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康煦帝前往玉泉山的, 除了必不可免的士兵外,還有一些大臣。
當然,還有大皇子。
這也就讓太子殿下在宴席上遇到大皇子後,又開始擺出一副臭臭臉。
大皇子對太子殿下的臉色也很臭, 兩個人針尖對麥芒, 相隔坐著, 實在是讓任何能夠看到他們的人都頗感氣氛古怪。
尤其是夾在中間的賈珠。
或者說,是原本夾在中間的賈珠。
康煦帝到了澄心園設宴,宴請皇親國戚與大臣,這席位上的安排, 在他的右手邊座下,自然有著兩位皇子。賈珠的席位在下麵, 但可想而知,有允礽在, 他怎麼樂意叫賈珠離開, 他一直緊攥著阿珠的手直到了坐下, 已成定局方才鬆手。
而在賈珠的隔壁,就是大皇子的席位。
大皇子雖然對上太子殿下沒給好臉色,但對賈珠的態度卻是不錯,並沒有因為他不該出現在這裡就橫眉冷對,反倒是笑著說道:“阿珠,你跟著太子爺坐著,可未必能得了什麼趣味, 不如過來我這邊,吃些酒水暖暖身子。”
他的語氣爽朗, 越過席位伸手拍了拍賈珠的肩膀。
賈珠:“多謝大皇子好意, 不過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 太子殿下就已經趴在了賈珠的肩頭,小腦袋蹭著賈珠的紫金冠,緊繃著小臉說道:“大哥莫要來誘惑阿珠,阿珠才不會聽你的話。”
而後,太子殿下氣惱地爬起來,硬生生地擠在了賈珠和大皇子的中間。
賈珠哭笑不得地讓出了位置,往邊上挪了挪。
大皇子挑眉,不滿地說道:“我和阿珠說話,又不是和你說話。”
允礽哼哼了一聲,“你與阿珠說話,就是與我說話。大哥煩死了,大哥不許叫阿珠阿珠。”
大皇子的眉頭怕是要挑高到了天際,故意地說道:“我偏不,我就要叫他阿珠,阿珠阿珠阿珠阿珠阿珠……”
“啊啊啊大哥煩死了!”
小太子如果不是被賈珠死命薅住,怕是要現在撲倒在大皇子的身上。而在大皇子的身後,很顯然,他的伴讀也非常痛苦地揪住了他,生怕這兩位皇子殿下就在這大庭廣眾下鬨出什麼不可挽回的矛盾來。
賈珠倒是沒那麼擔心。
沒聽著太子殿下再生氣的時候,都沒有衝著大皇子自稱“孤”嗎?
殿下就隻是嘴上倔強,他如果真的很討厭大皇子的話,壓根不會跟他說這麼多,隻會冷冰冰地自稱孤然後就讓人滾。
好不容易將大皇子和太子殿下各自安撫下來後,賈珠無奈地說道:“殿下,這底下可是有許多人在看著呢。”
允礽無所謂地說道:“看著又能如何?我與大哥吵嘴,哪有他們插嘴的餘地?”
瞧瞧,這還是天然地分出了你我。
和大皇子還是屬於“我”這個部分的。
這兩位皇子的言行,輕易就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這雖然看起來隻是一場普通的宴席,可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本來就不普通。
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爭吵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成為了這兩位年長皇子關係不好的象征。傳聞中本就有著兩位不合的消息,可是皇子的歲數都小,很少出現在外界,對於不少朝臣而言,怕也是第一回看到這兩位皇子一起出現。
賈珠很想笑,但他的笑意一被允礽發現,他就撅著嘴巴,委屈吧啦地說道:“阿珠就隻會向著大哥,是不是還在嫌棄保成的身體沒有大哥那麼強壯?可是保成會努力練習的,嗚嗚……”太子殿下說著說著,還假哭嗚嗚了幾聲,吧唧一聲栽倒在賈珠的身上,這生動鮮活的模樣,叫座上的康煦帝見了,忍不住還是生出了一點醋味來。
這小胖崽來了後,也就
是在他的麵前愛嬌癡纏了一會,回頭老大來了,就又拖著阿珠去吵嘴,徒留他這個老父親一人坐在上頭,這怎麼能行?
醋味滿滿的皇帝眨眼就將太子殿下給叫走了。
允礽臨走前還給大皇子與賈珠劃了一道線,宣稱允禔絕對不可以跨越這裡一步。
允禔聞言,朝著太子的背影翻了個大大白眼。
賈珠看見了,悶悶地發笑。
允禔無語地說道:“真不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他,最近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時不時走到我的身邊就來拉我的胳膊,看了一會又自己生氣,他是不是被武師傅折磨瘋了?”他一吐槽起太子,那真是有一肚子的火氣想說。
就算是他伴讀在後麵拽了他不知道多少下的袖子,但大皇子還是堅定地說完了。
賈珠猶猶豫豫地說道:“……大概是因為,”
他搔了搔臉,又摸了摸鼻子。
“大概是,因為我有些羨慕大皇子的體魄。”
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件事真的要說起來,也是因為賈珠之過。
大皇子身強力壯,一看就是很少生病的樣子,他做夢都想要個健康的身體,就不用看到家裡人每次因為他生病的時候難過的表情。
所以,賈珠一直對身體強壯的人頗有好感。
大皇子是一個,格圖肯也是一個。
賈珠其實並不怎麼討厭格圖肯,尤其是他後來的態度也正常了後,更是如此。
大皇子沉默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賈珠說的話是何意,但下一刻,他猛然理解了賈珠的意思,整個人的臉上露出了某種洋洋得意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哈,我說呢,原來太子殿下是嫉妒了呀~”
他連尾音都帶著小小的顫音,足以看得出來他的高興。
大皇子甚至美美地喝了一口小酒,還勸說賈珠也多喝幾杯。
賈珠委婉拒絕了大皇子的好意,怨不得允礽和允禔是兄弟呢,這兩人高興起來的模樣都十分相似。
這還不如期待一下待會大皇子彆在太子殿下的麵前說漏嘴。
賈珠隻是不希望大皇子以為太子殿下對他有什麼怨氣,說到底,太子殿下也是個拉不下臉的人,肯定不肯承認自己是出於某種古怪的心思,才會眼饞大皇子。
而叫這兩位天家兄弟誤會,往後要解釋麻煩就大了。
大皇子拍了拍胸脯,自然做足了保證,絕對不會給太子說漏嘴。
等太子殿下回來後,大皇子就朝著他笑。
他剛才答應賈珠,不會故意用這話來吵架,但他一想到就想笑,而且非常高興。那得意快活的樣子,叫太子怎麼看都怎麼奇怪。
允礽:“大哥你終於瘋了?”
為何看著他直笑,笑得小胖崽的背後發寒。
老滲人了。
大皇子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想去摸小太子的腦袋,被允礽躲開後,一邊哼著奇奇怪怪的歌曲,又想要給太子倒酒,那酒杯還沒碰到酒,就被賈珠默默收回去了。
就大皇子這偽裝的功夫,這還真不如不偽裝。
依著允礽那般機敏,怕不是一下子就要猜出來允禔這反應不對勁。
賈珠心裡嗚嗚,果然是高估了大皇子的定性。
因著賈珠奪過酒杯的動作,大皇子和太子都一並看了過來,麵對眾人的視線,賈珠斂下心頭的嗚嗚,麵上正色地說道:“太子殿下的歲數太小了,還不可以吃酒。”
大皇子剛想說,太子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喝酒了,就看到他那好二弟迅速回頭看了他一眼,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從言行舉止都充滿了暗示。
然後,這小胖崽虛弱地依靠在賈珠的身上,可憐唧唧地說道:“是哦阿珠,保成
不喜歡酒味,大哥真討厭。”
大皇子:“……”
這小子是徹底黑心的吧?
是吧?是吧!
這一場宴席到了最後,由康煦帝帶著倆兒子先退場了,餘下參與宴席的人就變得自在了起來。
索額圖正獨自一人在吃酒。
吃著吃著,就看到明珠的身邊有好幾個人湊了過去,他低頭輕哼了一聲。明珠長袖善舞,在朝中的人緣一直不錯。
半晌,有與他親近的大臣湊近,悄聲說道:“索相,太子殿下看著與大皇子的關係,正如傳聞那般,倘若是……”
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瞄著明珠,又快速地收了回來。
索額圖慢騰騰地說道:“我等想這般作甚,是萬歲爺怎麼想,那才是要緊的。”
“是,是,您說得是。”
待人散了,索額圖才微眯著眼,與遙遙對麵的明珠對視了一眼。
明珠看著他,舉起酒杯遙敬了一杯。
索額圖也回了一杯,緩緩地吃下肚。
他想什麼要緊嗎?重要的是,皇帝想要他們怎麼做。
縱然索額圖之前心裡有千萬豪情,可是在被康煦帝敲打過一次後,暫時便連一分力氣也不敢亂使。如今他的孫子格圖肯在宮中伴讀太子,借由格圖肯的感覺,索額圖也能察覺得到太子殿下對他索額圖似乎也沒有過分親近的意思。
這宮裡內外,誰不知道太子對賈珠的寵愛?
其他兩個伴讀,也隻作是尋常。
平時賞賜雖然是有,但也是不冷不熱,壓根比不上賈珠。
在這等情況下,索額圖壓根不敢亂來。
方才那人的話或許不錯,可是在索額圖看來也著實是蠢。不管到底有什麼想法,這些皇子的年紀都太小。而索額圖支持的太子殿下地位仍是穩固,瞧著康煦帝今日特特將小太子叫去抱在膝上說話的嬌寵姿態,便不會叫索額圖擔憂。
而納蘭明珠……
如果他沒發瘋,就知道這個時候可不是提前下注的時候,當然……索額圖的眼睛裡透著精光,倘若他真的犯蠢,讓明珠先蹚一蹚渾水也不錯。
…
康煦帝預備在澄心園多住幾日,除了要緊的事務會送往玉泉山來,在這時節也並無太多繁忙之事。
允禔和允礽兩個皇子便時常跟在康煦帝身旁。
且因為太子殿下對狩獵有著非一般的熱情,康煦帝到底是滿足了他,帶著大皇子和太子兩人去狩獵。
皇帝還提了若乾的要求,兩小兒自然是答應,看著彼此露出不服的表情。
在進入放狠話環節之前,就被康煦帝殘忍打斷,隻許他們騎著小馬,被侍衛牽著走。一時間兩個有雄心壯誌的小皇子都耷拉了腦袋。
彼時,賈珠並沒有跟從,而是獨自在營帳裡。
雖然太子喜歡時時刻刻將賈珠抓在身旁,可這狩獵的事情,賈珠的身體虛弱,本就不合適劇烈運動。跟隨而來的李太醫在診斷過賈珠的情況後,也果斷告知殿下賈珠不可參與的答案。
允礽雖然失落,將阿珠在營帳內的事情安排妥當,又叮囑了身旁的小太監要時刻盯著阿珠的安穩後,這才依依不舍地跟著大皇子出去了。
到底狩獵是第一回,足以叫允礽興奮不已。
對比太子殿下,賈珠並不失落。
他本來就是個喜歡安靜的性格,如果不是和太子殿下在一處,想必他也甚少出門。
送走了殿下後,賈珠在營帳內溫讀從前的功課,然後又將還沒讀過的部分撿起,細細讀了起來——這些書籍,是太子特地叫人送來給他解悶的——賈珠讀得很認真,不知不覺就忘記了外頭的時間。
待營帳外傳來了一道熟悉
的聲音時,賈珠才略動了動,發覺脖子有些酸痛。
“賈小公子——”
顧問行道了句失禮,掀開營帳進來,麵帶笑意地說道:“萬歲爺剛回來,想起小公子一人在此處,怕是有些寂寞,便請小公子過去。”
身為康煦帝身旁最受重視的太監之一,顧問行對賈珠的態度溫和過頭,驚得賈珠起身,“顧總管打發人過來說一聲便是,何須親自過來?”
顧問行笑:“這是應有的規矩,還請小公子往這邊請。”
他做足了姿態,叫賈珠不好拒絕。
但康煦帝的請求,或者說命令,誰又能拒絕呢?
賈珠順手將看了一半的書籍收拾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好,這才起身跟著顧問行離去。
顧問行看到賈珠離開前順手的那一為之,眼中的笑意更加深濃。
喜不喜歡這一事,想要偽裝出來,甚是容易,可是這下意識的行為,方能看得出來這人究竟是如何作想。
顧問行本也好讀書,見到賈珠這行徑,自也有好感。
康煦帝所在,正是望湖亭。
縱然是這般冰冷,可是望湖亭的附近卻布置得十分妥當,甚至叫人感覺不到冷意。從望湖亭的位置看去,隱隱綽綽能看到一處聳立的高塔。冰湖藍天,甚是清澈,連呼吸都是冷冽純淨的氣息,令人再想不起京城內的喧囂。
遠離京城這繁華嚴肅之地,好似連康煦帝也變得無比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