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在宮內一連待了七八天, 到了第八日,愛子心切的康煦帝讓太醫將太子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總算放鬆了些, 不再強求太子呆在毓慶宮內休養。
太醫被皇帝盯了這麼多天, 總算能放鬆下來。
卻突然意識到,小太子盯著他的眼神, 也非常之幽幽。
太醫本是要走, 但還是莫名其妙地問出了一句, “……殿下, 可還有什麼事?是臣還落下了什麼?”
不然不足以說明,為何太子殿下盯著他的眼神這麼可怕。
康煦帝的眼神隨之投來, 太子不情不願地說道:“……沒有。”
賈珠眨了眨眼, 假裝此事跟自己沒關係。
早在康煦帝帶著太醫來之前, 太子就有預感, 他將要“康複”了。其實他根本就沒什麼毛病, 隻是半夜不能受到刺激不然就有可能會攻擊人。
這叫毓慶宮內的宮人都不能留在殿內伺候, 隻能用古法安裝了一個提醒的鈴鐺,隻要太子在床頭扯一扯流蘇穗兒, 就會提醒在一牆之隔的宮人。
既然太子本來沒什麼病,康煦帝想叫允礽休養, 便隻為了他這夜間的小問題。不過太醫已在一二日前說過,殿下這個問題不是一時一時就能康複的,所以,那會允礽就有預感, 或許再過些時日, 他就不能再繼續躺下去。
允礽抱著賈珠哀嚎, 嗚嗚著要阿珠陪他。
賈珠幽幽地說道:“這也是好事一樁。”
不如說, 他一邊擔心著允礽這個小毛病,一邊也苦惱著每夜的陪/睡。
賈珠睡在允礽的身旁,倒是沒受到什麼傷害,隻除了偶爾會被太子殿下的夢魘驚醒外,並無其他的問題。
可,太子殿下雖不會傷害賈珠,卻總會用另外一種辦法襲擊他。
賈珠已經有些受夠了每日起來,要麼麵對自己胸口濕漉漉,要麼是胳膊受苦的可憐樣子了。
殿下真真是變成了一個咬人怪!
賈珠氣惱,但賈珠沒辦法。
心軟。
心軟是大忌。
賈珠決定回去後,就將這句話狠狠抄寫上百遍,然後貼遍書房上下,好叫自己漲漲記性,萬不可再被允礽輕易被哄騙了去。
這廂賈珠痛定思痛,自然不會把清晨的對話說出來,而那頭,允礽更不可能為了留下賈珠,而引起阿瑪的懷疑。
允礽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軟倒在床上,“阿瑪,毓慶宮那些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康煦帝沒好氣地說道:“你就隻惦記著那些不儘心儘力的奴才,新的不合適嗎?”
太子不滿地爬起來,揪著康煦帝的袖子,“我不管,阿瑪是答應過我的。”
“說不得,隻是你幻聽。”
太子露出一番匪夷所思的表情,震驚地看向康煦帝身後的顧問行。
顧太監做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攤開手,笑吟吟地看著太子殿下。
“新來的孤不喜歡,若是阿瑪執意要留下他們,那保成隻能去慈仁宮住了。”允礽唉聲歎息地搖著小腦袋,“太皇太後的身體不適,我便不去叨擾。但祖母仁善,肯定是願意接納保成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適時露出一副被欺負了的可憐模樣,叫康煦帝看了眉頭直抽抽。
康煦帝苦口婆心地說道:“保成啊,你是一十三歲,不是三歲了。”
允礽換做一張嚴肅的小臉,冷冰冰地說道:“好的,阿瑪,孤晚些時候去慈仁宮暫住。”
康煦帝被允礽的話哽住。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賈珠站在邊上,低頭忍了又忍,方才沒一不留神輕笑出聲。
允礽繼續冷冰冰地說道:“阿瑪,孤該歇息了,
不如您和顧太監一起離去罷,待孤恢複後,自會去乾清宮拜謝阿瑪的悉心關照。”
康煦帝麵無表情地按住了允礽的小臉,“保成,閉嘴。”
“阿瑪,是您想要如此。”依舊是一個冷冰冰的太子,“孤隻是聽從您的命令。”
康煦帝疲倦的,長長歎了口氣,“行,朕會照做,行了吧。答應你的事,朕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都能感覺到允礽在掌心下露出一個得意的、小小的微笑。
允礽很想假裝自己不那麼得意,但是好吧,好吧,他在康煦帝和賈珠的麵前,還能瞞得了什麼呢?
允礽笑嘻嘻地說道:“阿瑪明知道會如此,還故意逗我,是阿瑪的錯。”他總算是將那冷臉撤換下來,換做是平日裡的表情。
康煦帝佯裝生氣地說道:“你便是這般嚇唬阿瑪的?”
允礽:“反正阿瑪也能看出來。”
小太子臉上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真真是叫康煦帝可惱,又是好笑。
皇帝與太子好一頓說,待臨走時,又看向賈珠,“阿珠,這些時日,你陪伴在太子的身邊有功,該賞。今日再歇息一晚,明兒就回家與親人團聚罷。太子過兩日才會開始讀書,屆時阿珠也好生在家裡歇息。”
康煦帝對賈珠也算是惦記,語氣溫和地說了好些話,好好囑咐了一會,方才離開。
允礽早就軟倒在床上,哼唧著說道:“阿瑪好嘮叨哦。”
賈珠在方才片刻間,已經被康煦帝的賞賜砸得有些無奈,“殿下莫要這般說……不過,我入宮來也不曾做過什麼,皇上的賞賜太重了。”
賈珠方才便要推辭,可康煦帝看起來有些行色匆匆,說話便走了,賈珠也隻得吞下那話。
允礽慢吞吞地說道:“阿瑪本來就喜歡你,從前給你的賞賜,也都是比彆個的分例多上五成,這也不是頭一回的事了。”
賈珠在太子的床邊坐下,“受之有愧。”
“哪裡有愧?”允礽又翻了個身,就好似是給自己烙餡餅似的,“就該是你受著。不是阿珠,難道是誰家阿貓阿狗,自覺身份尊貴,想要在你麵前耀武揚威的某些人嗎?”
賈珠:“……沒有那些人。”
允礽抬起一隻眼,不緊不慢地說道:“有沒有,不是阿珠說了算。”
賈珠有點心虛,溫吞地眨了眨眼,“殿下說什麼呢。”他軟乎乎地問著,好似真的什麼都不知。
允礽冷笑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混不吝地坐著,麵無表情地說道:“阿珠可知道,昨兒,大哥為了你來過一回。”
賈珠疑惑,他是知道大皇子又來探望一事。
隻是殿下說起此事,為何是這般模樣?
“大皇子是與殿下,吵起來了嗎?”
他回來時,並未聽說過呀。
那時候賈珠去了一趟慈仁宮,說是皇太後憂心太子的身體,這才叫了他過去問。隻是賈珠在慈仁宮坐了半個時辰,皇太後除了開頭問起太子的問話外,卻是沒再表露出半點憂心忡忡——想來,也是知道太子這次“休養”的內情。
允礽一看賈珠的神情,立刻想起慈仁宮這一出,小臉更加耷拉起來,“就連慈仁宮也去摻了一腳,鐵定是大哥去皇祖母那裡說了什麼。”
賈珠茫茫然,不知太子說的是何物。
大皇子昨日來時,賈珠已是不在。
他被慈仁宮的人請了過去,前腳剛走沒多久。
大皇子登門時,還提著一套文房四寶,說是要給太子殿下探望的禮物——且不說這禮物不合時宜,就說這是大皇子送來的,便帶了幾分好笑。
大皇子可是與這些半點都不沾邊的。
允禔登門時,允礽正在殿內無聊地叫人踢
蹴鞠,那小球就在殿內亂飛,也不怕砸到什麼東西。
……好吧,允禔看著那些太監欲哭無淚的表情,顯然他們是害怕的。
可太子爺有令,他們也不得不從。
故而,在聽聞大皇子來時,他們一個兩個看著允禔的表情,就好似在看什麼天神降臨。
允礽坐在軟塌上,手指正把玩著一顆渾圓的東珠。
東珠甚是難得,在太子指尖的這一顆碩大飽滿,渾圓可愛,著實是東珠中的珍品。可是這般,落在太子的手中,也不過是個把玩的物件。
允礽興趣淡淡,顯然對眼前的蹴鞠鬨劇並不感興趣,隻是刻意為難這些宮人,叫他們臉上露出害怕擔憂的表情。
他不喜歡這些新人,自也不在意他們死活。
允禔撇了撇嘴,非常草率地給太子行了禮,還沒等允礽叫起,就自顧自地在太子的身邊坐下。
那幾個太監險些要叫出聲來,但見太子什麼話都不說,這才勉強將聲音囫圇吞下,抱著滾落的蹴鞠悄然退去。
太子果然沒對允禔這般妄為生氣,儘管這宮中規矩刻薄,可這幾年太子並不與兄弟們計較這些規矩。從前四五六七那幾個小的跪在他麵前就跟個粉團一樣,跪都跪不利索。到現在長大了些,那些小的又來了,太子隻要看到他們軟綿綿的小身子就頭疼,遠遠就叫起了。
不過如允禔這般沒被人叫起,沒被賜座,就自己坐下的,還是少有。
如果是毓慶宮從前的那些宮人,就不會為此感到詫異。
太子殿下和大皇子頗有些歡喜冤家,吵吵鬨鬨乃是尋常,雖時有針鋒相對,但也並非不關心彼此,是一對有些彆扭的兄弟。
允禔不喜歡拐彎抹角,坐下來便單刀直入,“保成,你與阿珠和好了嗎?”
允礽把玩著手裡的東珠,就想丟到大哥身上,“你問的什麼胡話?”
這都是幾日前的事情,過去三四日才上門來問是不是和好了,要是真的還在吵鬨中,他怎可能給大皇子登門的機會,早叫人給打出去了——允礽可一點都沒忘記幾日前大哥的攛掇。
真的要有個什麼,這個時辰來,黃花菜都涼了。
允禔當然知道,所以他是故意的。
在假惺惺地問完一句話後,允禔立刻緊接著跟上一句,“你可知道,早幾年,阿珠的名聲可不怎麼好。”
允礽厭倦了那顆東珠,隨手丟到了軟塌內側,他坐起身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懶洋洋地說道:“然後呢?”
對賈珠口出不遜的人自然沒有,但瞧不起賈珠的,自然也有幾個。
榮國府因著賈珠的緣故重新進入京城權貴的眼裡,在重新開始展開交際時,最先接納他們的是北靜王府。
北靜王府祖上和賈家有過來往,現任的小北靜王也曾去過幾回賈府,這從來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有了北靜王撐腰,再加上賈家的姻親王家在朝中也算是得勢,這本也是順風順水,不會再起波瀾的事情。
偏生有幾個不長眼的,如格圖肯那樣的權貴出身,自詡甚高,瞧不起賈府這樣的破落戶。如隻是這般,倒也沒什麼,這本就是要往上走的必經之路。
奈何,他們言辭中還波及到了賈珠。
賈珠言辭平淡,將他們給撅了過去。
他不是多麼愛惹事的人,隻要尋常無人惹他,賈珠就是再安靜不過的。
可是太子知道此事後,卻是不依不饒。
半個月後,那些曾經在賈珠麵前出言不遜的公子哥們一個個要麼折了腿,要麼摔了馬,最嚴重的那個人怕是得在床上躺個好幾年才能爬起來。
這件事,太子做得還算是隱秘,最起碼,不是連著犯下的。
故而,賈珠雖知道那些人的下
場,隻覺得是他們應得的,卻沒想過,這其中卻是與太子有關。因為賈珠並不怎麼出入宴席,也少有關注那些來往的人。
而關注的秦少尚卻是恨極那些人,根本不在賈珠的麵前太多嘀咕他們。
太子樂得如此,他可不想聽阿珠念叨。
可是賈珠有所不知,大皇子卻是有所感覺,不隻是他,就連那些接連出事的人家,都隱約猜得出來是太子殿下動的手。
自此後,這些人就在賈珠的麵前夾著尾巴做人,縱然有再多的心思,也從來都不曾在賈珠的麵前顯露出來。
大皇子從這件事切入,提及賈珠從前的名聲,太子未必不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可仍舊是懶洋洋地丟出“然後呢”這幾個字。
允禔皺眉,“阿珠在你身邊七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縱你將來不喜了他,也莫要糟蹋他。實在不行,就將他送到我那處,不在你麵前礙你眼睛行了吧。”
太子用腳尖去勾著剛才那顆丟在一邊的東珠。
太子決定要把這顆東珠惡狠狠地砸在大哥的腦門上。
“孤何時說過要送走阿珠?”他的聲音冷下來。
允禔絲毫不相讓,“那你近來這奇怪的態度是為何?”不管誰試探阿珠,還是故意欺負阿珠,都叫大皇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從前允礽是最護著賈珠的,那日的話,允禔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允礽將東珠重新扒拉了回來,砸人的動作卻是緩了下來,狐疑地說道:“真的很奇怪?會叫太皇太後,阿瑪都在意的奇怪?”
“和他們兩位有何乾係?”允禔茫然地反問,“當然不會,我說的是你對阿珠的態度,我還以為……”
大皇子搔了搔臉,“我還以為你對賈珠的喜歡不再。”
太子冷冰冰地接了下去,“然後大哥就想來挖孤的牆角。”
大皇子咧了咧嘴,“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你從前總是愛在我麵前炫耀阿珠有多好,我真惦記上了你又生氣。倒也不是一定要挖去我身旁,隻你那性格,如果真的厭棄了阿珠,那還不如叫阿珠早早離開你眼前。”
“絕無可能。”允礽斷然,“孤的東西,孤的人,縱是毀了,死了,也絕不可能拱手讓出去。”
允禔微微眯起眼,“你這惱人的地盤占有欲!阿珠是人,不是器物。”
“那你何必登門來與孤討要?”太子的聲音好似蘊含著冬日不化的冰雪,“難道你是想與孤說,你其實隻是為了阿珠來試探孤的?”
允禔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自然是為了賈珠好。
或許是賈珠在太子的身邊太多年了,所以也叫從前的人忘記了,那些曾經得了太子喜歡,後來又不叫他喜歡的那些東西器物,到底落得了什麼下場。
正如太子所言,不是毀掉了,便是被藏在匣盒深處,誰也不曾再見過一眼。
東西是如此,人也是這樣。
毓慶宮內太監宮女總是竭儘全力地討他的歡心,有些時候,太子也的確會特彆喜愛誰,點名叫人來陪伴。有些人會以為自己飛上牆頭,成為太子殿下的心頭好。在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後,太子又一朝厭棄了他/她,再不曾看他/她一眼,卻不許叫人挪出去,必須呆在毓慶宮內。
這叫大皇子來說,太子分明是個心狠的。
他喜歡時自然是什麼都好,不喜歡的時候,也便棄之如履。
偏生對自己曾看過幾眼的人都有著某種地盤的扒拉欲,沒看到之前太子都曾經為了毓慶宮的人和康煦帝起了爭執,便足以說明這點。
……那阿珠呢?
賈珠是特例。
是這麼多中唯一到今日,都叫太子在意喜歡的人。
允禔甚至能掰
著手指算出來,有了阿珠在太子身邊後,太子那惡趣味的脾氣,那臭臭的性格,到底有了多少改進。
而這樣品性高潔,低調沉穩的賈珠,若是有朝一日成為那些人的下場,允禔的確是於心不忍。
另一方麵……
好吧,另一方麵,也純粹是出於允禔對賈珠的興趣。
這些與太子玩得還算不錯的皇子們都曾見過太子和賈珠的相處,允禔當真無比好奇,賈珠究竟是怎麼馴服了太子那臭脾氣,甚至於,他對賈珠這個人的興趣,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允礽才引起,繼而關注到他這個人本身。
賈珠很有趣。
這麼多年進出宮闈,還能這般純粹乾淨的人,都是少有。
允禔和賈珠相處的時候很舒服,為了這個,允禔都不介意在賈珠落難的時候撈他一把。要是太子那會還發瘋,大不了他將賈珠送出京城便是。
不過這樣的盤算,就不能在太子麵前顯露了。
可太子似是敏銳地意識到大皇子在打什麼壞主意,他坐正了身子,小臉上布滿寒霜,“允禔,孤再說一次,不要打賈珠的主意。他是孤的。也隻可能是孤的……伴讀。縱然是你要碰他,孤也絕不會留情。”太子擰著眉,小臉是白的,白到有些森冷的臉上,逡巡在允禔身上的視線如同尖鉤,好似要在他身上撕下來無數的肉塊。
允礽並不是真的變了。
他隻是將那些凶殘的本性不自覺藏在了血肉骨髓裡,從不曾遠去。
允禔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皺著眉,他不至於被太子剛才的話嚇到。可這心口瘋狂跳動起來,卻是他無法控製的本能反應,似乎甚是在此時此刻,他感覺到了某種極致的危險。
他不知,是殺意。
是允礽隱而不發的殺意。
允禔覺得有哪裡不對,撓了撓自己的後脖頸,這才發現他們的話題已經偏了。明明他在這之前,想說的不是這些來著。
允禔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
他特地弄這一出,又來毓慶宮,一則的確是想撈賈珠一把,二嘛,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本皇子來這,的確是為了提醒你與阿珠的事,不管你們怎麼折騰,都最好不要鬨出什麼大事。”允禔匆匆說完,“你是知道的,你待阿珠與彆個不同,是真真將他當做朋友,可是後宮,有些人卻並非這麼認為。
“倘若叫他們以為賈珠恃寵而驕,與你置氣,會鬨出來什麼事,保成,你心中清楚。”
太子心中有幾許厭煩,卻知道允禔說得不錯。
這宮中秘密是傳播最快的存在。
他心中暴躁,麵上卻是不顯,以手撐著額頭,緩緩說道:“大哥說了這般多,是為了展現你的能耐,還是要賣孤個人情來提點孤?說吧,你不隻是為了這個而來吧?”
允禔一聽太子到現在還自稱孤,就知道他的心中不痛快。
但他得了允礽這話,還是腆著肚子說道:“保成是最懂我的。”——他完全忽視了允礽聽到這話後作出來的要嘔吐的模樣,真是可惱,這臭小子哪怕做出來這般行徑還是顯得優雅灑脫——“你快教教我,你是怎麼叫阿瑪打消給你賜婚的念頭?”
這話題跳轉之快,著實一個急刹車。
太子已經不玩東珠了,他正在扯著腰間上的荷包,聞言嗬嗬笑,“你可還記得孤才一十三歲?”
賜婚關他何事?
“那又如何,我額娘在半個多月前,還曾說過,阿瑪欲要給你與我挑選合適的人選。雖說了太子的事不必著急,反正時間還長得很,可是眨眼間,昨日,額娘又說,最起碼三年內無需記掛太子的婚事,因為皇上不許。”
允禔露出羨慕的表情,“我也想與你一般。”
允礽:“……
”
怎麼,大哥也想被夜半驚魂一場?
隻他覺得此事有些丟臉,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大皇子的麵前和盤托出的。
“阿瑪怎麼什麼事都與惠妃娘娘說,也叫你知道了這些平白無故的事。”太子不鹹不淡地說道,“這樣的事,你來問孤,孤怎麼知道?”
“不,保成一定知道。”
大皇子篤定地說道:“前頭阿瑪才打算給你挑選,雖然歲數小,也保不準要挑選上一二年,肯定是我更早些。可是,這才多久,阿瑪就換了個主意。你若是與我說,你在這其中什麼都沒做,我是不信的。”
康煦帝的主意一旦拿定了,要更改談何容易?
可這話偏偏是惠妃說的,大皇子不得不信。
他額娘向來穩重,如果這話不是皇帝說的,她是絕對不會拿出來講的。
這些時日,因著康煦帝與惠妃提起了婚事,也叫她看看幾個合適的人選,雖然最終決定的人是康煦帝,但惠妃也急著給大皇子選起來。因著今年便是大選,各路的貴女都會被送到宮中來,在這一次的大選裡麵挑選合適的人家,是最好的法子。
惠妃有了想法,自然會和大皇子說。
那會大皇子雖不樂意,但是想著還有保成與他一起倒黴,自然也就罷了。可是眨眼間,保成就脫離了苦海,隻剩下他一個人受苦!
那允禔可不樂意了。
太子知道阿瑪改變主意的原因,懶洋洋地說道:“就算阿瑪打算給我們選人,可孤這歲數,本就不可能選什麼,隻待下一次大選便是。你可不一樣,阿瑪大抵是要給你精心挑選。”
大皇子哭嚎出聲,痛苦麵具,“可我不想啊!”
他還想著建功立業呢,這連戰場都還沒上,就娶妻生子,這叫什麼事情!在允禔看來,這的確是奇恥大辱。
太子不耐煩地說道:“那你就將你的所思所想告訴阿瑪。”
“阿瑪會生氣吧?”允禔狐疑地看向允礽。
太子總算將腰間的荷包扯開,倒出放在裡麵的東西,居然還挺多,除了兩枚印章外,還有幾顆糖果,甚至還有幾文錢。
允礽挑出一顆糖塞到了自己的嘴巴裡,剝開的油紙被丟開,“然後呢?”
嘖,阿珠喜歡的口味總是這麼重,甜膩得叫人不喜。
允礽一邊這麼想,一邊卻嘎吱嘎吱咬碎,任由著甜味蔓延在嘴裡。
“什麼然後?”
“你什麼都不打算爭取,什麼都不打算說,難道要叫阿瑪去猜測你的想法嗎?”太子含糊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允禔,“大哥,你十五了,不是五歲。若想要的東西不自覺去爭取,那就隻會被孤踩在腳下。”
他驟然湊前,一雙漆黑的眸子凝視著允禔。
“難道大哥隻想安分地做孤的磨刀石嗎?”
允禔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怒氣,縱然是強忍,卻也不可能消失不見。
太子漫不經心地,慵懶地說道:“大哥有一句話卻是說對了,的確是應該感謝阿珠,不然……”
以他從前的脾氣,可不會想著什麼兄友弟恭!
…
“殿下與大皇子聊了……這麼多?”
允礽自然不會將後續的爭吵告訴賈珠,卻也說了個七七八八。
賈珠尬笑。
他不得不如此,因為太子殿下還在找他說理,質問他,為何大皇子為了給他說好話都要特地登門,他私底下是不是通“大皇子”賣“太子”了?
這可實在是讓人叫屈。
賈珠聽完了太子和允禔的對話,隻覺得大皇子昨日登門,是為了擺脫婚事吧!
什麼為了他,應當隻是借口!
可端看太子複述完,還冷冷
哼了一聲的模樣,他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
太子殿下一雙冰冷的眼看了過來,帶著徹骨的寒意。
這寒氣不是朝著賈珠所發,但也看得出來,太子的確是不高興。
賈珠還要說什麼,卻聽到太子一邊冷著臉,一邊委屈地說道:“旁的也就罷了,為何慈仁宮會叫你過去,阿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嗎?”
縱然太子是在發脾氣。
卻偏是這等,一邊冷冰冰,一邊卻是委屈地發脾氣,叫賈珠想低頭認錯吧,卻又覺得好笑。
賈珠自是沒有笑出聲,隻是輕輕咳嗽了幾聲,低低說道:“殿下這話,卻是叫我茫然。太後召我過去,是為了問過殿下的病情,這是為了殿下著想。”
太子半睜著眼,冷哼一聲,“阿珠隻會哄騙我,皇太後喜歡你,生怕你在我這裡受了什麼委屈,不然,何必在大哥的三言兩語下,巴巴地給你召過去。”他下了床榻,幾步走到賈珠的身前。
太子的身量已經長大,比起賈珠的身高,卻也是不差什麼。肉眼可見,在將來,太子殿下定然會追上賈珠的身高,甚至要長得比他還要高上一些。此時,賈珠尚還坐在椅子上,太子站在他的身前,便足以看到他的發旋兒。
允礽止住蠢蠢欲動的手指,“大哥喜歡阿珠,皇太後也惦記著你,他們都要與孤爭奪阿珠……”堂堂太子殿下的話還沒說完,就給賈珠忍不住打斷,“殿下,大皇子是殿下的兄弟,太後是殿下的祖母,他們會關注我,不過是因為在乎太子罷。”
太子生氣,但生氣之餘,他發覺賈珠誤會了他的意思,便又乾巴巴地解釋,“阿珠是覺得,孤在為了你比孤更討他們喜歡而生氣?”
“……感覺好像不是。”
賈珠打了個哈哈,訕訕地撓了撓臉。
縱然他之前有可能這麼認為,可眼下太子這麼反問,那鐵定不是了。
賈珠冥思苦想。
賈珠皺眉。
賈珠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