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跳蚤人力市場(2 / 2)

因為隻有寥寥幾個人,加上求職者們找不到工作蹲在一起閒聊境況是常事,所以並沒有引起巡邏隊的注意。

但通過這個自稱是執法大隊的人的描述,求職者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不是顧平生他們所展現出來的高福利待遇,而是一個正常的有人嚴格維護秩序的世界。

執法人員說,黑中介就是侵害勞動者合法權益的違法行為,執法大隊會嚴厲打擊這一類情況。

執法人員說,部分黑心的用人單位會和黑中介勾結在一起,破壞正常的勞動力市場就業秩序,引發大量的社會矛盾。

執法人員說,他們接下來會著手查辦這個人力市場,如果情況屬實,就會立馬開展對市場主要負責人的抓捕。

執法人員看著他們,渾身上下充斥著公正不阿的氣質:“遇到這種事情,我們不容姑息。”

求職者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但對方眼神過於真摯,真摯到讓人為之動容。

當對方說出“不容姑息”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是無比可靠的安全感。

很奇怪,明明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執法大隊,明明他們連對方給出的證件徽記都陌生,卻在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

其中一位求職者惴惴不安地問:“那,如果跳蚤人力市場被依法處置了,我們又該去哪裡找工作?”

這是他們不得不擔心的問題。

執法人員笑著說道:“人力市場被依法處置,不代表它會就此消失。”

“我們會派人進一步加強市場監管,營造公正公平、合格規範、良好有序的就業環境,並且將定期開展專項執法檢查,不定期暗訪排查,集中打擊整治!”

說著,執法人員敬了個禮,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人民利益神聖不可侵犯,請大家放心!”

“我們會還所有受到壓迫的人民,一個堂堂正正的公平!”

僅僅一天時間,就有不少求職者遇到了據說是執法人員的暗訪調查,他們的話也像是龍卷風一樣,飛速傳開。

有人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有人懷疑這些自稱是執法人員的人有沒有能力真正打擊到整個跳蚤人力市場。

有人擔憂如果人力市場出了事,說好的監督市場秩序會不會化為泡影,會不會隻是這些執法人員唬人的說法。

但每當他們出現這種擔憂、這一類懷疑的時候,就會有人將外麵求職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他們,並且拿出了新聞報道和社會調查報告,以此為證。

漸漸的,有一個人相信了。

這個人將自己的期頤傳達給了第二個人,於是第二個人也相信了。

兩人湊在一起交談,一言一語渴望著外麵正常的職工人生,周圍的群眾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至少一半的人生出了同樣的向往。

次日,執法人員正在給調查工作進行最後的收尾部分,有個求職者跑了過來,低聲告訴他們:“巡邏隊的人來了,你們躲著點。”

聽到這話,執法人員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鄭重點頭道:“謝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麵色枯黃神情呆滯的求職者們看著執法人員避開的身影,枯竭的眼中好似重新泛起了光,這些光連在一起,席卷了跳蚤人力市場每一個陰暗臟汙的角落。

穿著便衣,守在跳蚤人力市場外麵的執法大隊眼睛突然一凝。

在他們眼中,幾次過來隻能看到普通平層樓房的地界,突然像是幻影一樣閃動,幻影的最深處,佇立著跳蚤人力市場的門牌。

執法人員朝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快步衝了過去,但他們伸手隻能觸及虛幻的空氣。

顧平生見狀說道:“最後的關鍵,看來在中介公司。”

此次被派出任務的執法大隊隊長點了點頭:“拜托你們了。”

“責無旁貸。”

執法大隊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終於出動了!

當這兩天隻被求職者所知的熟悉麵孔從市場的大門口一個一個出現的時候,無論是正在招聘者麵前掙表現的求職者,還是正在競標低價工資的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擁擠的人群仿佛在此時擁有了不約而同的默契,無聲而又堅定地讓出了攻向中介公司的路。

這一異常當然被巡邏隊的人給發現了。

他們氣勢洶洶地上來盤查,質問的話剛要出口,迎麵受到了由遊樂場小黃人扮演的執法人員的一拳。

被打到鼻血橫流的巡邏隊睜大了眼睛,張口大喊道:“叫其他隊都過來,有人鬨事!”

“快點通知老板!”

當顧平生等人卷土重來的消息送進中介公司幾位負責人的耳朵裡麵時,整個中介公司的四周已經被包圍了,包圍他們的不是彆人,正是跳蚤人力市場的求職者們。

即使他們並沒有參與顧平生等人的捉拿行動中,隻是默默地圍觀看著,也足夠叫李部長拍案而起。

“他們居然敢到跳蚤人力市場來惹事,反了他們了!都有哪些人,把他們的信息資料記下來,掛在公告欄上!”

報告的巡邏隊員不敢看李部長的眼睛:“部長,記不下來。”

“他們人太多了!”

要論武力,遊樂場裡時時刻刻與兔子搏鬥的小黃人們不會輸給人力市場的巡邏隊,再加上他們有學過獵殺專業課程的光晝中學的學生開路,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顧平生首當其衝,頂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麵。

麵對這些中介公司的爪牙,顧平生沒有留手,靈活矯健的身體好似鬼魅遊行,每一次出手,都伴隨著敵人的慘叫。

很快,顧平生率領的隊伍就破了巡邏隊的防線,直達中介公司的大門口,在公司頂樓觀望的幾名負責人眼看勢頭不對,悄悄地從後門撤離。

哪怕是中介公司的後門,也有求職者們默不作聲地圍觀著。

無數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睛向欲要逃跑的負責人投以注視,這些負責人們,也在平日裡從來都不會放在眼裡的卑微求職者們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顧平生等人就在身後,居高不下的危機感,讓高高在上的負責人們感覺到了羞惱,頓時趾高氣揚地鼓足了上位者的氣勢,吼道:“都讓開,你們想乾什麼?彆忘了你們的信息資料在整個人力市場都有記錄,我們隨時可以把今天發生的暴力事件告訴給市場的所有招聘公司!”

“難道你們今後都不想找工作了嗎!”

“想想你們的未來,想想你們的家庭!”

求職者們抿緊嘴唇,沉默地低下了頭顱。

幾名中介公司的負責人很高興他們的識時務,他們揚起腦袋步入人群,傲慢地推開了就近的求職者,斥責道:“知道嚴重性就讓開,彆擋路。”

被推開的求職者一個趔趄,不受控製地攥緊了拳頭。

負責人還在那喋喋不休。

“要是後麵有人追過來了,不要忘記攔住他們,表現突出的,事後我給你們推薦高薪的用人單位。”

“這不就是你們畢生所求的嗎?”

“看你們表現的時候到了,好好加油乾,不要讓我們失望。”

是啊,他們來到跳蚤人力市場,就是為了找到滿意的工作,隻要在老板麵前好好表現,儘心儘力,就能夠得到自己所向往的一切。

求職者們這樣想著,肩膀卻在不停地顫抖,好似壓抑著什麼一樣。

明明就是他們所期待的,為什麼聽到耳朵裡麵會這麼憋屈難受?

到底缺了什麼?

忽然,從身後的中介公司高樓上傳來了大喇叭擴放的聲音。

“所有跳蚤人力市場的求職者們,感謝大家積極配合我們的行動,現如今我們已經抓捕了兩名市場負責人,還有在逃的五名成員,我們正在同步進行抓捕,請看到了他們的人向我們提供線索!”

聽到喇叭裡的內容,這幾名負責人心知不好,立馬掩著臉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原本悄無聲息的人群之中,卻站出來了一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人麵容枯槁,頭發稀疏,眼底下一圈睡眠不足的黑影,看上去隻剩出氣沒有進氣了一樣,卻用一種分外有氣勢的眼神緊盯著負責人的臉:“同樣的話,你們說過多少次了?”

“說過會加薪,說過會提高我們的待遇,說過隻要公司度過了難關,就一定少不了我們這些職工的好處。”

“但是我們得到的就隻有扣錢,扣錢,扣錢!和無止境的謾罵!”

負責人們一哽,發現其他人臉上都顯露出了動容,一時間麵目變得猙獰可怖,伸腿就是一腳:“你給我讓開!”

這人不僅沒讓,還衝上去用手臂纏住了其中一名負責人的身體,被人踢踹了好幾腳,臉色憋到青紫也不肯放手。

頭頂的大喇叭聲音不絕,從溫和的口吻中,透出了激昂堅定的力量。

“這些市場負責人們嚴格擾亂了就業市場的秩序,做出違反亂紀的行為,我們一定會對此嚴加懲戒!”

看到負責人們開始打人,求職者中有人憋不住了,紅著眼睛上去幫忙。

“如果遇到市場負責人對你們做出威脅的舉動,這種行為同樣違法,請大家不要害怕,不要和他們請正麵衝突,觀察和記錄他們的行蹤,我們馬上就到!”

中介公司負責人戰鬥力不行,但等級畢竟高出一階,比麵前骨瘦如柴的求職者不知強上多少,就有求職者被惱怒不已的負責人按在地上,實施毆打。

負責人肆意發泄自己的怒火,他以為隻能夠震懾住在場的“刁民”,然而下一刻,下巴上就挨了好幾記重拳。

身體各處受著疼痛,哪怕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大,也足夠負責人們群起的民憤中,驚懼地出口質問:你們是不是瘋了!

明知道是螳臂擋車,明知道可能麵臨無法挽回的後果,為什麼還能這麼瘋狂?!

在跳蚤人力市場一半以上的負責人被製服了之後,蹲守在市場門口的執法大隊終於看見了真實的入口。

他們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

進入市場之後,執法人員用熟練有序的專業素質,很快安撫住了激動的求職者群眾。

見到這些身穿製服的執法人員,求職者們混沌的腦子好像開了竅,宛如遮蔽天日的烏雲散開,有關正常社會的一切,源源不斷地灌輸進了他們的腦內。

為這些年來的痛苦掙紮,求職者們痛哭流涕。為自己深陷囫圇後得到了解放,他們放聲哭嚎。

“人民利益神聖不可侵犯,執法大隊與各位同在!”

跳蚤人力市場的黑心負責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落網,但有一個顧平生的“熟人”李部長,大家翻遍了市場的街道,始終都沒有找到。

陶軍懷疑李部長已經逃到了市場之外,顧平生搖頭道:“每次薪資下調,李部長都會出來講話,算是他鞏固地位的一種手段吧。”

“這也導致市場裡的求職者大多都認識他那張臉,哪怕他長了翅膀,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監督之下,不被發現地逃走。”

顧平生猜測道:“他一定還躲藏在市場的某處,其他人說並沒有看到李部長走出大樓,沒準他根本就沒有離開公司。”

就在這個時候,黑貓耳釘傳來了滾燙的溫度,顧平生心有所動,抬手摸了摸耳釘,一縷黑色線條從裡麵鑽了出來,又在半空中擺出了箭頭的形狀。

看著麵前的黑色箭頭,顧平生笑了,順著箭頭的指引,拾級而上,重新走上公司的頂樓。

頂樓拐角有一個封閉式陽台,一眼就能看到頭。之前就有人來檢查過,沒有發現端倪。

但黑色箭頭鍥而不舍地指著陽台的位置,固執地不肯挪動,堅信這裡有人躲藏。

顧平生便上前,仔細檢查有沒有暗門之類的機關,結果是沒有,地麵很結實。

他沉吟片刻,突然抓住欄杆,翻身踩在了陽台的邊緣。

陶軍:“老師!”

顧平生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剛才他想起來,自己在地麵往樓上看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陽台,它的台麵並不隻是一層平地,下麵還有加厚的石台。

腳尖依次敲擊石台的表麵,很快,顧平生就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響,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印著腳印的落腳點,踩上去之後,用手探查到了石台內角的暗磚。

最後一個負責人,李部長,此時就蜷縮在石台內,隻是表情放空,眼神空洞沒有光,好像整個人突然就傻掉了一樣。

顧平生在李部長高舉耳側的手裡,看到了一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他伸手拿了過來,發現聯係人的名稱上隻寫著個數字“1”,沒有提及具體的身份和姓名。

“喂,小顧老師?聽得到嗎?”

熟悉的口吻,卻從陌生的聲帶中傳了出來,顧平生立馬反應過來對麵的人是刑野:“你在哪?”

“我的業務範圍縱橫全世界,哪兒需要我,我就會在哪兒,這可做不了準。”刑野散漫地和他打趣說,“不過我猜你已經想到我在什麼地方了。”

一個名詞自然地浮現在顧平生的腦海裡,他皺了皺眉頭說道:“伊甸園?”

電話那頭傳來不怎麼走心的誇獎聲,伴隨著低沉的笑意:“不愧是我的小顧老師,真聰明。”

顧平生正待繼續詢問,通訊頻道突然傳出激烈的電流聲,刑野跟他說道:“業務對象不是很配合,我和他好好交流一下。最多不過三天我就回去,到時候給你帶當地特產。”

電話中斷。

顧平生不知不覺地捏緊手機。雖然刑野還是和平常彆無二致的語氣,但他總覺得對方的情況,並不像刑野話裡表現出來的那麼和諧。此時此刻,伊甸園的附屬觀測站內。

往日通透明亮、布滿電子紋路的牆壁上,因為灑滿了渾濁的血液,而變得陰沉可怖。

無數屍體倒在地上,臉上露出或驚或懼的表情,他們的肢體通通被擰成了麻花,更有甚者,身體都不再完整,七零八落地掛在桌椅和操作台上麵。

在觀測屏幕的最前方,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在通話結束之後,暗黑的物質從他的身體內部滲了出來。

一部分被分離出去,鑽入瑩亮的大屏幕,大屏幕上信息頁麵仿佛受到了操控,唰唰跳動起來。

另一部分,則在白大褂的麵前緩慢凝聚出了一個人形。

白大褂脫離了精神上的控製,恢複了自我意識,但是他的肢體仍舊不能動,重新看清黑暗物質凝聚出來的人的麵貌,他瞪大了雙眼:“你——!”

刑野飄在半空中,戲謔地拖長了尾音:“見到我很驚訝嗎?”

白大褂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不是應該留在放逐之地修養,為什麼你會回來?”

黑暗物質宛如繩索圈住了白大褂的脖頸,刑野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是個好問題,你猜我為什麼會回來?”

看起來平靜收斂的黑暗物質,在觸碰到白大褂的皮膚時,立刻灼掉了對方的一層皮,血紅的肌理曝露在空氣中,白大褂生出一陣讓他窒息的驚惶。

腦子裡麵飛閃過往種種,白大褂第一反應是求饒。

“饒命……饒命!是因為之前冒犯過您,我們不敢了……!”

“不敢?”

豈料這個詞就像是觸碰到了刑野的逆鱗,他出手掐住了白大褂的下顎,眉峰壓成了鋒利的直線——

“你們,不敢?”

黑暗物質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恨,瘋狂地舞動起來,扒開白大褂的眼睛和嘴巴,如潮水一樣灌湧進去。

白大褂的嘴巴眼睛被撐大,痛苦地掙紮起來,身體因為湧入的物質不停地痙攣彈跳,發出破碎嘶啞的慘叫聲。

大屏幕上的頁麵終於定到了某一頁上,頁麵上的人像有著溫和如江南水鄉一樣的眉眼,各項信息欄都是絕密,在存活狀態一欄上,寫著如下的字樣。

【複活?(尚未提交,需批準確認)】

刑野感到好笑,捂著眼睛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他啟唇,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含著彆樣深刻的玩味。

“你們甚至敢於弑神,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