已經快四個月,小腹已經微微凸起。他知道方才的解釋沒能讓蘇慕錦放心,輕歎一聲,有時候娘子太過聰明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錦兒……”

楚離側過身子在黑暗中看著她的眼睛,他撫摸著她如綢緞般的長發,笑道,“他對我忌憚是應該的,不過還不至於到要殺我的地步,這些年我們兩個合作也彼此能了解對方一點,就像他不知道我身邊有這麼多的人馬,我同樣也不不知道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暗衛……我們兩個從剛開始合作的時候就彼此不太信任,隻是情勢所迫,所以才會合作到現在……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摸清過對方的底細,這對於我來說沒什麼,畢竟合作之後就完事了。可他不一樣,他是皇帝……尤其是他是被迫著成長的皇帝,如果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會讓他覺得不安……”

蘇慕錦咬緊了嘴唇。

“彆咬……”楚離含笑印上她的唇,讓她鬆開牙齒,又撫慰般的含了一下,這才愉悅的笑道,“我會心疼的。”

“那我們……”

“你不是說想要找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過日子嗎?若是寧奕真的不放心,我們就離開京城……反正你我都已經厭倦了京城中的一切,等明天看到嶽母大人,如果嶽母大人願意原諒嶽父大人,那麼我們就和他們請辭,若是嶽母大人想要和我們一起生活,那麼我們就帶著嶽母大人一起離開京城。這大周朝的秀麗山水不知凡幾,你除了京城彆的地方也沒有去過,剛好我們可以趁機遊山玩水,喜歡哪個地方就生活一段時間。”楚離憧憬的道,“而且我們有足夠的銀子,肯定夠瀟灑一輩子了。”

蘇慕錦聽著他輕鬆的話,不自禁的也放鬆了下來。她唇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勾住楚離的脖子,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笑道,“好。”

寧奕忌憚楚離忌憚的也是楚離的兵馬,這個時候他們若是示弱了把權利給解散了,寧奕就沒有忌憚他們的必要了。

蘇慕錦卻沒有發現楚離眸子裡火光微微一閃,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楚離已經一個翻身壓在了她身上,蘇慕錦臉上當即一紅,“你……”

他這些天來忙忙碌碌了這麼久,楚離幾乎都是早上早起,晚上晚歸的……今天又打了這麼一場,好容易得了閒,他想著休息,竟然還想著這些事情……蘇慕錦忍不住推推他,“時間不早了,睡吧……”

楚離壓著聲音問她,“累了?”

蘇慕錦下意識的搖搖頭,她這一搖頭就感覺到身上的楚離動了動,忍不住“誒”了一聲,就聽到楚離在黑暗中微微一笑,聲音低沉的異樣好聽,“……我都忍了這麼久了……”

聲音中竟然夾著些委屈。

蘇慕錦麵上又是一紅,抱住了楚離,卻沒再說什麼了。

楚離感覺到蘇慕錦的默認,微微一笑,小聲道,“……眼睛快四個月了,大夫說了可以的……”

床榻中頓時一片溫軟。

……

翌日。

蘇慕錦是被笙簫給叫醒的,蘇慕錦醒來的時候楚離已經不在身邊了,她坐起身子,身上難免的有些泛酸,這是她和楚離成親之後第二次親密,楚離昨兒個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差點沒把她給折騰死,不過幸好還顧忌著她腹中的孩子,要不然她今天肯定不用下床了。

蘇慕錦沒有一點力氣,就讓笙簫幫她更衣。

“什麼時辰了?”

“姑娘,辰時了。”

蘇慕錦打個哈欠,原來才辰時,怪不得她還是困的要死,昨兒個晚上楚離折騰她到寅時才歇下,算一算也沒有睡多久。

“楚離呢?”

“姑爺去宮裡了,好像是皇上身邊的李公公來傳喚的,姑爺走的時候還讓奴婢不要打擾您休息呢。”笙簫給蘇慕錦穿戴好,又按著蘇慕錦在梳妝台邊的凳子上給她梳頭。

蘇慕錦的瞌睡卻瞬間沒了,“皇上下旨的?李公公有沒有說什麼?楚離去的時候是什麼反應?”

笙簫邊梳頭邊道,“姑爺說了,讓您不用擔心,他中午回來用午膳。”

蘇慕錦送了一口氣,既然楚離這樣說了就是肯定能在午時之前回來,這樣她就放心了。

“唔……那你怎麼讓我起的這樣早……”蘇慕錦還是覺得累,胳膊腿都有些不聽使喚,她摸摸小腹,還好肚子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蘇慕錦的小日子過的還是不錯的,她和楚離搬到了長公主府之後什麼事情都不太讓她操心,她性子雖然沉靜,但是卻不喜歡掌家,更不喜歡管帳那些繁瑣的事情。所以府中的事情都是交給嬤嬤辦理的。而且她和楚離兩個人生活的習慣了,早上也不需要給長輩們請安,所以早上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笙簫和柳嬤嬤她們也都體貼她懷了身孕,從來也是不管她的睡眠的。

“今兒個天氣好啊。”笙簫給蘇慕錦挽好頭發,從梳妝盒裡拿出一根碧色的玉簪子放在蘇慕錦的跟前,“姑娘戴這個好不好?”

今兒個蘇慕錦穿了一身水綠色的交領褙子,褙子上繡著如煙如霧的垂柳,十分的清淡秀雅,這衣裳配著這碧色的玉簪倒也十分般配。蘇慕錦點點頭,“就這個吧。”

笙簫便笑著給她固定了發髻,等弄好了才道,“好了。奴婢才不是故意讓您起來的這樣早的,是外麵有人來求見姑娘,聽說是一男一女,點名了要找姑娘,要不然奴婢也不會把您給叫起來啊。”

蘇慕錦渾身一震,“快請進來。”

笙簫詫異的看著激動不已的蘇慕錦,雖然不明白姑娘為什麼這麼激動,但是也不多問了,“奴婢方才已經讓人把人給領到了院子裡,您洗漱好了就能去見他們了。”

聞言,蘇慕錦慌忙加快了動作趕緊洗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準備妥當。都準備妥當之後她忽然有些緊張,扯扯自己的裙子又正了正簪子,緊張的問笙簫,“我這樣子有沒有不妥?”

“沒有沒有,姑娘這樣就很好了。”

蘇慕錦聽到咬咬唇就快步往前廳裡走去,她幾乎已經猜到了來的人是誰。昨兒個寧戮據說了帶著娘親來見她,隻是她和楚離走的比較匆忙,也沒有約定究竟是什麼時間,不曾想他們一大早的竟然就已經來了。

蘇慕錦扶著笙簫的手,激動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剛走到前廳就瞧見一個一身素白色的女子背著身子靜靜的站在那裡,那女子仿佛等的極為焦急,來來回回的在廳門口踱步。站在女子身側的就是一身便裝的寧戮,他立在女子的身側,卻很好的保持著距離,聽到聲音他抬頭看過來,瞧見蘇慕錦之後和身邊的女子低聲說了句什麼。蘇慕錦就瞧見那女子背脊微微一僵,然後緩緩的轉過頭來。

“娘……”

雖然是五六年沒有見麵,可是娘親的容顏卻一直印在蘇慕錦的腦海中,她本來走的比較急,可這一會兒瞧見了人兩條腿卻怎麼也邁不動半步了,隻能愣愣的站在那裡,紅著眼圈瞧著那素衣女子。

“娘……”

她喊的聲音很低,可楚柔還是聽到了,她緩緩轉過身來,當瞧見蘇慕錦的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捂著嘴唇,快步上前走到了蘇慕錦的跟前,一把把蘇慕錦給攬在懷裡,“我的兒……”

“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蘇慕錦緊緊的抱住娘親淚流滿麵,“娘……”

“錦兒,錦兒……是娘回來了,是娘回來了……對不起錦兒,這些年娘對不起你們……”

楚柔同樣激動的無以複加,抱著蘇慕錦哭的幾乎難以喘息。

“娘,這些年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回來找錦兒……錦兒知道您沒有死之後就一直讓人尋找您的下落,可怎麼都找不到,娘親您這些年究竟去了哪裡,您知不知道……錦兒這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好,錦兒想您,聰兒都沒有見過您的樣子……您怎麼就狠得下心把錦兒和聰兒就扔在了那麼一個家裡……”麵對母親,蘇慕錦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些和彆人都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話全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她悲泣道,“娘,錦兒好想您,好想您啊……”

楚柔聞言心痛不已,抱著蘇慕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臉色慘白一片,呼吸開始不順暢。

見此,寧戮慌忙上前來。“錦兒快起來,你娘親身子不好,不能太激動。”

蘇慕錦一驚,慌忙抬起頭來,這仔細一看眼圈更是通紅。記憶中的母親雖然身體不好可是臉色到底是還不是太差,可此時的母親比起以前蒼老了許多,更是蒼白了許多,她一張臉白的幾乎沒有一點顏色,這麼暖和的天竟然還穿著厚厚的加絨的褙子,甚至大裘都是最厚的那一種。因為過於激動她呼吸粗重,竟然抓著胸前的衣襟喘氣來。

“娘……”

蘇慕錦大驚,幾乎不敢觸碰楚柔的身子,她驚慌的看著寧戮,“我娘這是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啊?”

寧戮卻顧不上理會蘇慕錦,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彩色的錦囊,從錦囊中掏出一枚指甲大小的褐色藥丸塞到楚柔的唇邊,急聲道,“快吃下去!我都讓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路神醫都說了你這病不能激動,你偏偏不聽……”

蘇慕錦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心痛起來。她就知道,就知道娘親之所以沒有回來看她,肯定就是出了事情,她自己也做過娘,怎麼可能不理解做娘的心思,那是寧可自己受苦受難,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受一點委屈的。

她咬著唇忽然愧疚起來,娘親肯定是聽了她方才的話所以才會激動的。她慌忙扶住楚柔,放柔了聲音道,“娘親,錦兒是騙您的,錦兒知道您沒有回來看錦兒肯定有苦衷,也沒有怪您,錦兒和聰兒過的都很好……”

然而楚柔聽了她這話卻越發的顫抖起來。

“你先彆說話,讓她平靜一下。”寧戮厲聲道。

蘇慕錦一個不妨,被寧戮的喊聲嚇了一跳,咬著唇終究是什麼都沒說了。

“寧大哥……你,彆……彆說錦兒……”楚柔吃過藥之後麵色稍稍的平複了一點下來,她眼淚依舊止不住的流著,目光緊緊的盯著蘇慕錦,“是我……對不住兒女……錦兒,娘親知道你和聰兒……過的不好,娘親對不起你們……”

蘇慕錦拚命搖頭。

等楚柔終於平靜了下來已經是兩刻鐘之後的事情,三個人坐在了廳堂中,笙簫趕緊讓小丫頭上茶來,在楚柔斷斷續續的敘述中,蘇慕錦終於知道了六年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楚柔剛剛生下聰兒血崩,隻是她當時並沒有死,而是失血過多陷入假死的狀態,她當時失血過多,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了老太太進了產房,瞧見她的情況當即就說她是血崩而亡。老太太原本就看她不順眼,尤其是在當時劉氏的挑唆之下恨不得讓她死了才好,有了這麼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自然要整治楚柔,而且楚柔一死,今後當家掌權的人就是她了,因此她毫不猶豫的就讓人開始準備棺材。

楚柔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老太太的話怒氣攻心一下子就暈厥了過去。等蘇青雲得到消息歸來的時候她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中,那時候寧戮因為一直不放心楚柔的處境,所以一直都有讓人關注她的情況,隻是當時寧戮的處境也極為不好,因此他假死之後趕緊讓人也準備了假死的藥讓人給楚柔喂下去。等蘇青雲回來之後看到的就是假死狀態的楚柔。可蘇青雲卻沒有多想,瞧見產房裡的血又聽到婆子的解釋他知道楚柔是血崩而死,因此儘管傷心可卻沒有懷疑什麼。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楚柔被埋了起來。她被釘死在棺材中,寧戮身邊的人就偷偷的把棺材在不起眼的地方鑽了許多的小洞,這樣就算棺材釘死了也不會讓楚柔窒息而死。楚柔剛剛下葬,那時候寧戮已經成功的脫身,他畢竟是皇帝,身邊都有屬於自己的暗衛,因此脫身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挖出了楚柔的身體,可那個時候楚柔已經是奄奄一息……失血過多,哪怕寧戮的人之前就給楚柔喂下了保命的藥丸,可險些還是保不住她。

後來寧戮便帶著昏迷中的楚柔四處求醫,他聽說路神醫曾經在北延和大周的邊界出現過,因此就帶著楚柔去那裡尋醫,一路上他都用極為珍貴的藥材給楚柔吊著性命,幸好他們幸運,當時邊關中爆發了瘟疫,路神醫剛好在那裡出現,就待在了一個村子裡救那些百姓。而他就是在那個村子裡找到路神醫的。

路神醫是個性格極其詭異刁鑽的人,他救人全憑心情,哪怕寧戮讓暗衛拿著刀劍相逼,他也淡定自若,說不救人就是不救!

寧戮幾乎急死,眼看著楚柔一天比一天的情況要差,而神醫就在跟前卻不給醫治,他恨不得殺了路神醫的心情都有。路神醫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本來隻當是寧戮和楚柔是夫妻,可後來才知道寧戮和楚柔竟然隻是愛慕者和被愛慕者的關係。路神醫不愧是神醫,一眼就瞧出楚柔是生了孩子血崩才留下的後遺症,他倒是驚訝了一下。人家女子明明和彆的男人生了孩子了,這個男人竟然還能如此儘心儘力的救人。

他感興趣之後就開始觀察,結果發現寧戮對楚柔當真是極為在意的,後來他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動了一動,竟然真的想辦法開始給楚柔治病。若是彆的大夫看那個時候的楚柔,肯定之後讓人準備後事了。哪怕是路神醫頭一眼瞧見楚柔的時候也是這樣和寧戮說的,“直接準備後事吧,用再多的藥吊著性命也救不活!”這足以說明楚柔當時的情況有多嚴峻了。不過好就好在這人既然決定要救人了,就真的是不遺餘力的救人,路神醫救治楚柔的過程中卻又發現了問題,楚柔的身體裡還被人下了毒,而且因為一路上受了風寒,她又染上了哮喘病。

幾個病加起來就是路神醫救人起來也極為棘手。後來有人注意到他們一行人的動向,寧戮擔心蹤跡暴露所以就帶著楚柔和路神醫一起離開了,剛開始的四五年楚柔幾乎都是在病床上渡過的,後來終於慢慢的能下床走動了。等她醒來了開始打聽外麵的情況的時候卻發現蘇青雲已經抬了劉氏為妻,聽到這一消息她更是心如死灰,一番打擊之下又險些喪命。

路神醫為了救楚柔真的是儘心儘力,他陪著寧戮和楚柔一起隱居,用了四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把楚柔救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她為了一個男人差點又喪命,把路神醫給氣的差點翹胡子,後來他把楚柔重重的罵了一頓,寧戮又勸了她好些時間,她才終於慢慢的放下了。隻是她的身體畢竟傷了根本,要想根治基本上已經是幻想了,後來路神醫拔了她身上的毒,但是哮喘卻不是能根治的病,隻能慢慢的養著,變天的時候注意著天氣,而且情緒不能激動,否則這些年的努力恐怕又要毀於一旦。

而路神醫看到楚柔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之後就和楚柔的哮喘給杠上了,他這輩子遇到過被刀劍刺中肺部的,被他開膛破肚割了也活下來了,甚至人腦子裡長了東西,他把人家的頭顱打開了之後也同樣能讓人活命,可偏偏就是沒辦法把楚柔的哮喘給根治了。所以高傲的路神醫瞧見楚柔病情好了些就給她弄了一些藥丸讓她發病的時候吃一顆,而他自己則不知道跑到哪裡又開始鑽研這哮喘之症了,走的時候還說了,若是找不到方法救楚柔,他絕不會來。

眼下路神醫都已經走了一年多,卻還沒有見到人歸來。不過倒是每半年都會讓人送來專門給楚柔煉製的藥丸,讓她服用。

蘇慕錦聽完楚柔的經曆已經是淚流滿麵,她想到娘親過的也許不好,卻不曾想到娘親過的竟然如此的慘然……離開五年多的時間,竟然有四年都沒有下過床榻,好容易這一年多好一些了,卻也不能情緒激動,聽寧戮話裡的意思,娘親就是走動的多了也會喘氣來。至於娘親身體裡的毒……要麼是老太太下的,要麼是劉氏下的,而不管是她們誰下的,她們都已經死在她的手裡了。

她也算是給娘親報了仇了。

蘇慕錦瞧著娘親看著她流淚又有了要激動的跡象,慌忙擦乾了眼淚,她走到娘親的身邊,半跪著倚在她的雙膝上,低聲道,“娘,你這些年受苦了。”

“不苦!”楚柔也擦乾眼淚搖搖頭,她方才吃過藥之後已經平複下來,她摸著蘇慕錦的腦袋,愧疚道,“不管是什麼理由,這些年你最艱難的時候娘都沒有陪在你身邊,這些是娘親的不是……”

蘇慕錦不住的搖頭,不經意側首間卻瞧見寧戮看著娘親時溫柔又憐惜的眼神,蘇慕錦心中不由得一個咯噔。

她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她先前就聽說先皇對娘親的感情不一樣,看來果然是不一樣的,要不是真的用了心的,怎麼會在自己都自身難保的時候還在娘親的身邊安排了貼心人?而且那人也沒有整出什麼幺蛾子來破壞爹娘的感情,反而還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了娘親一條性命。

蘇慕錦不由得心中一片複雜。

娘親和寧戮說起來也朝夕相處了五六年的時間,也不知道娘親究竟是怎麼想的。

心中如是想,麵上卻絲毫不露端倪,蘇慕錦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淚痕,這才略帶遲疑的問楚柔,“娘……您回家看了麼?”

她沒有說回府,隻說回家。眼角的餘光輕輕的落在寧戮的麵上,果然瞧見他微微蹙了眉頭。

楚柔聞言也漸漸平靜下來,她搖搖頭,“還沒有回去看……”

自從和寧大哥來到京城之後他們就一直隱匿起來,生怕被人發現,為的就是不打草驚蛇,讓楚瑜有了防備,而昨天她一夜未眠,寧大哥回去之後跟她說瞧見了錦兒,還說了和錦兒約好了今天過來看望,因此她今天起了個大早就趕緊趕來了,至於蘇家……楚柔心中一片苦澀,那裡真的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她的家了,恐怕蘇家的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就連聰兒也不認得她,她就是回去了又有什麼用?

楚柔垂下眸子,想起從未撫養過的聰兒,心中更是愧疚,半晌她才抬起眸子,轉移了話題,“錦兒,娘親瞧見你什麼都好好的就放心了,聰兒娘親雖然沒有去看,但是知道他一切都好娘親也就放心了,這些年來娘親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恐怕他若是瞧見娘親一時間也接受不了,娘親想過段時間再去看他……”

她其實是有些擔心的,害怕聰兒會怪罪她,所以明明來到了京城,和聰兒離得這樣的近,可卻反而不敢去看他了,這就是近鄉情怯吧。

蘇慕錦聞言卻搖搖頭,她握住楚柔冰涼的手摩擦著給她取暖,一邊安慰她道,“娘,聰兒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不會怪你的,等會兒錦兒就陪您回家看看,聰兒若是瞧見了您不知道該有多高興,還有外祖母他們……舅舅已經知道娘親沒有死的消息,這段時間來也處處尋找娘親的下落,若是舅舅們瞧見了娘親肯定也會特彆高興的……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對了,大哥也成親了呢,還娶了皇家的公主,兩個人感情也很好……”蘇慕錦絮絮叨叨的和楚柔說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好像要把她缺失的東西全部都給補回來一般,楚柔雖然明明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可也不打斷她,含笑聽著。

母女兩個就這樣一個說,一個含笑聽著,時間竟然過的飛快,一直到柳嬤嬤含了淚進屋說準備好了午膳。

“柳嬤嬤……”楚柔算是柳嬤嬤看著長大的,因此她和柳嬤嬤的關係親近的緊,此時瞧見柳嬤嬤從椅子上起了身,握住柳嬤嬤的手,眼圈紅紅的道,“這些年來錦兒聰兒他們都不懂事,多虧了您照看……”

柳嬤嬤擦去眼角的淚痕,卻欣慰道,“夫人您這是說的什麼話,奴婢照顧姑娘和小少爺都是該當的……什麼都彆說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柳嬤嬤方才就瞧見夫人了,心中很是震驚了一番,雖然不知道姑娘為什麼能平平安安的歸來,可沒有死不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

說話間,楚離也從宮裡回來了。

楚離瞧見楚柔便知道是蘇慕錦的娘親,隻因為母女二人長的真的太像,尤其是一雙鳳眸,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楚柔的眼裡則是多了錦兒眸子裡沒有的閱曆和滄桑,不過十分慈愛。

楚離給楚柔行了大禮,楚柔慌忙去扶,卻被蘇慕錦給攔住了,“娘……楚離頭一次瞧見您,給您行禮也是應該的。”

“錦兒說的對。”楚離給楚柔敬了茶,這才起了身,笑道,“母親是長輩,受了小婿的禮也是該當的。”

“好好好!”

柳嬤嬤讓人擺了飯,幾人同桌吃了飯之後蘇慕錦就提出要帶著娘親回家一趟。

“我陪著你們一起去。”

“呃……你今天不用處理事情了麼?”蘇慕錦奇怪的看著楚離。宮裡的事情才剛剛有了處理妥當,肯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善後的,而且楚離的身邊那麼一大批人馬應該也需要他安置才對。

楚離捏捏蘇慕錦的掌心,笑道,“什麼事情也不如錦兒和母親的事情重要,而且那些事情有墨魘處理就行了。”

蘇慕錦心中一暖,“好,那就一起去。”

楚柔在一邊瞧著他們兩個的互動,看出兩個人感情相當的好,心中也十分高興。

不過這樣一來寧戮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人家一家三口要回去看望,他作為一個外人若是前去恐怕還真是有些不恰當。顯然楚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咬咬唇為難的看著寧戮,“寧大哥,你……”

“我先去楚家看看淺雪吧……”寧戮及時開口,避免了尷尬,他柔聲道,“你這些年一直掛念著兒子,剛好也能去瞧瞧他,等會兒你應該也要去看楚家的老夫人,我在楚家等你,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我們……回去……

蘇慕錦默默的念叨著這兩個詞兒,覺得有些刺耳的慌。

她抬起眸子去看寧戮,卻見他的眼神一直在娘親的身上,專注又深情,仿佛除了娘親再也容不下彆的什麼。而蘇慕錦還敏銳的發現寧戮的眸子深處竟然還藏著一絲淡淡惶恐。

仿佛生怕娘親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一般……

蘇慕錦又看向娘親,卻見她垂下眸子微微避開了寧戮的眼神,咬著唇,蒼白著臉色沒說話。

蘇慕錦心下微微一歎。

最終楚柔也沒有給寧戮一個承諾,卻也沒有說什麼狠心的話拒絕他。

去蘇家的路上,蘇慕錦和楚柔坐在一輛馬車上,楚離這一點十分貼心,知道她和娘親有話說,他自己則是騎了一匹馬,護在了馬車的旁邊。因為楚柔畏寒,所以馬車中點著火盆,蘇慕錦拿出一個袖筒來遞給楚柔,“娘親冷戴上這個吧。”

“錦兒……”楚柔接過袖筒,抬眸看了蘇慕錦一眼又歎氣垂下。

“娘親有什麼話想和錦兒說就說吧,我們兩個是母女,有什麼不能說的。”

蘇慕錦目光定定的落在娘親的身上,看的出來她這些年雖然身體一直不好,可是卻被照顧的很好,身姿勻稱,沒有那種大病之人乾癟的瘦弱。她的皮膚也很好,興許是長久沒有見過太陽的緣故,臉色有些多度的白,唇色也是不太正常的粉白色,可配著纖長卷翹的睫毛,那睫毛微微的顫動著,倒多了份楚楚可憐的動人。記憶中的娘親在蘇家的時候笑容很少,到後來大病的時候臉色蠟黃,瘦的不正常。尤其是懷著聰兒的時候,她除了肚子鼓起來,胳膊依舊纖細,讓人都害怕她能不能順利的產下聰兒。

現在娘親的氣色比記憶中要好許多,看來這些年過的還算是舒心。

她模樣看上去半點都不像是一個三個孩子的母親,反而像二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一般。

蘇慕錦心想,怪不得寧戮會對娘親這樣的上心。

楚柔猶豫片刻,終於抬起頭來,“錦兒,你為何不問娘親和寧戮的事情?”

錦兒一向聰穎,應當能看出寧大哥對她的感情才對。

蘇慕錦聞言微微一笑,她雙手放在火盆上方烤著雙手,低聲道,“這是娘親的事情,錦兒不想過問,錦兒隻想跟娘親說……”她抬起頭來,認真的瞧著楚柔,低聲道,“……不管娘親你做出什麼選擇,錦兒都不會怪您,您自己的幸福也不要去理會旁人的眼光……”

楚柔的眸子驀然一紅,她倒是不知道錦兒如今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了。

換了彆人家的女兒恐怕會責備她了吧。楚柔卻搖搖頭,“娘親沒有想彆的,隻是這些年其實已經想透徹了,娘親和你爹爹……”她咬著唇彆過眸子柔聲道,“娘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你爹爹,娘親怨過的,但是這些年下來也想清楚了,也的確是娘親太過軟弱了才會被人如此欺淩。今後娘親什麼都不想,隻希望能離你和聰兒近一些,就近瞧著你們心裡就滿足了。”

蘇慕錦心下搖頭,以她方才瞧見寧戮的態度,恐怕他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手的。

愛一個女子如果從未朝夕相處過還能坦然的放手,可是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感情恐怕會更加深刻,這個時候讓他放手,恐怕沒有這麼容易。還有爹爹……爹爹自從知道娘親沒有死之後就一直想要找到娘親,他對娘親同樣有一種執念……這些事情哪裡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

蘇慕錦又看了楚柔一眼,小心的問道,“那這些年您對太上皇……”

楚柔搖搖頭,苦笑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

蘇慕錦心下了然,五六年的時間朝夕相對,尤其是在一個女子最脆弱的時候,寧戮這個時候對娘親嗬護備至,溫柔體貼,恐怕是個女子都會動心,這一點很正常!蘇慕錦想一想,轉變自己的思維,若是換成了是她,恐怕她也會動心吧。隻是娘親畢竟曾經對爹爹愛的那樣深,又有她和聰兒的存在,所以才會如此的糾結吧。

蘇慕錦很是理解,但是感情的事情真的不是彆人能幫得上忙的,因此她也不再多言了。如果娘親最後選擇了爹爹,她會高興,比起寧戮,畢竟她還是和爹爹比較親近些,但是如果最後娘親選擇的是寧戮她也不會怪她,畢竟她有選擇幸福的權利。

這一點大周還是比較寬容的,夫妻感情若是不合,是可以和離的,和離之後男婚女嫁從此各不相乾。

馬車軲轆著,大約行了三刻鐘左右的模樣馬車就停了下來。

楚離翻身下馬,到了馬車旁邊親自扶著蘇慕錦下車,又扶著楚柔下了馬車,蘇家大門口的守衛瞧見蘇慕錦和楚離趕緊進去通報了,三個人結伴進府,這些年來府裡的丫鬟婆子換了一批又一批,因此倒是沒有多少人認得楚柔。

楚柔走進熟悉的府邸,眸子有些飄忽,她四處張望著,喃喃道,“竟然沒有變化……”

蘇慕錦扶著楚柔順著抄手遊廊緩步往前走,瞧著楚柔的模樣她什麼都不說,靜靜的守在娘親的身側,不多時就瞧見有人快步迎了上來,來人自然是蘇青雲。

蘇青雲聽到蘇慕錦和楚離進了府,楚離來了他自然是要來作陪的,可是還沒有走到大門口就瞧見錦兒手中扶著一個女子,不知為何,瞧見那女子的時候他心頭就是猛的一跳,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三個人靠近,越是離得近,女子的容貌就越是清晰可見……當蘇青雲瞧見女子的臉他眼眶驀然紅了,渾身都控製不住的開始顫抖。

“柔……柔兒……”

與此同時,楚柔也已經瞧見了蘇青雲。

她的腳步也猛然一頓,兩個人隔著曲折蜿蜒的抄手遊廊遠遠對視著,一時間仿佛世間都冷凝了。蘇慕錦扶著楚柔的手清晰的感受到娘親的手正劇烈的顫抖著,不知道是因為見到爹爹情緒太過激動,還是想起了以前不好的經曆所以太過難過。

想起娘親情緒不能太過劇烈,蘇慕錦趕緊晃晃楚柔的手,“娘……我們去看聰兒吧。”

一句話像是打破時間的魔咒,楚柔點點頭,心中一片複雜,卻忍不住握緊了蘇慕錦的胳膊,“好,看聰兒。”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很快就和蘇青雲麵對麵站著了,蘇青雲自從瞧見了楚柔眼睛一直就沒有動過,目光死死的盯著她,仿佛要看一看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真的還是他臆想出來的一般。可他很快發現,楚柔卻沒有看他,她垂著眸子,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連轉身都不曾。蘇青雲一顆心頓時像漏了風一般,颼颼的涼。

“父親,聰兒可在家嗎?”

楚離瞧著蘇青雲的模樣,不想氣氛太過尷尬,主動和蘇青雲搭話。

蘇青雲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楚離在說什麼,他慌忙點點頭,“在,我給他請了個先生教他讀書,他這會兒在院子裡念書……”蘇青雲即使是和楚離說話的時候目光也是落在楚柔的身上的,他生怕楚柔會把他趕走一般,趕緊道,“我帶你們過去吧。”

蘇慕錦看向楚柔,卻見她隻是抿緊了嘴唇,卻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因此她也就點點頭,笑道,“爹爹帶路吧,說起來錦兒還沒有瞧見過聰兒讀書的樣子。”

她說這句話也是為了讓氣氛稍稍緩和一些,可蘇青雲和楚柔都沒有接她的話,蘇慕錦不由側首和楚離對視一眼,麵對這樣的情況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才好。蘇青雲在前麵帶路,蘇慕錦三人則是並肩而行,蘇慕錦和楚離一左一右的扶著楚柔,期間楚柔一直垂著眸子,不肯抬眼看蘇青雲一眼。而蘇青雲則是走在前頭,能清晰的看到他緊繃的背脊。

三個人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蘇聰在外院的院落。

蘇家暫時就這麼一個孩子是念書的年紀,請了個先生教他讀書也沒有特意弄一處院落,就在聰兒居住的院子裡教書了,四個人到的時候院子門口一個小廝和周嬤嬤正立在門口,他們瞧見蘇青雲自然是趕緊行禮。

周嬤嬤一眼瞧見蘇青雲身後站著的楚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夫……夫人?”

“周嬤嬤……”楚柔應了一聲,麵上是沒有辦法掩飾的焦急和心慌,她咬著唇忍不住探頭往院子裡看去,沒時間和周嬤嬤解釋她為什麼會“死而複生”隻問周嬤嬤,“聰兒……聰兒他在裡麵嗎?”

一開口聲音竟然是顫抖的。

“在……在的……”周嬤嬤眼圈紅了,慌忙著回答,“夫人,小少爺在院子裡念書呢,等會兒就是休息的時間,您這是要看小少爺……趕緊進院子瞧瞧,小少爺很乖巧懂事,和夫人長的可像了……”

楚柔也紅了眼圈,她扶著蘇慕錦的胳膊急聲道,“錦兒,你看看我身上有沒有哪裡不合適的……”她摸摸頭上的簪子,又慌亂的捋身上的衣裳,生怕給聰兒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好,這樣就很好了,娘親進去瞧瞧聰兒吧。”

“……誒。”

四個人一起進了院子,卻是小心翼翼的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讓人進去通報,有蘇青雲帶路,一路上自然也沒有人敢攔他們。蘇聰的院子和在內院的院子很是不一樣,內院裡他的院子要偏於精致,而這裡卻十分的簡單簡樸,院子裡種上了一棵雙人合抱的槐樹。院子裡簡簡單單的種了幾個盆栽。此時的院子裡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正握著一本書在念著,他一手持書,另一手拿著一個竹子製成的戒尺,邊讀邊看著蘇聰。

蘇聰坐在院子裡唯一的一個石桌子邊,石桌上攤著筆墨紙硯一類的東西,他的手中同樣握著一卷書,聽著先生讀書的時候,他就認真的看著,聽到先生讀到他聽不懂的地方則是小心的拿著筆在宣紙上記錄下來,卻不打斷先生的講課,這是他課後才會去問的。

蘇聰很認真,沒有看到進了院子的幾人,那教書先生卻看到了,他微微詫異,平日中教小少爺念書的時候太傅大人從來不會來打斷的。不過看著太傅大人是帶了人來的,他又看了看太陽,便合上了書,“好了,先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再繼續。”

蘇聰從石凳上起身,對先生拱拱手,十分有禮貌的道,“多謝先生。”

先生點點頭,很是體貼的出了院子,給蘇聰留下相對的空間。

楚柔自瞧見蘇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捂著唇低泣起來,她躲在樹後,看著那個乖巧的小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些年她也曾經多少次想著她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可腦海中出現的影像從來都是一片模糊,今天她終於瞧見了兒子的樣子。

聰兒長的像她多一些,一雙鳳眸十分有神,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有靈氣,肉嘟嘟的小臉,粉嫩嫩的皮膚,粉雕玉琢仿佛是年畫娃娃一般。身上穿著一件小小的刻絲袍子,脖子上還掛著一個赤金項圈。

“聰兒,聰兒……”

“娘,您彆激動,您彆忘記大夫的囑咐……”蘇慕錦慌忙安慰她,她這一說話那邊蘇聰就聽到了動靜,他抬起目光看過來,看到蘇慕錦的時候眼睛驀然一亮,顧不上書本了慌忙快步跑過來,歡快的道,“姐姐,姐姐!”

蘇慕錦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來,聰兒剛要撲到蘇慕錦的身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在蘇慕錦的身前就止住了腳步。聰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麼一段時間沒瞧見個子好像又拔高了一些,已經到蘇慕錦小腹的位置了。聰兒就抱住了蘇慕錦的腰身,仰著頭看她,“姐姐,姐夫說你肚子裡有小外甥,聰兒不能跟以前似的經常往你身上撲……姐姐,你好久沒來看聰兒了,這一次會不會在家裡多住兩天啊,聰兒明天就沐休了,姐姐若是無事就在家裡呆一天好不好?聰兒給小外甥做了禮物呢……”

蘇慕錦一愣看向楚離——他什麼時候和聰兒見麵這麼頻繁了?竟然還囑咐聰兒不往她身上撲。卻見楚離隻是看著她笑,不說話。蘇慕錦懷了身孕,蹲下身子不舒服,就彎下腰摸摸聰兒的頭,笑著問他,“聰兒最近在和先生學什麼啊,先生對聰兒嚴格不嚴格?”

聰兒比以前懂事了些,直起了身子一條一條的回答,“最近先生在叫《禮記》,先生有時候會嚴格一點,有時候布置的課業聰兒沒有完成,先生會罰聰兒蹲馬步,有時候會拿尺子打手掌心。”

“疼麼……”

楚柔忽然含淚接了話。

蘇聰這才瞧見楚柔,看到楚柔他驚訝了一下,他方才都隻看姐姐去了,竟然沒瞧見姐姐身邊還帶了人來。聰兒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四歲的羞澀靦腆孩子了,他搬到外院之後和蘇青雲出去見了一些世麵,因此接人待物上倒顯得有些樣子了。瞧見楚柔他拱手施了一禮,這才道,“這位夫人好。”

楚柔瞬間淚流滿麵。

夫人……

她的孩子竟然喚她夫人……

她哭了倒是把聰兒給嚇了一跳,他愣愣的看著蘇慕錦,小聲的道,“姐姐,這位夫人怎麼了,是不是聰兒做的不對,所以夫人生氣了?不過這位夫人長的好麵善啊……”聰兒小聲的嘀咕,他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楚柔,又看了看姐姐,忽然驚喜道,“誒,姐姐,這夫人長的和你好像啊……不過今天天兒這麼暖,夫人竟然還穿著這麼厚的大裘,不熱的嗎?”

蘇慕錦看著聰兒純淨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她猶豫了半晌,這才道,“聰兒,這是我們的娘親……”

聰兒瞪大眼睛,“娘親?”他扯著蘇慕錦的裙擺驚訝道,“姐姐你不是跟聰兒說娘親去世了麼?”

“呃……”蘇慕錦彎著腰握住聰兒的手,跟他解釋道,“聰兒,以前娘親生了大病,姐姐以為她去世了,其實呢,娘親隻是去養病了,現在娘親的病好了些,就回來看聰兒了。”她說著推推聰兒,指著楚柔道,“聰兒快叫娘。”

楚柔瞬間緊張起來,緊張的扯著裙擺蹲下了身子,期待的看著蘇聰。

聰兒卻是瞪大了眼睛,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過了好半晌他才垂下眸子,抿緊了嘴唇。原本一個粉嫩的孩子看上去竟然嚴肅起來,可最終他也沒有叫出那兩個字來。

他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六歲的孩子在高門大院中早就開始懂事了,隻是聰兒一直被蘇慕錦保護的太好,所以比起同齡的孩子還是有一些稚嫩,可他卻很是好學,這段時間在外院裡懂了不少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是沒有娘親這個人的,即使每次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姐姐都跟他描述娘親是多麼溫柔多麼善良的女子,可他就是沒有一點的印象。他隻知道,他日子最難過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都是姐姐在他的身邊保護她。之所以沒有反駁姐姐的話,是因為他知道姐姐愛他們的娘親,所以每次姐姐說到娘親他從來都是靜靜的聽著,不說話。

他曾經特彆羨慕彆人有娘親疼愛的孩子,因為他瞧見過身邊的小廝被母親攬在懷裡時候的疼惜,而他受傷的時候隻有姐姐抱著他安慰。

所以,他對娘親這兩個字的認識,也隻是冰冷冷的兩個字而已,沒有任何的概念。

因此,此時姐姐讓他喚眼前這個夫人為“娘親”他是不願意的,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姐姐才是他的“娘親”。蘇聰縮了縮身體,牽住蘇慕錦的裙擺,躲到了她的身後。

“聰兒……”

“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聰兒了,所以想把聰兒推給彆人啊?”蘇聰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忍不住紅了眼眶,用肉嘟嘟的小手抹著眼淚,“我以前聽小丫鬟說了,爹爹如果給我們找了母親那聰兒就要歸她管了,姐姐就不能再管聰兒了,是不是爹爹要給我們找娘親啊?”

楚柔心痛難當,幾乎窒息。

蘇慕錦顧不上其他,慌忙從方才寧戮交給她的藥丸塞到楚柔的口中,“娘……先吞下藥……”

蘇青雲也緊張起來,“錦兒,你娘她這是怎麼了?”

蘇慕錦卻顧不上解釋,她扯扯楚離的手,“你把娘親先帶出去,我和聰兒先說兩句話。”

“好。”

楚柔出去了,蘇青雲自然也跟上去了,楚離安慰楚柔道,“聰兒從來沒有見過您,所以才會這個態度,他很乖巧,等錦兒和他說清楚了他肯定會明白的。”楚柔卻隻是坐在長廊上掩麵哭泣,道理她都明白,可是真的瞧見聰兒陌生的眼神,她這個做娘的心裡如何不難受!

“柔……柔兒……”

蘇青雲也想安慰,喉中卻像是塞了棉花一般,哽的厲害。

楚離瞧見兩人,又想起寧戮,不由得搖搖頭,不多時蘇慕錦和聰兒就從院子裡出來了,也不知道蘇慕錦和聰兒說了什麼,他一出院子竟然就奔到楚柔的身邊,“娘,我是聰兒,您彆傷心了……”

“聰兒……”楚柔聽到他的聲音慌忙抬起頭來。

聰兒拿小手給楚柔擦眼淚,他的眼圈還有些紅,“娘,姐姐跟我說了,您是我和姐姐的娘親,是給了聰兒和姐姐生命的人,是聰兒的娘親,以後聰兒會孝順您的……”

“聰兒……我的聰兒……”

楚柔聽得更加心痛,紅著眼睛一把把蘇聰給抱在了懷中,緊緊的箍住他的小身子,“我的兒啊……”

她哭的讓人心酸,蘇慕錦和蘇青雲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許久楚柔才平靜了下來,她緊緊的抱著聰兒喘息還有些不均勻,蘇慕錦有心讓爹娘好好說話,就牽了聰兒的手和蘇青雲道,“爹,你和娘親也許久沒有見麵,你們好好敘舊吧。”她囑咐蘇青雲,“娘親她身子不好,爹爹你不要讓她情緒太激動了。”說話間她把寧戮給她的藥丸塞給了蘇青雲,“這藥是娘親常吃的藥,若是看著娘親身子不舒服,或者喘氣不正常就喂她吃下。我和楚離去聰兒院子裡瞧瞧去。”

聽到蘇慕錦說楚柔身體不好,蘇青雲心裡針紮一般的痛,若不是他,柔兒哪裡會受那麼多的苦楚。他接過蘇慕錦的藥,“好……”

蘇慕錦這才攜手和楚離進了院子,把時間和地方都留給了兩個人,到了院子門口還吩咐周嬤嬤讓人看著四周,不要打擾了他們。周嬤嬤淚淚縱橫,忍不住問蘇慕錦楚柔的情況,蘇慕錦也隻是撿一些不重要的說了一些,周嬤嬤也不多問,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三個人這才進了院子,到院子裡之後聰兒的先生就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了。

“小少爺,可以開始上課了。”

聰兒的小臉頓時垮下來,“姐姐,聰兒要開始讀書了,你答應聰兒今天不走啊。”

“放心吧。”蘇慕錦擦去眼角的濕潤笑眯眯的看著蘇聰,“等會兒我和你姐夫,還有爹娘帶著你一起去看外祖母。”

聰兒眼睛一亮,連聲回答,“好,好!”

等聰兒去上課之後,蘇慕錦和楚離就不想在院子裡分他的心,兩個人便去了彆的院子裡曬太陽。

蘇慕錦這才有時間問楚離。

“今天皇上讓你進宮是做什麼?”

楚離接過小丫頭送過來的軟椅遞給蘇慕錦一個,自己也坐在了太陽下,聽到蘇慕錦問他眉宇微微一涼,看的蘇慕錦立馬警醒起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楚離搖搖頭,遣散了院子裡的丫頭把蘇慕錦的腿架到自己的腿上開始給她捏腿,她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雙腿的浮腫也越來越厲害了,楚離邊給她捏著邊低聲道,“不過是跟我商量怎麼處理楚瑜的屍體,還有怎麼處置楚王府這個宅子。我便跟皇上表態和楚瑜沒關係,皇上就準備把他的屍體丟到亂葬崗去……”楚離語氣微微一頓,這才道,“王府和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了,至於錢財……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而且都是楚瑜弄來的,我也不屑要那些東西。皇上便說要把楚王府給收回去。”

蘇慕錦點點頭,京城裡好些朝中大臣的府邸都是皇上或者先皇欽賜的,如今楚王爺謀反了他要把宅子收回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還有呢?”蘇慕錦皺眉,寧奕不可能就為了這一件事情還特意把楚離給叫到皇宮去,這也太小題大做了些。楚離苦笑歎口氣,他還沒想好要不要說呢。

“快說啊……”

蘇慕錦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瞞著她。

楚離手下動作不停,垂著眸子道,“我聽皇上的意思好像是想要禦駕親征,問我有沒有這個意思要跟著他一起去邊關。”

蘇慕錦心瞬間一沉。

她就知道哪有那麼簡單,寧奕他……果然還是個皇上。蘇慕錦抿緊嘴唇,偏頭認真的看著楚離,“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同意了。”

蘇慕錦頓時大急,下意識的就要從凳子上起身,“你怎麼能去邊關,那裡正打仗呢,刀劍無眼的……”

“錦兒,你冷靜一點……”楚離按住蘇慕錦的肩膀,認真的看著她,嚴肅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皇命難為,寧奕他恐怕是早就有了禦駕親征的念頭,所以才會這麼迅速的把楚王一黨給滅了。北延國的老皇帝也禦駕親征了,他若是不去恐怕軍心多多少少的會受影響。他若是去了,這京城中基本就空虛了,他怎麼會留著我一個這麼大的隱患在京城裡?皇帝的本性都是多疑的,他如此慎重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我恐怕一定要跟著他了……”

蘇慕錦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邊關……她是真的不放心。她反手握住楚離的手掌,“楚離,我們不去管他們的事情了,我們去和皇上說我們去隱居,你跟他說你解散那些勢力,我們不會成為他的威脅的……”

楚離苦笑,“我說了,他不同意。”

“為什麼!”

“就算是他不想著防備我肯定也不會同意的,這個時候邊關戰亂,我的手中有這麼多的勢力,他自然是不會放過的,而且方老將軍那邊皇上恐怕也不是全然信任的。他和楚王之前就是生死之交,這一次如果不是方伯去說服了方老將軍,恐怕方老將軍真的會謀反也說不定……皇上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讓人都跟著去。”

都?

“還有誰要跟著一起?”

“我聽著皇上的意思好像是除了留下一些鎮守京城的大臣,文官和武官都會帶上一些。所以皇上這一次應當不是針對我才對,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出事的,真的遇到了危險我也有法子保全自身。”楚離伸手把她攬在懷裡,單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聲音有些飄遠,“隻是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恐怕……不能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蘇慕錦默然。

若楚離真的去了邊關,那就真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蘇慕錦聽到墨魘偶爾會和楚離稟報北延的情況,今年的大雪讓北延的牛羊凍死無數,他們那裡本來就不是產糧食的地方,這一來糧食就更是短缺,受災比較嚴重。否則北延國的老皇帝也不會親自禦駕親征了,而兩國的態度都如此的明確,再加上積怨已深,恐怕新仇舊恨都要一起算上。

這樣一來,打起仗來,依照兩國的情況……恐怕沒有個一兩年根本就分不出勝負來……甚至三年五載也是有可能的。

不行!

她和楚離成親本來時間就不長,兩個人的感情剛剛確定下來沒多久若是要分開好些年,恐怕再深的感情都會產生變故。她靜靜的思考一番,忽然抬起頭來鄭重的看著楚離,“真的沒有可能不去?”

楚離眸中有濃濃的不舍,緩緩搖了搖頭。

他看的出來這一次寧奕是鐵了心的要和北延杠上了,所以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的善罷甘休的。寧奕正是用人之際,他手裡有寧奕需要的東西,寧奕自然不會讓他一走了之。

“那我和你們一起去!”

楚離還在想事情,忽然聽到蘇慕錦說了這麼一句,他一愣,立馬反對,“不行,你不能去!”

邊關人雜,打起仗來更是雞飛狗跳,北延國的情況他也清楚,那些人都是一些野蠻人,殺起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而且一個個都長的五大三粗,二十多年前他們就是因為生性太殘暴,打仗得到的戰俘全都是屠滅的。坑殺的也不在少數,而碰到的女子則是直接搶回去。北延的女子也都是高高大大,身材魁梧,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所以北延國的男人對於大周的女子是十分向往的。

若是俘虜了就直接帶回家去,他們若是誰家擁有一個大周女子做妾侍,在同僚的麵前是極為有麵子的一件事情。

那樣的地方,他的錦兒怎麼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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