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秤，早已向她傾斜。</p>
齋普區。</p>
身為建築在海岸線的建築群，在這裡，一切的進度都比市區快一步。斷電，斷聯，樹木被卷起，緊接著就是房屋破損，玻璃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p>
如果上一刻還是害怕，下一秒出現的一幕則讓苟安前所未有的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可能都會受到威脅-</p>
在她和周雨彤站在被死死關住的金屬大門後麵麵相覷時，某一層樓上衝下來一個滿手、滿臉是血的中年女人!</p>
女人高喊著“我要去醫院我流血了”,鮮紅的血液順著她跑過的樓梯滴落一地，周雨彤被嚇得尖叫了一聲!</p>
大門被鎖，那女人推了兩下也推不動，改用身體去撞擊，鏽跡斑斑的鐵門平日裡看著一腳都能踹開，此時此刻卻意外的結實……</p>
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在瘋狂中夾雜著孩童驚天地的哭聲，又從樓道裡飄來祈神香的味道——</p>
又一陣狂風吹過，某棟樓的屋頂被掀飛，磚塊正好落在他們這棟樓的門前，從外麵擊打門發出巨響!</p>
一切似乎都像極了死神來臨前的征兆。</p>
這迎麵飛來的磚頭把中年女人嚇壞了，她握著鮮血直流的手向後退了一大步@看出不去，而出去了怕不也是個死，她絕望地哭泣起來。</p>
“我看玻璃窗戶被風吹的凹進來，十分害怕!我哪裡加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怎麼想的就伸手去頂!"她斷斷續續地說， "哪知道一碰玻璃就碎掉了，我男人也不在家裡——"</p>
她的麵色過於蒼白，也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嚇的。</p>
苟安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隻是慶幸剛才家裡的玻</p>
璃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時，她眼疾手快一把拉開了周雨彤。</p>
這時候，二樓的鄰居大概是聽見樓道說話的聲音伸了個頭，是個上了年紀的阿公，喊著“阿沁嫂”對中年女人招手——</p>
"這個時候就莫要亂走了哇，出克更加危險!什麼……你家窗戶爛了啊?那你來我家，我這還有一點紗布你先包紮一下，彆出去咯，這個風，好把人吹飛出克!"</p>
阿公不認識苟安和周雨彤，但也問她們，你們的窗戶也壞了嗎，要不要一起來?</p>
苟安搖了搖頭，那個阿公也不是喜歡強行管閒事的人，叮囑了兩句“真的莫出克”,然後帶走了中年女人。</p>
樓道裡恢複了幾秒的沉寂後——</p>
就在這時，突然從鐵門外傳來一聲巨響!</p>
苟安被嚇得魂都飛了，抬頭一看卻發現單元樓門外站著個人!</p>
外麵風那麼大他都不知道怎麼過來的，身上的黑色雨衣被吹的整個下半身都暴露在暴雨裡，深色的牛仔褲濕透了，他卻一點不在意——</p>
仿佛是感受到了苟安的目光，門外的人抬起頭。</p>
狂風將他雨衣的兜帽吹開，露出了下麵微濕潤的偏長濕潤頭發，此時此刻，黑發貼在男人過分白皙精致的麵容上，哪怕是這個時候，他的眉眼依然是冷清的模樣。</p>
“是保鏢先生!啊啊啊!他怎麼會!”</p>
在周雨彤一把抓住苟安的尖叫聲中，門外的人黑白分明的瞳眸與鐵門後的苟安對視了一秒。夜朗麵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有力地摳住鐵門上的欄杆，穩住自己的身形</p>
袖口被吹飛，露出了袖子下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想必他方才也是這樣，在巷道中頂著輕易就可以把人吹飛的狂風，不斷的依靠抓住建築的某一個暫時結實的凸起物，一點點挪動到她們這裡。</p>
而此時，他的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不知道從哪搞來的鐵棍，用力砸被鎖死的門鎖!</p>
“哐!”</p>
金屬撞擊的巨響中，手掌心傳來的震動和冰冷刺骨的雨水讓他眉心緊蹙，飛進單元樓屋簷下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在順著剛毅的下顎線往下滴落——</p>
“哐哐”的砸鐵聲成為了唯一的聲音，此時此刻站在鐵門外的人雨衣幾乎成了擺設，他從頭濕到尾。</p>
遠處，遠遠飛來一塊白色的牆磚!"夜朗!後麵!"苟安瞳孔縮聚，高呼他的名字——</p>
這人就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在最後一秒散開，隻是看了眼在他腦袋旁邊兩厘米的地方碎得稀爛的牆磚，然後無比淡定地挪開眼睛，繼續他手上的砸鎖。</p>
下一塊牆磚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飛過來，也可能會是更加大的、躲都躲不開的東西。</p>
苟安沒有興趣看著彆人在自己的麵前像是《死神來了》某一季一樣被飛來的義務砸到腦袋開花，更何況這人還是為了救她.…</p>
哪怕她活下來了怕不是也要成一生的陰影。</p>
"你快走吧!"苟安湊到門邊， "要不我和周雨彤先回屋子——"外麵風雨聲大，隔著門她不得不用力吼。</p>
門外的人隻是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這裡是最外層，撐不住，會塌。"他言簡意賅， "鎖門，是想要這樓裡人的命。"</p>
至於要誰的命，夜朗根本懶得解釋，這樓裡全是一群被這個城市甚至是這個時代拋棄了的底層人民……</p>
除了現在站在這隔著門跟他說話的兩位，又有哪隻莫名其妙消失也不會被注意到的“螻蟻”的性命值得人大費周章?</p>
縱使是夜朗這樣常年行走在陰暗巷道的人，也不免覺得異常諷刺——</p>
這些都是朝夕相處的街坊鄰居，哪怕是他，也做不到關鍵時刻斷了他們的活路。</p>
總是無波瀾的眼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就像看著原本欣欣向榮的梔子花某日在眼皮子底下枯萎、腐爛..</p>
縱然不是養花人。但也是親眼看著花朵差點肆意綻放的路人。</p>
猶如這場台風，天意造化弄人。</p>
心中燃起的薄怒與諷刺讓他握住鐵棍的手青筋凸起，又一次的重砸之後，那鎖死的大門鎖突然有了鬆動的痕跡!</p>
夜朗長籲一口氣，扔了鐵杆，一隻手依然捉著鐵門的欄杆，身體往旁邊讓了讓：“踹。”苟安這時候也不好廢話那麼多，往後退了兩步，就使出吃奶的勁用力對準鐵門踹去!</p>
"哐——啪!"</p>
兩聲驚天動地的聲響夾雜著鐵門不堪負重的呻.吟，那死死封住去路的貼門被踹開!</p>
順著外麵的風力，鐵門以極其大的力道猛地被拉開，苟安猝不及防力道沒收好，整個人往外栽倒!</p>
外麵的狂風肆意席卷而來，她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風力卷著她就要把人無法抑製的往外推拉，她覺得腳下一輕——</p>
就在這時，冰涼而有力的五指，從旁邊死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p>
暴雨巨風之中，有更堅定的力量將她向著旁邊拉扯，撞入門邊早已做好準備、一隻手固定住自己的人懷抱裡!</p>
那帶著鐵鏽和傷口血腥味的氣息一下鑽入鼻腔。</p>
兩人相撞巨大的撞擊力隻是讓夜朗無聲地皺了下眉心，下一秒，再這樣嘈雜聲包圍的環境中，他卻好像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穩健跳動、仿若星火複燃——</p>
低下頭，看著懷中被風吹的同樣狼狽的人，他伸出裹滿鏽跡和傷口、這會兒有點臟兮兮的手，撥開她眼前被風吹淩亂的頭發。</p>
"這次，我沒來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