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2 / 2)

元春有點委屈地點點頭,方才在回來的路上,受驚了的王夫人將她抱在懷裡,便一直叮囑著這般事。

原本隻到這裡,便也算是結束。

可不知為何,元春的情緒一直不高,賈珠想了想,起身帶著小姑娘到了榮慶堂外去。他們沿著垂花門走,身後跟著的侍從都遠遠地墜著,並不在主子們明顯打算交談時湊上前去。

賈珠陪著元春走了一道,這才開口,“元春,可是除了今日之事,又發生了彆的?”

元春的小臉緊繃,似是在猶豫,半晌,心煩意亂地說道:“大哥哥,進宮真的就是那麼好的事嗎?”

賈珠斂眉,背在身後的手摩挲了兩下,“這好與不好,還是要分情況來看。如元春你若是不想入宮,那進宮之事,對你而言自是不好。可要是家中困苦,婚事許是不如人意,嫁出去了也是受苦,那入宮對她來說,自是好事。”

元春怔然,好像並未想到後者。

“可她……”

那人或許是元春的朋友,也或許是她心憐遇到的姑娘家,賈珠並不需要知道她是誰,隻要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便是。

他緩緩說道:“元春,莫要何不食肉糜。誰都不知他人苦,或許你的朋友,那位姑娘隻是麵上光,家裡頭母親待她其實不好,或是父親打算拿她的婚姻去博,嫁給一個她完全不喜歡的人家,甚至是一個老頭兒做繼室,這也是偶爾有過的事。

“雖說不可妄言父母之事,可世間的確也有不配為人父母者。元春,當什麼都不知道時,莫要去責怪旁人的選擇。”

元春的臉色蒼白了起來,“……我有得選,她沒得選,對嗎?”

賈珠憐愛地摸了摸大妹妹的腦袋,“她既是你的朋友,若你真的關心,這便是需要去問及的事。可這可未必有解決的辦法,倘若如此,便莫要太偏執了。”

元春眨了眨眼,忽而笑了起來,“大哥哥 ,倘若遇到這樣事的人是我,或者是寶玉璉兒,你便不是這般模樣了。”

賈珠駐足想了想,並沒有因為元春的這番話生氣,他隻是笑了笑,“元春說得也沒錯,畢竟你們是我的家人。但也正是因為你們是我的家人,

“所以,永遠都不會沒得選。”

賈珠不會叫他們落入這樣的困境。

元春動容,攥著賈珠衣袖的力道繃緊,這才緩緩鬆開,“大哥哥,有你在真好。”

賈珠掃了眼自己皺巴巴的衣裳,笑著說道:“好在哪裡?好在有一個哭泣時,能給大妹妹依靠的肩膀嗎?”

元春的臉上微熱,忙移開視線不看賈珠臂膀上的淚痕,方才也不知怎麼地,說著說著便有些落淚。

“其實今日,差點出事的那位,本也在入宮的名單上。”元春輕聲說道,“但是經過了這麼一回,怕是要撤去了。”

賈珠並沒有太過談及此事,隻是問道:“除了這兩樁事外,元春可還有旁的事瞞著沒說?”

元春嗔怒地看了眼兄長,“難道連其他女兒家的事情,都要和大哥哥說個清楚嗎?”

賈珠大笑起來,“要是元春願意,倒也是無妨。”

見元春總算是有心力開玩笑,賈珠這才放下心來。就在他們沿著這條走廊,正打算再慢吞吞繞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在下午溫涼的日頭下,一道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草間,躡手躡腳地走動。

或許在他看起來,這掩蓋已經是無比有用,可在兩個能居高臨下打量著他的賈珠和元春眼裡,卻好似是小兒把戲。

元春忍不住叫道:“寶玉,你在這裡作甚?”

被元春這話嚇得跌倒在地,寶玉又慢吞吞地爬起來,揉了揉自己肉乎乎的屁股,看著大哥哥和大姐姐站在不遠處,寶玉嚇得轉身就要跑。

“站住。

賈珠輕輕叫了一聲,寶玉就好似被定住般,垂頭喪氣地立在那裡,慢慢地轉過來。

小孩的臉上帶著一點惶恐和害怕。

賈珠緊皺眉頭,大步走上前來,彎腰檢查了寶玉身上,除了身上在草叢裡打滾出來的臟汙,他的頭上,臉上,身上都沒有傷痕,這才叫他放下心來。他將寶玉抱了起來,小孩便立刻貼在他的身上,還有些發顫。

“這是怎麼了?”元春擔憂地說道,難得看到家裡這個混世魔王害怕的模樣,“這身邊怎麼一個小廝丫鬟都不在?”

不論寶玉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可這麼小的孩子能給跑出來,本就是寶玉院子裡的失責。

寶玉咿呀呀,斷斷續續地說道:“大哥哥,怕。寶玉,怕。”

賈珠叫來許暢,將寶玉剛才藏過的地方檢查了一下,確保沒有什麼奇怪的小動物後,這才抱著他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寶玉怎麼怕了?是做夢啦,還是有人欺負你了?”

賈珠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無比溫柔 ,循循善誘起來。

“夢,害怕。”寶玉可憐兮兮地趴在賈珠的肩頭,將小臉整個都貼在脖頸上,濕乎乎的眼淚都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看起來可憐極了,“大哥哥,好怕。”

這看起來是做了噩夢跑出來的。

賈珠的臉色不太好看,帶著寶玉一路回到了他的院子。

這院中已是徹底亂了,丟了寶玉的事情可叫他們安穩不下來,整個院中院外,都是亂糟糟的跡象。

當賈珠抱著寶玉回來時,他們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可再看到大爺難看的臉色,一個兩個又噤若寒蟬,就連剛剛上前一步,想要將寶玉抱過來的乳母都僵硬在原地,不敢在賈珠麵前倚老賣老。

賈珠冷冰冰地說道:“寶玉這般小,縱是要出了院子,但凡這院中的人稍稍上心,都絕不至此。你們竟是讓小主子獨自跑了出去,他方才三歲,這府中又這般大,要是磕了碰了,或是再找不著了,你們方才敢報給太太嗎?”

方才賈珠已經派人去了榮慶堂,這府上的主子是一個都不知道寶玉跑出去了。可再看這院中亂糟糟的模樣,擺明已經是找了一段時間,卻是不敢說出去罷了。

賈珠甚少發脾氣,可一旦發脾氣,誰都不敢說話。

就連元春,都偷摸摸地打量著賈珠,隻覺得大哥眼下的氣勢好嚇人。寶玉被賈珠嚇得打出了一個哭嗝,這才叫賈珠稍稍柔和了眉眼。

正此時,王夫人匆匆從門外趕來。

方才賈珠派人去榮慶堂的時候,王夫人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心中有些煩亂,到底還是辭彆了賈母匆匆趕了過來,卻正巧在門外聽到了賈珠說話的聲音。

這如何不叫王夫人大怒。

她從門外跨進來,就見著寶玉懨懨地趴在賈珠的懷裡,而這小院裡的下人站得跟呆頭鵝一般,不說話,也不敢抬頭看著賈珠,這模樣,已經是叫王夫人知道了來龍去脈。

賈珠見太太怒氣衝衝地進來,想了想,將寶玉遞給了她,輕聲說道;“太太還是好生安撫下寶玉罷,方才他可是掉了好多眼淚。”

寶玉聞言,委屈屈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寶玉,乖。寶玉,沒有。”

王夫人心疼壞了,忙抱著寶玉哄。

賈珠轉身看向這院中的下人,“爾等從前侍奉寶玉有功,倒也不能隻看這一回就罰你們出去,可是再無下回。若是再看不好小主子,下次便直接出府去罷,府中無需這般無用的下仆。

“這一回就罰院中上下三個月的月錢,大太太那裡自有我去說。若是叫我知道有誰因著這次懲處反倒是懈怠了小主子,便闔家都發賣出去!”他著實是氣到了,便連說話時也不帶笑意,冷冰冰得像是往

下掉冰渣子。

聽得了賈珠的話,為首的乳母忙說道,“自是不敢,大爺說得極是,這本就是我等的過錯,大爺已經是仁慈心腸了。”

乳母不敢去看那怒視著她的王夫人,心裡曉得如果是太太來的話,或許不會明麵上罰這麼多,卻會將這院子裡頭不少人都驅逐出去,未必會落得個多麼好的下場。

王夫人原本是想說些什麼,可看著賈珠已經開口,不想駁回了賈珠的麵子,這才壓著怒氣,“既珠兒已經重重罰過你們,那我也不說什麼。可要是再有下回……”她如鷹鉤般的視線幽幽地注視著他們,“就休怪我無情了。”

待處理了這院中的下人,又將寶玉交給太太後,賈珠這才走了。

大哥哥離開後,元春並未立刻跟著離開,而是留下來跟著母親一起安撫寶玉。

軟塌上,寶玉躺在王夫人和元春的中間,兩隻小手一邊攥著一個,委委屈屈地又睡著了。王夫人看著寶玉可愛的模樣,輕聲說道:“方才,珠兒可是安慰過你了?”

元春微愣,抿著嘴說道:“母親也知道了?”

王夫人笑了笑,“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心裡難過,難道我不知?隻是珠兒總是能安慰你,便由著你們去了。”

元春輕聲說道:“大哥告訴我,有些事情是誰都無法替對方決定的,如果她覺得好的話,我也應該祝福。倘若她是不願……那我若是能幫,自也可以相幫。”

“這話倒是沒錯。”王夫人道,“不過做人做事,還是得給自身留幾分,莫要連累自己。”

王夫人並沒有指責她,隻是這般溫柔地說道。

元春的鼻頭有點酸澀,不想掉下淚來,立刻眨了眨眼,又提起賈珠,“大哥哥方才發火時,我瞧著都有些害怕。”她輕輕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大哥哥從前都不曾在我麵前發過火的。”

王夫人歎了口氣,“他時常出入宮闈,那是什麼地方,咱家也是夠不著的。他一個人跟在太子爺的身旁,許是連脾氣都不能發。”

元春歪著小腦袋聽著太太的擔憂,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是殿下不是時常來找大哥哥嗎?”

王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道:“瞧著是榮寵,但也是眼下沒出事,要是出事了,這罪名可都是在你大哥哥身上。”

“哦。”元春悶悶地點頭。

母親這份上的擔憂,倒也是實情。

不過……

元春還是覺得,大哥哥入宮後,對他來說,倒也不如母親說得那般受苦。

因為,她總算是想起剛才大哥哥發怒時,叫她想起來是誰!

是太子殿下。

能夠親密到日常都潛移默化著對方,好叫連這般神態都帶著彼此的韻味,那元春倒是覺得,大哥哥跟在太子殿下的身旁,想必也是有些他們不知道的樂趣與歡喜在的。

許是今日寶玉趴在賈珠耳邊一直嘀咕著夢境,他沒想到自己這夜躺下,倒也是真真切切地做了個夢。

一個有些雲裡霧裡的夢。

賈珠好似是夢到了太子殿下,他們似乎是在草原上跑馬,跑著跑著,馬匹突然就長了翅膀飛起來。騎著飛馬在空中轉悠了兩圈,這飛馬又突然變成了雲朵將墜落的他們接住。

可這墜落的感覺,還是叫賈珠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摸著自己的額頭,怎麼想都覺得自己這夢稀裡糊塗。

賈珠都不必去問係統,都知道這個夢鐵定和太子殿下無關,隻是尋常的做夢。

隻是他做夢,為何會夢到太子殿下?

賈珠已經有些記不起夢中的畫麵,就隻有淡淡的歡喜感。那種喜悅的感覺直到他醒來後,都暖暖地棲息在賈珠的心頭,著實叫他難以紓解。

他麵露古怪之色,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坐在桌邊口乾舌燥地連吃了幾杯水,這才一頭霧水地又回去躺下了。

但這倒黴事就是一茬接著一茬。

賈珠都重新睡下了,卻又開始墮入渾噩的夢境。

這一回……

太子在殺人。

他肆意地割開了某個人的喉嚨,任由著鮮血流淌了一地,這看起來異常癲狂姿態,卻因著地上各種屍體,反倒是叫這個瘋狂的男人顯得不再那麼獨特。

腳步匆匆,大批侍衛趕了過來。

彼時,太子正坐在幾個屍體堆成的堆堆上,正麵無表情地擦拭著他的劍。一條軟鞭被隨意地丟棄在了遠處,上麵沾染著的血肉,叫人無法忽視之前發生的問題。

地上躺著的屍體何其多,著實叫領頭的侍衛都忍不住身體僵硬,咳嗽了一回,方才低聲說道:“太子爺,這些是……”

這個俊秀,漂亮,臉上卻沾染著血紅的男人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原來統領的眼睛是瞎了,看不清楚這眼前的東西了嗎?”他站起身來,腳尖踢了踢身前的屍體,“這些都是刺客。”

太子懶洋洋的動作,叫統領的身體緊繃,更加恭敬地說道:“是,是,那太子爺身旁的守衛……”

太子的笑容越發大了起來,可不知為何,他笑得愈發濃烈,這統領的身體就愈發地打顫起來。

“孤也很想知道,那些笨拙,無用的侍衛,究竟去了哪裡?”太子殿下傲慢、冰冷地掃過四周,眼睛突地朝著賈珠的方向看了過來,瘋狂的殺意湧現而出,他手裡提著的長劍好似飛一般地投了過來。

賈珠的雙目瞪大,眼睜睜地看著長劍貫心而過。

他猛然驚醒,頭疼欲裂。

【係統將宿主強行喚醒了。】

賈珠捂著頭,另一隻手猛地去摸自己的心口,狂跳的心臟仍然在胸腔內,叫他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仿佛那真的隻是夢。

賈珠一手捂著心口,遲疑地說道:“……殿下夢到了那些記憶碎片,而我看到的時候……殿下,也會發現我嗎?”

【理論上不會。】

不會……嗎?

這心跳聲都快如雷,賈珠無法停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顫抖著手抱住了頭,大抵是剛才夢中的驚魂,叫賈珠有些頭疼欲裂。

他緩了緩,還是叫起了在外麵歇息的許暢。

許暢聽到賈珠不舒服,忙去取了牌子,叫人出府大半夜去請了大夫過來。

賈珠原不想驚動這麼多人,隻是欲叫許暢去廚房弄完薑湯過來。可是許暢在聽聞賈珠難受時,便有些自作主張。

賈珠身體疲倦極了,也懶得去訓斥許暢,隻等日後再說,便閉著眼任由著大夫診斷。

半晌,大夫有些狐疑地看著賈珠。

如若不是知道這位小公子不是那等胡來的人,他肯定會以為這位是在騙人。從脈搏上來說,賈珠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眉頭緊皺 ,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卻又不是假的。

大夫探頭去摸了摸賈珠的額頭,得,這溫度也算是個低燒。

這是怎麼回事?大夫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醫術,難道是他的醫術不精,沒瞧出來這位病人的身體脈象嗎?

儘管心裡是這般瘋狂吐槽,但大夫還是給賈珠開了藥方,憑著這個藥方,最起碼能壓下大部分的症狀——如果真如他猜測的是那幾種病症的話。

這也不能怪大夫抓瞎,實在是這種因著夢境而引起來的過激反應,從脈象上的確是看不出緣由。

賈珠在得了係統的提點後也知道這點,縱是請了大夫過來,也不過是徒留驚嚇罷了。

待熬了藥,叫賈珠吃下後,這微微

發熱的身體出了些汗,病情總算是好了些。

大夫到天明時,又裝模作樣地給賈珠診脈。

……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啊!

這實在是叫大夫費解。

賈珠彼時身體已經好上太多,和大夫對視了一眼,覺察出他眼裡的懵懂,詫異,與困惑時,連忙請許暢送人走。

他困頓地趴在床上,懶洋洋地叫許暢告知其他人他還沒起,便打算再睡一覺。

但大概是連著兩個古怪的夢,也叫賈珠心有餘悸。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麼都睡不著。

“係統。”

賈珠在心裡戳了戳係統,“太子的黑化值有變化嗎?”他謹慎地問道。

【略有波動,但不嚴重。】

“真的不嚴重嗎?”賈珠憂心忡忡 ,又發覺了係統的不同,“你從前不是一點都不喜歡黑化值的出現嗎?為何最近的態度,卻和從前有所不同?”

【係統寄宿在宿主的身上,經過一段時間歸納吸收,明白了人類不像是係統,隻要一個刪除指令,就能夠將所有的情感和記憶完全刪除。】

【發生過的事情便是發生過,誕生過的情緒仍會存在,一旦產生了偏差,叫允礽留存了那些記憶,待他被那些記憶同化時,允礽的變化不可避免。】

【既然人類無法和係統一樣徹底根除情感記憶,那隻要能保持在一定的波值,不叫這個世界奔潰,那係統覺得,這也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賈珠沉默地聽著係統的長篇大論,忽而指出,“你有沒有發現,‘覺得’這個詞,是人才會使用的。如果是之前的你,隻會用‘判斷’這樣的詞彙。”

【大概是吧。】

係統這麼說。

大概是在這個人類的身體中寄宿久了,連它也稍微被人類的感情給同化了。

賈珠不知係統的情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揉著自己的眼,到底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廂賈珠還能勉強睡著,那廂,太子的情緒卻是有所不同。

五台山,

他們下榻的地方,乃是一座寺廟。

這寺廟便是連皇帝都有所聞名,這一次巡幸五台山,便是為了參拜來的。這皇室眾人也並未矯情,尤其是在這世俗之外的地界,也算是收斂了些許氣勢。

可圍在太子身旁的太監侍從,卻是非常地戰戰兢兢。

從昨夜殿下突然驚醒開始,他的臉色就一直非常不好看,縱算是大皇子過來,也隻是懨懨地抬眸看他一眼,連一句話也不說,倒將大皇子給氣走了。

允礽冷冰冰地跟著太皇太後去參拜,麵無表情地坐在佛堂前,這滿心滿眼的卻是與這佛祖禁地毫無相乾、甚至與之違背的瘋狂。

他憤怒。

那是一種不知怎麼宣泄的憤怒,就藏在允礽的心裡。

昨天他做了夢。

驚醒來,卻是大部分都不記得了。

隻清楚記得,他用一把長劍貫穿了阿珠的心口。

這叫他醒來之後一夜無眠。

允礽並不討厭血。

那種血紅緩緩流淌下來,帶著血腥味的氣息,每每會叫他暢快不已。

這好似是被一場刺殺無形勾起的惡念,又仿佛是本就伴隨著天外來的噩夢時刻藏在他骨髓裡的瘋狂……不論原因為何,他總歸是享受的。

這世上除了阿珠外,他連阿瑪都沒告訴。

有時,就連允礽也覺得奇怪,分明阿瑪愛他,兄弟手足敬他,身為太子的生活再是尋常不過,又怎會有著些無法排遣的怨毒與憤懣?

但他開始喜歡這種極致的興奮。

那或許會是一種滿足。

滿足允礽好似永

遠都填不滿的欲/望溝壑。

他更開始喜歡打獵。

……那種獵物死在手中,割開骨骼喉嚨、滴滴答答的血液濺落下來的滿足感,能叫他勉強平息那種狂躁的惡意。

但昨夜不同。

允礽麵無表情地目視著佛像,非但沒有任何的滿足,隻有扭曲壓抑的暴怒。

怎麼能……

怎麼允許!

哪怕隻在夢裡,哪怕那是虛幻。

允礽都止不住那種要砍碎一切的暴戾。

他平生頭一回感覺到害怕。

從那種無邊的滿足感驚醒過來,他感到了由衷的恐懼。

正在佛堂內念經的一位僧人緩緩地睜開了眼,雙目炯炯地目視著一臉冷漠的小太子。

儘管這一行人並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但寺廟眾人大抵能猜得出來他們的來頭。能被請到佛堂來的僧人,自然都是寺廟中的高僧。

這位中年僧人注視著太子的動作,叫允礽察覺到了,微挑眉地看來。

淩厲的殺意旋即外露。

心中本有殺氣,便連眉梢都止不住殺。

中年僧人雙手合十,輕聲道了句“阿彌陀佛”,像是在祈求佛祖的原諒。

太子漠然移開視線,陰冷地注視著佛像。

倘若這世間真有佛祖,可能叫他安心,能救他出苦海的,卻絕不是這虛無縹緲的神。

昨夜在夢中仿若殺了阿珠的驚怒,今日始終無法壓抑的戾氣,此般種種,都如同摧枯拉朽的攻勢瘋狂地勾起太子對賈珠的想念。

如此肆虐,如此暴躁。

他恨不得飛到千裡之外,就為了知道阿珠究竟好與不好。

允礽想見他。

想見阿珠。

發了瘋地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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