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那些敢讓我們罰站、罰抄的老師,我也要讓他們寫檢討寫到哭!不,哭都沒用!”
聽到司羽臣的激昂陳詞,顧平生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他想起與遊樂場老板一拍即合的理念,幽幽說道:“難道不是因為‘人無價,思想無價’?”
司羽臣茫然:“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他看了下頭頂的太陽:“糟了,我逃課出來找你,再不回去就慘了!”
司羽臣拽著顧平生往回跑。
布滿泥濘的小路消失在他們的腳後跟,時間線飛快地朝前走。
周遭的場景倏然變幻。
敞亮的地板,潔白的牆麵,有點像教學樓外的走廊。
顧平生感覺到了腦袋上的沉重,他抬眼一看,看到了一個裝滿水的水盆。
這是在受罰?
場景隨著人的意識不斷變化,顧平生一回生二回熟,倒是沒有什麼不適,隻是他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是來抓兔子的。
但在老板的意識海裡抓兔子和當初幻境裡抓兔子不一樣,幻境裡的兔子時不時就會跑出來試圖吃了他,而到現在他都沒有看見兔子的影子。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顧平生回過頭,是和他一起受罰頂水盆的司羽臣。
司羽臣那身能閃瞎人的紅外套總算被扒下來了,頭發也梳平成了正常的模樣,依稀突顯出十幾年後長大成人的風采。
顧平生四下觀察,看到了自己腰間掛著的兔子麵具,他想起了關鍵的問題,問司羽臣:“這副麵具是從哪裡買來的?”
司羽臣頂水盆頂得累,一會兒就拿下來放一放。
聽到顧平生問他話,對方瞥了一眼麵具,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時候把這麵具帶來了,快點收一收,一會兒老師們看見準要罵你!”
見顧平生還站著不動,司羽臣連忙將水盆給放了下來,摘了他腰間的兔子麵具,橫看豎看沒地方放,乾脆撈起自己的薄毛衣,給塞進了衣服裡麵。
做完這些,司羽臣鬆開一口氣,下一秒,高昂的人聲從他們旁邊傳來,嚇得少年一哆嗦。
“司羽臣,你在藏什麼東西,把它給我!”
顧平生順勢一看,驟然進入戒備狀態。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怪物長著青麵獠牙,說話聲氣若洪鐘,有著超出常人兩倍的身軀,手上還提著嬰兒小臂粗的鎖鏈,碰撞出唰啦啦的沉重聲響。
它朝兩人走來,引起地麵震動,頭頂的燈都閃爍了一下。
脾氣暴躁的司羽臣,唯獨在這個時候一句話都不敢說。顧平生感覺到了他的害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顧平生沒有急著動手。
這裡是意識海,怪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老板對某個記憶人物的印象深刻,形象上出現了具現化的扭曲。
他的眼睛飛快地從怪物穿著得體的職工服上掃過,瞬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看那鎖鏈就要套在兩人的身上,顧平生突然喊道:“對不起老師。”
怪物腳步停頓。
顧平生繼續說:“是我剛才低血糖犯了,眼前發黑站不穩,所以找司同學要吃的墊一墊肚子。”
怪物老師質疑地打量著他們兩人。
顧平生眼睫毛顫了顫,帶著點脆弱的不安,讓人看不出問題。所以怪物老師把視線轉向了司羽臣:“你,把衣服撈起來。”
司羽臣的臉色一白。
怪物老師的表情更加可怖了,就像是將要來臨的暴風雨,呼嘯著風雲。
在對方的逼視下,司羽臣不得已,抖著手將自己的衣服掀了起來。
但奇怪的是,薄毛衣下麵什麼東西都沒有。
司羽臣張了張嘴巴,有點難以置信。怪物老師跟著蹲下身,檢查少年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夾帶,結果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樣的結果讓老師的臉色有點難看,它瞪了司羽臣一眼,又轉過來看顧平生:“餓了去醫務室,讓校醫給你兌杯葡萄糖水。”
顧平生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老師。”
“還有你。”怪物老師盯著司羽臣,眼神說不出的壓迫,“我還以為你也去買了兔子麵具。”
司羽臣蹙眉,神色中有股沉重的壓抑感:“老師,我不會……”
怪物老師語氣中滿是警告:“你最好是不會,司羽臣。”
“誰都可以戴上那副麵具,唯獨你不可以,彆忘記了你是什麼身份!”
怪物老師手裡的鎖鏈動了。
它唰啦啦地響起,鐵鏈之間碰撞出清脆的聲音,貫穿了司羽臣的胸口。
旁邊的顧平生瞳孔縮緊,下意識地去阻攔,但那鎖鏈沒有實體,穿過他的掌心,牢牢地掛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司羽臣緊抿嘴唇,低順的眉眼再也看不見往日的張狂,沉默地說了一聲,我知道的,老師。
哢。
就像是鎖扣扣緊,嘩啦啦直響的鐵鏈驀然收縮,像一具沉重的盔甲戴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少年筆直的腰板微微地彎曲下去了。
怪物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免去了他們頂水盆的懲罰,轉頭離開了。
司羽臣把水盆放在一邊,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顧平生盯著他身上的鎖鏈,再一摸,還是什麼也沒能摸到。
鎖鏈明明無實體,那重量卻好像切切實實地壓在了少年的身上。
起因是因為兔子麵具,顧平生拉著司羽臣到走廊的拐角處,這裡能夠遮擋其他人看他們的視線。
少年人之間有話都是直來直往,顧平生沒有繞那些彎路子問話。
他把麵具從自己的腰後拿了出來:“為什麼老師會對你購買這副麵具那麼生氣?”
司羽臣情緒很低落,聽到顧平生問他,他還是擠出來了一個笑容:“我都沒發現你什麼時候把麵具拿了過去,你現在變得好厲害啊小姑子。”
顧平生看著對他強撐笑臉的司羽臣,強硬地將少年回避的臉給扳了回來。
他用自己的語氣柔聲說道:“告訴我,司羽臣,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顧平生循循善誘,溫柔的眼神一直映照進了司羽臣的內心,好似什麼都可以包容進去。
“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要怕,我可以幫你分擔。”
少年的眼中出現了動搖。
他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話,整棟樓層卻猝不及防地搖晃了起來,顧平生聽到了細微的嘈雜聲,有很多人在吵鬨,聲音就從地麵傳來,並且在逐漸靠近。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變故,顧平生當機立斷,拽著司羽臣的手臂赴往天台。
樓頂沒有人,上空好像閃爍著什麼亮晶晶的東西,顧平生沒有來得及看。
他把天台的門關上,又找了根廢棄的木頭片子卡在門把手上,這才有功夫走到圍欄台階旁,觀察下麵的動靜。
樓下有很多人,很多戴著兔子麵具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因為怪物老師的存在,顧平生本以為這是一幢教學樓,但樓外卻壘起了沙包和柵欄。
這裡是一座由教學樓改造的小型堡壘。
堡壘外是錯落有致的城邦,築起的高牆宛如蜿蜒的長蛇,高空上是透明的屏障。
下麵的人群還在瘋狂地推擠,甚至有人不惜撞上尖銳的武器,用自己的身體充當後來人的盾牌。
顧平生在阻擋的人群中看到了剛才的怪物老師,同時他也聽到了那些瘋狂群眾呐喊的聲音。
顧平生艱難辨認,緩慢複述:“交出聖子,解放……自由?”
這都什麼跟什麼?
當下到底是個什麼離譜的世界?
眼看著人群就要攔不住了,底下的怪物老師一聲大吼,力道將周圍的人震開了一片。
它彈跳起躍,竟然攀附上了教學樓,衝著顧平生他們的方向飛速而來。
這個老師居然知道他們在哪!
顧平生眼神一凜,分不清來者是敵是友,乾脆拽住了司羽臣的胳膊,想要拉著人逃跑。
但老師上來的速度太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意識在作祟,儘快顧平生的反應速度已經很快了,還是在開門的刹那被老師揪住了後頸衣服。
兩人都被迫停了下來。
“聖子。”老師正對著司羽臣,口吻沉沉地說道,“看來您的微服私訪要提前結束了。”
顧平生抓住司羽臣的手被老師給強行扳開,這一刻,是司羽臣快速地回了神,抓住老師的手堅決道:“帶我的朋友一起走,不然我就從這樓頂跳下去!”
老師臉色難堪地說:“您跳不下去。”
司羽臣:“帶他一起走!”
下麵的人群已經失控,不過是談話的兩三分鐘時間,他們就衝了上來。
天台的門被他們撞得直響,門的縫隙在一次次衝撞中變大,仿佛馬上就會被撞開!
縫隙中擠著一張張雪白的兔子麵具,好像在幽幽地注視著他們。
司羽臣吼道:“你聽到沒有,我命令你帶我們一起離開!”
怪物老師一咬牙,正準備一人一隻手臂夾著,帶他們離開。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顧平生看到了兔子。
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見到過的兔子!
雪白的絨毛身體,長長的耳朵,正張著黝黑的嘴巴,試圖咬司羽臣一口。
司羽臣完全沒有發覺,也沒有躲。顧平生心裡一急,拉著人就要把他扯開!
但也是這個時候,顧平生的心跳速度加快,撲通撲通,就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一樣。
為什麼兔子會現在出現?為什麼它要出現在自己輕易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再急不可耐,隱藏得很好的兔子,也不可能這麼明顯地跑上來自投羅網。
這就隻能說明,兔子真正的攻擊不在這裡!
時間仿佛被拉扯得十分漫長,急厲的風聲從背後響起,顧平生瞬間改扯為踢,同時按下了司羽臣的肩膀。
就在他們蹲下來的眨眼間,戴著兔麵具的人從牆外攀爬上來,露出猙獰的獠牙,從他們的頭頂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