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舞劍,名動四方。
可惜花綠萼剛默寫了本靜心經,無欲無求。
小葫蘆裡麵的湯藥沒了。
花綠萼朝裡麵扔了藥材兌了靈水,晃蕩晃蕩,又是一鍋好提神醒腦止痛的好湯藥。
那邊奚浮玉練完劍,回頭就見花綠萼握著小葫蘆搖晃。
藍黑色的小葫蘆,手指卻如白玉,輕紗滑落,露了半截雪色玉臂,在月光下白的晃眼。
奚浮玉收回視線,“有事?”
花綠萼忙拿出自己辛苦了大半夜的成果:“送給公子。”
奚浮玉眸色微頓,抬手接了過來。
是本沒看過的靜心經。
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應當是學宮內的藏書,據說非天道所允許,不得外傳。
“有事相求?”他問。
花綠萼彎了彎眉眼,“沒有,隻是見公子喜歡靜心經,碰巧想到了這本靜心經,便默下來送與公子。”
奚浮玉:“為何?”
花綠萼:“公子救了我呀。”
她說這句話時,滿眼都是依賴,溢滿了星光,倒真是像極了滿心滿眼都來報恩的小狐狸。
奚浮玉輕嗤了聲:“虛偽。”
花綠萼:“……”
拳頭硬了。
*
翌日一早。
奚浮玉便明白,花綠萼揣了什麼心思。
知府聽聞奚浮玉省親,親自來到奚家,請奚浮玉救命。
他簡直是聲淚俱下,“賢侄啊,你是不知有多可怕,我那婆娘兒子都被狐狸精給纏住了,日日吸他們的精氣,我那兒子才十五歲,正青春活力,看起來竟比我都蒼老。”
“求求賢侄救命啊!”
花綠萼給奚浮玉倒了杯茶,素手執杯,輕輕放在三公子麵前,眼神婉轉,眸光盈盈。
美目似是會說話一般:
——公子那般厲害,那般心善,一定會救知府一家的,對嗎?
奚浮玉端起茶,淺嘗了口。
上好的靈茶。
千金難求。
心魔冷嗤:“花綠萼這般忍辱負重,假以時日,終成大患。”
奚浮玉深以為然。
他輕輕擱下茶杯,淡聲說,“大人且放心,您與尊夫人等人自當平安無事。”
知府麵色一喜:“好好好,賢侄這是願意幫我了?”
奚浮玉:“大人且回家等消息。”
知府見他滿臉篤定,連連點頭,卻又心神不安,“賢侄可有什麼護身符之類的,好叫我鎮鎮宅?”
奚浮玉食指與中指夾了層紙,霎時間,紙張冒出藍色火焰,咻的下竄進了知府眉心。
“可以了。”
知府摸了摸自己眉心,雖然不知道奚浮玉做了什麼,但安心不少,連連道謝。
又是好一番寒暄客套。
待知府離開,花綠萼殷勤給奚浮玉添茶。
奚浮玉抬手扣上茶蓋,“尚未喝完。”
花綠萼嗯嗯點頭,“公子要去知府家嗎?”
奚浮玉:“不去。”
花綠萼:“可是剛剛……”
奚浮玉淡聲截斷她的話,“你想知道知府家發生了何事,卻又想借我的力,坐享其成?”
不輕不重,隻平靜陳述了個事實。
竟品出了幾分嘲弄。
好似花綠萼是個道貌悍然的虛偽之徒。
花綠萼耳根發紅,小聲反駁:“……我送了本靜心經的,還有今天的靈茶。”
奚浮玉抬手掀開茶蓋,靈茶的氤氳香氣撲麵而來,為清雋眉眼籠了層朦朧水霧,語氣也辨不真切:“我與你牽扯的因果,隻會與你的生死有關。”
要麼生要麼死。
奚家上下絕口稱讚,芝蘭玉樹的三公子,正似笑非笑的給出殘忍暗示——
你這會兒是想活,還是想死?
花綠萼沉默兩秒,一把奪走奚浮玉手中的茶,一飲而儘,“我去知府家了。”
老匹夫不配喝她的茶。哼。
奚浮玉:“……”
心魔小聲嗶嗶,“花綠萼與你共飲一杯茶。”
奚浮玉閉了閉眼。
燒死了這道心魔。
……
花綠萼出了奚家就斂了憤憤麵色。
原是借此探探奚浮玉對妖丹的態度。
畢竟她能查到的事情,奚浮玉恐怕早就知道,自然也會知道知府家“與眾不同”。
本以為奚浮玉的目的在妖丹,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想不透,但也隻能抱最壞的想法。
到了晚上,夜深人靜。
花綠萼照例裹上法衣隱去身形和氣息——感謝她隨身攜帶的超大芥子空間,儲存物品囊括了生活與戰鬥方方麵麵的所需,讓她不至於淪落到更加狼狽的地步。
小狐狸潛入知府家,沒聞到狐狸的味道。
想來也不是狐狸。
哪裡有狐狸蠢笨到吸人精氣自斷修行的?
若是想報複人,說句不合適的,從人族發明的酷刑中挑選幾樣折騰,都比吸乾精氣報複來的痛快。
花綠萼飛到知府家上空,描繪知府家的地圖。
期間妖丹隱隱作疼,花綠萼趕忙捧著小葫蘆喝了口藥,然後繼續畫地形圖。
整體看上去像是陣法。
可惜花綠萼對陣法研究不多,往常更偏向符和丹藥。
思索片刻。
花綠萼落在地上,執筆畫符,疊成紙人,注入些許妖力。
小紙人搖搖晃晃的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朝著北方前行。
這是尋寶符。
往常是尋找法器靈寶用的,換算過來,它能搜尋到靈氣最濃鬱的地方。
玄蒼妖帝的妖丹,絕對是這臨淵城靈氣最濃鬱的。
小紙人最後在院子裡的槐樹下消散。
花綠萼停下槐樹旁,屬實沒有看出有什麼特彆,她掌心按在槐樹身上,再次注入妖力——
“誰在那裡?!”
花綠萼猝然收手。
回頭就見兩個修士盯著她的方向。
知府慌張:“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其中一位藍衣修士笑笑回,“無事,槐樹屬陰,可能是鬼怪走動。”
知府:“鬼怪?不是狐狸精嗎?”
藍衣修士:“興許是狐狸精,興許是惡鬼,但你們家撞邪是真的。”
知府更緊張了,“那要怎麼辦?求兩位大師救命啊。”
他現在是廣招大師,各路神仙都求了個遍,希望能求到一條生路。
藍衣修士右手拿扇敲著左手掌心,“你仔細想想,除了獵白狐,還有做什麼虧心事嗎?”
知府搖頭,“真沒有了。”
他直呼冤枉,“古往今來,獵白狐的多之又多,還有扒了皮毛做圍脖大氅的,我兒好生嬌養著這白狐,怎地就成了虧心事?”
知府越說越氣惱,“那白狐定是妖怪,專門吸人精氣修煉,可憐我兒一片好心!”
藍衣修士哎了聲:“妖怪吸人精氣是自斷修行,他們與人一樣,修煉都是吸納天地靈氣,知府大人不要過於緊張,這應當是邪物。”
知府一聽更緊張了。
花綠萼貼著槐樹,見那修士一邊說話一邊向這裡走過來,當下緊張不已。
這會兒最好可以低調。
彆讓上界任何一族發現她在臨淵城。
花綠萼決定緩慢撤退,然而她此時微薄的妖力,即便有法衣遮擋也做不到悄無聲息的離開,稍稍動了下。
藍衣修士登時敏銳站住,盯在她的腳下。
他身旁的修士疑惑,“師兄?”
藍衣修士抬手攔了下,朗聲說:“閣下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不若出來聊聊天?”
“知府一家可是被你害慘了。”
花綠萼:“……”
既然暴露,花綠萼也不必小心翼翼,起身便逃。
藍衣修士:“追!”
出了知府,街道四通八達,又無宵禁,更不禁夜市,腳步聲與叫賣聲混在一起,再也便不出那魔物去往何處。
“師兄,她隱藏身形的法器好生厲害,不會有後台吧?”
藍衣修士冷笑,“有後台更要抓住。”
“隨我在城中設置陣法,這邪物一旦出現,便叫她有來無回!”
……
花綠萼在城外尋了處破廟。
悲痛的發覺,自己的逃跑技能居然愈發熟練。
默念了好幾句“虎落平陽”自我安慰。
這會兒修士正在城中排查,花綠萼決定在破廟休息一晚,明天跟著百姓混進城。
小狐狸堆好稻草,拍拍自己的小床榻,窩了進去,蓋好遮擋身形與氣息的法衣。
雖然有些紮肉,但勉強算的上床,能睡了。
臨近午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破廟門口的槐樹打的嘩嘩作響。
屋頂破破爛爛,法衣遮擋了濕涼雨水,卻驅不散徹骨寒意。
這是妖丹破裂留下的病症。
尋不到妖丹恐怕會日複一日的加重。
花綠萼蓬鬆的尾巴把自己團起來,汲取溫度。
半夢半醒之間,周遭溫度驟跌,夜風裹雜著濕冷陰森的腐朽氣息吹來。
花綠萼尾巴差點炸開,一溜煙躲到鏽跡斑斑的佛像之後,水汪汪的眼眸警惕望著廟門。
奚浮玉撐著竹傘,傘麵畫著仙鶴與青竹,俊雅飄逸。
他一身青衣,麵若冠玉,停在佛像麵前,“怎麼不回家?”
花綠萼微怔。
家?她哪裡有過家?
難不成是那個隻待過幾日的奚府?
她此刻是原形,褪去法衣,從佛像後走出來,毛發蓬鬆雪白,麵部點綴著恰到好處黑色毛發,猶如在眉眼染了濃妝,眼睛是琉璃般晶透的藍白,自是妖冶昳麗,卻又貴氣逼人。
無論是璿霄丹闕,亦或是蓬萊境,都流傳著一個說法。
即便九尾狐數量不算稀缺,甚至還有魅惑十足的九尾紅狐,但隻要相見,你便能分的清哪一隻是妖族那位小殿下。
如今看來,傳言不虛。
這時。
心魔幽幽開口:“你是在虔誠拜佛,還是在佛前心生妄念?”
奚浮玉不予理會,淡漠眼神滑過莊嚴肅穆的佛像,落在那團小狐狸身上。
小狐狸耳朵微微垂著,小聲辯解,“我驚動了修士,不想牽連奚家。”
佛像慈眉善目,唇角含著始終化不開的溫和笑意,似是憐憫而慈悲的望著廟中道長與妖。
那道長伸出手,雪白如玉的手指接過小狐狸,眉眼與佛像一般慈悲,“我不是與你說過,我唯一與你有關的因果,便是你的生死。”
“你又何須擔憂這陣法與修士,我自會護你周全。”
花綠萼眸波流轉,怔怔望他。
……狐狸耳朵不自覺警惕豎起,差點沒被嚇壞。
作者有話要說: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出自《孟子·公孫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