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境的三天後,整個江城基本恢複了正常的工作日程。</p>
苟安又開始了朝十晚五的上班狗作息,隻是這一次有點不同,她懷疑賀津行得了PTSD,他盯她盯得有點兒緊。</p>
賀津行每日出現頻率高到陳近理的辦公室就差給他也買一張辦公桌,而他確實恨不得把自己的辦公室搬到海洋生物研究所來。</p>
對此苟安也有過懷疑,男人的解釋很理直氣壯,晉山碼頭遭遇台風過後,棚屋區受損嚴重,大部分房屋受損直接坍塌,小部分受損嚴重成了危樓,就算有保存完好的(比如陸晚那棟)也是屹立在廢墟之中——每日出門都仿佛可以看見街坊鄰居被抬在擔架上抬走的慘劇,人們當然不願意再住,拆遷安置工程被迫加快了進程。</p>
麻煩的就在於,大部分的棚屋區住戶早就受夠了這個破地方,欣然接受拆遷安置的補貼條件,個彆的人依然沉浸在想要成為拆二代的夢想中難以自拔。</p>
「我們這是準一線城市,拆遷就給這點?」</p>
無論怎麼跟他們解釋國家對於拆遷與土地征用已經有了統一的賠償標準,他們一概不聽。</p>
因為本次台風,海岸線的地形也發生了一些改變,整個晉山碼頭的開發計劃有相當一部分要重頭來過,前期投入的金額打了水漂,數額是哪怕賀津行簽字的時候,手上的筆也會稍有停頓的巨大。</p>
一時間,幾個參與晉山碼頭計劃的家族都勒緊褲腰帶,大家都覺得自己最近超窮。</p>
最令人煩躁的當然不是錢的問題,晉山碼頭改造重新步入正規,調查人員前往記錄時受到了阻攔,正是這些不滿意賀氏與政府聯合提出的補助條件的刺頭們。</p>
賀津行坐在陳近理的辦公室裡,主要是跟他抱怨這些人的同時,一邊填自己畫過的餅:關於沿海的海洋生物生態館和虎鯨保護研究基地的事情。</p>
海洋生物生態館和普通水族館不一樣,目標是完全還原飼養海洋生物的當前環境——</p>
比如養一隻北極熊就真的給彆人零下幾十度的冰川和冰河,而不是用彩色顏料畫上去的背景板;比如從未出現過在海洋館的海底生物的高壓、避光環境,再用特殊儀器監控它們的一舉一動達成展示目的,花上幾個億,讓參觀的人看到海底生物如何做到醜的千奇百怪(賀津行原話)。</p>
而虎鯨基地更是一項巨大的開發,相比起一般的海洋館裡的虎</p>
鯨池都不見的能讓成年虎鯨正常遊動的大小,陳近理想要的是一個巨大的、本身就在海裡的大魚缸。</p>
計劃中,他們將乘著“拒絕動物表演”的這股風氣,從全國各地的海洋館半買(半搶)收購所有在海洋館出生或者被捕捉的虎鯨,放到比它們原本的生活環境更接近自然海洋的保護基地,直到它們能夠熟悉從人工飼養、刻板表演至自行捕食、適應洋流、氣溫等一係列變化,最後將它們放歸自然。</p>
被海洋館飼養的虎鯨根本不可能回到海洋中去,打破這個概念是所有海洋生物愛好者們最基礎的夢想。</p>
這個計劃聽上去真的很溫柔。</p>
溫柔到賀津行忍不住問:那我呢,我花費這筆巨額的目的是什麼?</p>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苟安也坐在旁邊聽,此時望著未婚夫那張英俊又冷酷的商人嘴臉,一時間語塞,在心中感慨:雖然他很帥也很富有,但是他真的不愛小動物。</p>
邀請他去非洲看動物大遷徙他可能會投來困惑目光的那種。</p>
苟安歎了口氣,正想跟賀津行解釋,作為智商偏高的大型海洋生物,被關在幾米池子內每天等著表演,虎鯨真的很可憐——</p>
陳近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回答了賀津行的提問: “積德。”</p>
苟安: "……</p>
賀津行: ".….</p>
陳近理: "為富不仁,再不積德,你下輩子會投胎做豬的。"</p>
苟安: "……"</p>
賀津行: ".….</p>
賀津行還想詭辯一下: "海洋館也讓很多根本沒機會見過虎鯨的人看見了活的虎鯨。"</p>
這次不用陳近理開口,苟安就說: "想要看虎鯨就去湯加。"</p>
“要錢的,有些人家裡並不是那麼有錢。”</p>
“那就不看。”</p>
"安安,你這樣說未免有點霸道。"</p>
“因為沒錢坐船出海,為了看一瞬間動物頂海洋球就把它們的一生困在幾米到頭的水池裡嗎?就非得看那一眼不可?不看會怎麼樣!"</p>
短暫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賀津行覺得自己被詭辯到</p>
了, "那些棚屋區的釘子戶管我要二百萬我都沒給,我卻坐在這考慮為魚花二十億?”</p>
陳近理: "這就是魚比人類好的地方,魚不會開口管你要錢,這錢你給出去就會覺得心情舒暢得多。"</p>
在賀津行因為再次陷入詭辯幾乎要被說</p>
服的思考過程中,苟安掰著手指頭,委婉地說,這次我同意陳教授。</p>
賀津行突然就明白今日陳近理不打發苟安去整理材料室,破天荒地把她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偷懶是什麼目的——</p>
光這點來看,人類確實比魚類討人厭。</p>
他正想說什麼,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苟安注意到坐在身邊的賀津行有瞬間的緊繃,就像是嗅著耗子腥臭的大貓。</p>
茫然地回過頭,就看見陸晚抱著個文件袋膽怯地站在門前,咬著下唇,她是來拿實習資料檔案的,哪怕是被勸退,也要找陳近理簽字才行。</p>
大概是沒想到辦公室裡那麼多人,她眨眨眼,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目光在賀津行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p>
苟安麵無表情地問: "好看嗎?我的。"</p>
陸晚瞬間臉色煞白。</p>
沒有搭理苟安,她快步走到陳近理的辦公桌前,把資料拿出來讓他簽字。</p>
陳近理看她依然很不順眼,麵癱著臉給簽了,一抬頭看到站在辦公桌前的人還不肯走,有些煩:"還有事?"</p>
陸晚:“我,我隻是想,對於之前的事——”陳近理應該是小白花殺手。</p>
在她說話的時候,他低頭在她本來空無一字、實則很能表現出接收單位不滿的實習表格上飛快寫下一句“責任心與工作態度有待商榷”,在陸晚窒息的沉默中,抬起頭問: "還要說嗎!"</p>
站在辦公桌前的人猛地抿起唇,迅速含淚搖搖頭。</p>
陳近理冷著臉,拿起那張表格,舉到她鼻子跟前,趕人氣氛不要太濃鬱陸晚幾乎是落荒而逃。</p>
這幾乎隻是一個插曲,半個小時後,眾人重新回到了試圖喚醒滿身銅臭味商人的愛心的談判中,幾乎沒有人把中途出現過糟心人的事放在心上。</p>
幾天後,麵對自己畫過的餅,再不情願終於還是含淚吞下,賀津行打著“認領一頭會回歸海洋的</p>
虎鯨”的名頭,弄了個慈善晚宴。</p>
目的就是項目成立後,他能少出點就少出點,哪怕隻是一頭虎鯨的夥食費。</p>
大多數情況下賀氏都是各類晚宴的受邀者,像今夜這樣以主人的姿態出現的情況少之又少,加上還有陳近理在旁邊加持,晚宴聚集了全國各地的名流與學術圈大牛。</p>
當身價到了一定的程度,這些頂級的富人跨地域的形式自成一圈。</p>
今晚便是這圈子內的聚會。</p>
來之前,在手機上苟安就先被劇透今晚有多少一線大牌明星和不知道上哪弄來邀請函的大網紅出現,他們似乎早一步到了宴會地點正在進行擺拍和接收采訪。</p>
網上的網友們甚至已經開始battle誰家的愛豆沒有收到邀請函,該不會是flop了吧?</p>
完全沒料到是這種大場麵,苟安下午三點的時候!還靠在陳近理的魚缸邊,很閒地跟白鰭鯊聊天。</p>
被賀津行攬著腰下車的時候她就被閃光燈照瞎了眼,腳下的紅地毯都有一種踩在不真實地麵的雲朵感——</p>
苟家在江城確實算得上所謂“豪門”,但是這不代表苟安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學生像卡戴珊似的能夠走哪都衝著鏡頭微笑,閃光燈照的她有點難受,她偏了偏頭。</p>
就感覺到攬在腰上的手緊了緊,她莫名其妙地抬頭望著身邊的男人: “做什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