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濕漉漉地看著允礽,軟軟地說道:“殿下可不可以提醒我一下呀?”
太子哼哼地將自己塞在賈珠的身邊,硬是要和他坐在一張椅子上,“阿珠真笨!”
他挨著軟綿乖巧的賈珠,半晌才慢吞吞地說道:“我不喜歡有人在我麵前……表現得好像比我更在乎阿珠,更喜歡阿珠一般。”
允礽側過頭,漂亮好看的小臉上,一雙漆黑如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賈珠,晦澀幽暗的陰影裡好似翻湧著怪異滾燙的情感,隻是在賈珠觸及到前,一切又終歸於平靜。太子的手指摩挲著賈珠的眼角,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擦著,好似在一筆一劃地描繪上胭脂的豔紅。
“無人會比孤更在意,更喜歡你。”
…
賈珠直到出宮的時候,腦子裡都還是太子那句話。
昨日太子說完那話後,就拖著賈珠去踢蹴鞠,毓慶宮的太監宮女陸陸續續回來了,太子也表現得愈發自在,在玩蹴鞠的情緒很不錯,比起有些恍神的賈珠可好太多。
賈珠揉了把臉,心裡有些著惱。
殿下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高高興興地帶著賈珠四處玩耍,直到今日送他出宮前,又連帶著康煦帝的賞賜、又給賈珠送了一車的東西,害得他出宮的時候甚是招搖,馬車後還跟著一堆車馬,總像是入宮去搶劫似的。
他不自覺地捏著自己的指尖,又覺得自己很奇怪。
平日裡,殿下總是愛說一些嬌軟的話,什麼喜歡,在意,我的人,你是我的雲雲,都是張口就來。
賈珠起初很不適應太子這般直白赤/裸。
可後來發現,太子殿下在康煦帝,在太皇太後等幾位長輩的麵前,似乎也是這般後,賈珠到底
是叫自己一點一點適應了。
許是殿下,對親近的人,便是如此?
賈珠本該習慣。
太子昨日的話,如同他之前一應的甜言蜜語,也不過是殿下的秉性,賈珠隻需要聽聽就過,不需放在心上才是。
可偏偏……
賈珠到現在都時不時會想起允礽說那話時的眼神。
那一雙眼,總叫賈珠恍神。
難道是因為最近,他在宮中這八/九日,和太子殿下太過親昵,這才叫他不太適應了嗎?
賈珠半心半意地思忖,畢竟不是每一日入宮,殿下都會變成可怕的咬人怪。
一想到這,賈珠的眉頭就忍不住微顫。
他乘坐的馬車乃是宮中的車馬,外頭駕駛馬車的乃是宮中侍衛,這輛寬敞的馬車內唯獨隻有他一人,卻是連暖手爐與各式糕點都布置妥當,叫賈珠坐得舒舒服服。
坐在這樣的地方裡,叫賈珠一旦想起那些……事,都像是流露於人前的羞赧不安。
賈珠眨了眨眼,想要將臉上的熱意逼退。
隻除了這件事外,賈珠的心中,還盤旋著另外一樁要事,而一旦想起那件事,賈珠的心便一點點冷下來,叫眉宇也好似落滿了雪。
“公子,已是到了。”
“多謝。”
賈珠應了一聲,彎腰下了馬車。
縱是賈府的人早就習慣了宮中時常有賞賜,可是這一回卻又比之之前厚重不少,那太監唱名時,東西已經陸陸續續擺滿了兩個院子。
賈府中,對待賈珠這些賞賜另有安排。
由著賈母做主,特地給賈珠辟了個地方做小庫房,這些東西雖會歸於公中庫房記錄,但最終都會全部挪去小庫房裡,公中其他人不能動用。
張夫人默許了此事。
隻是賈珠慣來也不會獨享,那些布料首飾他又用不上,每次得了都會散給家裡的女眷,是後來被賈母按下,方才不再那麼大手筆。
待送走了宮中的侍衛太監,賈珠院子裡的人又開始團團轉清點起東西。
儘管方才隻是皇上口諭,但賈府的女眷也都出來了,眼瞅著事情已了,元春帶著迎春笑吟吟地迎了上來,歪著頭笑道,“可算是回來了,迎春這天天想著見大哥哥,日日問我何時回來,我倒也是想知道,可去哪裡尋呢?”
迎春羞得躲在了元春的身後。
賈珠與他們說上幾句話,又去拜見了賈母與幾位長輩。正在說話間,母親王夫人身邊有個小小的女娃引起了賈珠的注意,他盯著看了一會,便笑了笑,“是探春吧?”
探春是趙姨娘在賈政離開後,方才生下來的女娃子。
因著趙姨娘在孕中病了一場,生下來的探春也有些病懨懨,一直出不了院子。賈珠與她也不曾見過幾麵,隻知道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王夫人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探春,笑吟吟地說道:“探春的身子骨總算是大好,我瞧著她養在趙姨娘的身邊也不太像話,便挪到了我膝下養著,總歸是精細些,免得這嬌滴滴的姑娘家吃苦。”
賈珠微頓,在這片刻中已經嘗出了王夫人的機鋒。
他心下歎了口氣,權當是不知,叫人取來一個匣子,淡笑著說道:“原是不知妹妹也在,這權當是見麵禮。既是養在太太的膝下,可莫要拘束著,有什麼需要,便著人來尋大哥。”
探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夫人的臉色,見太太沒有不滿,這才輕輕笑了一下,很倉促,但也很好看,“多謝大哥。”
賈珠揉了揉探春的小腦袋,便又轉身與寶玉說話。
寶玉原本以為大哥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正高興著想要和探春妹妹咿呀上幾句,轉頭看到大哥清雋漂亮的臉蛋子,這心一下
子就冷了,嗚嗚著蓋住了自己的小臉。
賈珠將他抱起來,“跑什麼呢?璉兒見到我,都會記得與我說功課,寶玉呢?”
寶玉揉著小臉,愛嬌地說道:“嘿嘿,嘿嘿,大哥哥……”
賈珠好氣又好笑地戳著他的鼻子,“你啊……”
王夫人坐在張夫人的下首,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她並不在意探春得了賈珠給的什麼東西——或許平日裡她會有些生氣,可是眼下,王夫人隻覺吐氣揚眉。賈珠是她的好兒子,不管是在宮中得皇帝太子的青眼,還是在這家裡是渾然一片大哥的氣派。縱然是大房的賈璉迎春,都不自覺以賈珠為首。
哪怕她得不了賈府的管家大權,哪怕她嫁給的是二房,那又如何?
隻要賈珠在,大房永遠都壓不倒二房。
賈母同樣很高興。
高興的是在這一代,總算出了賈珠這麼一個好孫子。她笑看著家中這些孫子輩團團樂樂地圍坐在賈珠的身旁,心中甚是舒暢。
不過賈母到底是看得出來賈珠眉宇間的疲倦,開口叫這些小潑猴兒回去,好叫賈珠得了歇息的時候。等老祖宗離開,其他人自也是一一離開,等到王夫人想帶著探春也走時,賈珠卻叫住了母親,“太太,我有些話想要與你說。”
王夫人的臉上帶著抹不去的笑意,見賈珠出聲,更是高興,便叫丫鬟帶著探春出去玩耍,自己與賈珠在屋內坐下。
她到底是看得出來,賈珠是想與她悄悄說幾句的。
王夫人捉著賈珠的手,輕輕拍了拍,“珠兒,你在宮中如何,我也不問了。隻在家中,便莫要想那些為難之事,要是你爹訓你什麼,你就當做不知。左不過他眼下遠在千裡之外,想要罰,也罰不到你。”
賈珠沒想到太太會說出這般促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搖了搖頭,輕咳說道,“太太,父親……也沒那麼嚴厲。不過我今日,是想與太太說說元春的事。”
聽到元春,王夫人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元春?元春一直在家中,可有什麼緣故?”
賈珠輕聲說道:“老祖宗與我說過,家中的意見,是不想叫元春入宮去,父親與我的來信,也是這般主意。所以府中一直在尋著撂牌子的法子,這說難也不難,隻偏生府中之前也算是得了宮中看重,所以宗人府拿捏著不肯鬆口。”
他說著的,都是王夫人早就知道的事。
“縱是想撂牌子,這初選也是要去的,咱家元春長得好看明豔,但這京城天下,嬌嬌的娘子何其多,宮中也未必能看得上元春,你啊,就彆擔心這些了。”王夫人以為賈珠提起此事,是擔心元春,便寬慰道。
賈珠搖頭,坦白地說道:“其實孩兒有一事,一直都不曾與家中說過。殿下已經答應幫我,不會叫元春入宮。”當然,此事其實算得上是太子親自提出來的,但哪怕是他們這般親昵的關係,賈珠也知道不能這麼直接說,所以隻說是自己請來的,“所以,在宮中那頭,一直是不必擔心的。”
但今日出宮前,太子在送賈珠出宮時,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
“聽說宗人府那頭,好似有人在走動,想要將你妹子送入宮裡。”太子說得漫不經心,“孤知你不喜歡,已經叫人敲打過了。”
賈珠閉了閉眼,將太子說起這話時的似笑非笑丟開,重新睜開眸子時,滿眼都是冷靜,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是王家的人。”
王夫人的臉色微變,一下子也沒回答賈珠。
賈珠沒等到王夫人的回答,便也知道了她的想法。
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如果王家會這般活動,賈珠也的確不信自己的母親會不知道。他隻是有一點期待,或許……王夫人也是真的被瞞在鼓裡呢?
“太太知道,
元春並不願意入宮嗎?”
“入宮有什麼不好?”王夫人的語氣有點硬邦邦,“元春是生在正月初一,是有福氣的孩子。這天底下,又有哪裡比皇宮更加有福呢?”
賈珠掩住失望的神情,搖頭說道,“太太,孩兒在宮中行走這麼多年,難道我的看法,都不足以叫太太知道,宮中是個多麼可怕冰冷的去處嗎?”
若非賈珠得太子看重,他本也是那種隨意叫人處置的棋子罷了。
王夫人擰著眉,扯著帕子說道,“珠兒,咱家家中是何情況,你不是不知。雖然從前的舊交都還在,也還能走動走動。可是再往上,這數年間卻是不能了,那些個潑天富貴人家,怎可能看得上我們?元春的歲數,就算挨到三年下一屆大選,這家中變化也不大,難道你願意叫元春嫁給那些家世平平的人嗎?”
榮國府出了個賈珠,對賈家自然是好事。
可賈珠能給賈府帶來的美好願景,直到他能撐起賈府的門楣,能叫賈府的名聲傳揚出去,少說也還有數年的時間。
而眼下,元春縱是談論嫁娶,那些不過四五品官的,或是哪家求娶繼室的,都叫王夫人不喜。
在她眼中,元春千好萬好,這些人家與她並不相配。
若是能挨到賈珠出人頭地,那自然是有合適的人紛至遝來,可偏生元春也就這幾年的時間。而賈母以為好的人家,王夫人看來卻是“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這般弄下來,王夫人便覺得,入宮是個萬分好的選擇了。
王夫人眼中含著淚意,“咱們這樣的人家,雖然是有些落寞,可到底也是鐘鳴鼎食,從來不曾委屈了元春。可你祖母居然想要叫元春嫁給那些小官之子,這不是要害了元春嗎?”
“可太太瞞著家裡人做下這樣的事,如果叫元春知道……如果元春真的入宮了,您覺得,元春不會記恨您嗎?”
恨這個字,賈珠或許說得重了些。
然元春自打得了家裡的允諾,便從未想過入宮的事,賈珠甚至知道,她是很抗拒的。彆的不說,元春是親眼看過大哥與太子相處的人——
她知道大哥哥很喜歡太子殿下。
並非隻是出於地位的仰慕。
倘若她入宮,那叫大哥哥與太子殿下如何相處?叫她和太子如何相處?
年輕,可愛的姑娘家,不會思考那麼複雜的事情,隻這簡單的兩樁煩惱事,就足以叫元春撇除了這個想法,更勿論入宮後再無法與家人相見的痛苦,就更叫元春不願了。
“我是為了她好,等她知道這點,她就不可能記恨我!”
王夫人有些倔強地說道。
賈珠抿唇,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他哪怕生氣的時候,也是軟的,帶著一絲淺淺的潮氣,“隻要元春不願,她就進不了宮。”
也因著他的性子向來如此,於是連重話,都說得好像是軟綿水鄉裡的潮濕,“隻要有我在,母親的想法,絕無可能成功。”
賈珠從未和王夫人說過這般不敬的話,叫王夫人都瞪圓了眼,胸口上下喘氣,好似是被氣到了。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麵上,幾乎震碎了桌上的擺設,氣急了說道,“我難道是要害了元春不成?珠兒,你竟與我這般說話!”
賈珠起身,直直地跪倒在王夫人的身前,低著頭。
“太太,女子嫁人,是一生的事。您知其苦,何嘗叫元春,也嘗到這苦?”賈珠的聲音不高,卻不疾不徐,“孩兒想叫元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想要叫她快樂。您是愛她的,何以要叫她痛苦呢?”
“為娘還能錯了不成?她是咱們賈府嬌養出來的姑娘,珠兒,你難道舍得送她去那些破落戶,去那些家裡頭都未必有幾個子的人家,這難道不是叫元春去吃苦嗎!”
賈珠從未想
到王夫人對此事這麼執著,哪怕是苦勸,也是聽不進去的。
賈珠心下歎息,卻是倔強地跪著。
他不起來,王夫人便知道,這孩子是不會改了他的注意。
賈珠尋的是太子殿下,是宮中最受寵的貴人,縱然王家有千般手段,可隻要賈珠不鬆口,也是無法將元春送進去的。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這半年來的盤算付之東流,就忍不住垂淚。
賈珠與王夫人不歡而散,送走太太後,元春去而複返,正巧看到大哥哥有些懨懨的模樣,驚訝地說道:“大哥哥,這可是怎麼了?你的眼睛……”
賈珠這才意識到,許是方才與太太說話情緒有些激動,便微紅了眼。
他輕笑著搖頭,摸著元春的小腦袋,“沒什麼,隻是被風迷了眼。倒是你,偷偷摸摸又回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與我說?”
他與王夫人的對話,賈珠是不會叫元春知道的。
他當然也不願意元春真的記恨上自己的母親,隻打算自己將此事攔下來,也莫叫母親與老祖宗生起矛盾來。
元春偷偷看了眼賈珠,隻覺得大哥方才這話言不由衷。
當真隻是被風迷了眼嗎?
不過賈珠不願意說,元春也沒追問。
“大哥哥,昨兒北靜王府派人來信,說過些時日是老王妃的壽辰。那時還不知大哥哥回來不,但家中已是應下了。就在明日。”
賈珠還能有幾日休息的時間,這時間正合適,北靜王府也幫了他們家不少,他自然是該去的。
此事方才本就該和賈珠說,隻是大家見得賈珠回來,都高興壞了,反倒是忘記了這件要緊的事情。元春走到半道,突想起此事,便急匆匆回來。
賈珠輕笑著,“那可就多謝大妹妹的提點。”
元春麵色微紅,嗔怒地說道:“作甚這般客套,叫人聽了奇奇怪怪。”
賈珠看著元春明豔大方的模樣,忽而說道,“我聽說,府中的人正在給元春相看,可有喜歡的?”
聽到賈珠這麼說,元春的臉驀地更紅了些,捂著臉說道:“老祖宗的意思,現在隻是看看,我歲數還小呢……”她嘟嘟噥噥,雖然有些羞澀,卻還是落落大方地將這一切與賈珠說個分明。
王夫人和元春說的話有些對不上,賈珠的眼神微動,輕笑著說道:“這就好,我可是希望咱家元春在家裡多留幾年,可莫要這麼快就出嫁。”
到底是和賈珠說話,元春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羞澀,小小聲說道:“其實母親也問過我,似乎是想將我高嫁,但我其實……不是很喜歡那樣的人家。”她靠近了些,在賈珠的耳邊小聲說道,“北靜王很不錯,據說對王妃也很好,可是這樣的人家裡,也有幾個侍妾在。咱這家裡頭也……”
賈珠聽了元春這話,便明了大妹妹的心思。
元春年少,自然是對將來嫁娶的男子有過期待,可這份期待很淺薄,她更多的是考慮到將來。她希望將來的丈夫不納妾,沒那麼多奇怪的規矩,也想活得自在些。為此,什麼皇家,王爺,從來都不在元春的考慮中。
眼下賈府蒸蒸日上,前途無憂。
元春自然也無了那些要將自己當做籌碼,給家裡搏一場富貴的念頭。
且元春也覺得有些奇怪,以賈府眼下的身份,頂多也就是側妃,怎可能是去做正室?
大概,是她理解錯母親的意思了。
元春是這般想,賈珠也樂意引導她這般繼續想下去。
總好過叫她知道王夫人的想法。
“元春還小,不必擔心,大哥會幫你。”賈珠輕輕拍了拍元春的肩膀,“縱然將來家裡相看的人家,是你不喜歡的,與大哥直接說便是。
“不喜歡的,沒必要將就。
我會替你除去這些麻煩的。”
元春稍稍愣了愣,旋即笑了起來。
“大哥哥,你方才那話,說起來可真像是太子殿下。”
尤其是尾音不自覺帶上的冷意。
更帶出了那種韻味。
賈珠微怔,“是嗎?”
元春笑嘻嘻地說道:“大哥哥的性子軟糯,對下人也太好,從前老祖宗說過,生怕大哥哥什麼時候就要給人欺負了去,入宮後,也是一直擔心。但眼下看來,與殿下一處,倒是叫大哥哥變得冷硬了些。”
賈珠的身體孱弱,天性如此。
縱然再硬,也是硬不起來的,可是眉眼一斂,卻也生出了幾分冷意,也叫人能打個顫。
好不威風呀!
賈珠抿著唇,“這暗地裡腹誹我不少罷?”
元春站在賈珠的身前,矮他一個頭,從下往上看著賈珠,搖著頭笑,“我知大哥待我好,從不曾如此的。”若非她一邊笑,一邊將腦袋埋在賈珠的身前,賈珠大抵還會信上幾分。
元春的小腦袋在賈珠的身上蹭了蹭,還要再說話,卻感覺這掌心下的皮肉冷不丁打了個顫。
元春抬頭,下意識想問大哥哥是不是受寒了,卻看到賈珠如同受驚般往後退了一步,端方好看的臉上染著淡淡的紅,“元春,我有些累了,該回去歇息,你也早些回去罷。”
賈珠趕人。
元春歪著頭,覺得大哥哥的動作略顯僵硬。
到底想了想這幾日賈珠的勞累,便當做不知,點著頭優雅地行禮,“那大哥哥好生歇息,妹妹晚些再來。”
賈珠忍著那奇怪的酥/麻,等元春離開後,便忙不迭地回到屋中。
如果不是元春這不經意的一碰,賈珠都差點忘記了自己身上這麻煩處。他有點心煩意亂地吩咐人去叫水,有些惱怒地按了按胸口,尤其是左胸口。
太子的牙口可真是好,也偏愛這心口跳動的聲音,於是乎,賈珠凡是醒來發現太子殿下咬人,往往就啃在左心處。
這種口欲的糾纏,說不得大事,也不能說小。
總之是叫賈珠坐立不安,因為……這碰的時間久了,就會叫原本無甚感覺的皮肉都變得敏/感起來。
分明就隻是一塊肉!
可是賈珠沐浴時擦過,卻會癢得叫他直顫,就好像之前太子殿下壓著他撓癢癢那般,那種詭異曖/昧的感覺,叫賈珠好生著惱。
但在宮中,賈珠又不可能真的多仔細觀察,如今回到了自己家中,他總算歇了口氣,叫來水後,小心翼翼地脫去衣服,入了浴桶。
熱騰騰的溫度叫賈珠一時間有些失神,蒸騰的霧氣也叫這沐浴的屋中都顯得朦朧起來,賈珠勉強將神智收斂,隔著搖曳清澈的熱水,他盯著自己的左胸看。
上麵交錯著幾個齒痕,很深,好似野獸發泄時的啃咬。都幾日過去,都還沒恢複。且許是受到熱水刺激,又有微微的鼓脹感。
賈珠咬牙切齒地拍了一記,將這熱水拍得四處亂晃。
可惡,可惱!
臭殿下!
賈珠羞惱地蹙眉,仔細看完後,更想打人了。
他決定今日睡醒後,先罰自己抄寫一百遍“不要心軟”,然後張貼在各處。
得好生將之前這個想法貫徹落實,才能叫自己漲漲記性!
…
毓慶宮內,太子接連打了個幾個噴嚏。
他捂著鼻子,有些為難地皺眉。
在地上,正顫抖跪著幾個人,一個個都都得如同螻蟻,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矜傲漂亮的太子殿下壓根沒在乎他們,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拭了下手,有些嫌惡地丟到地上。
他倚靠在軟塌上,一雙
鳳眼微眯,慵懶地說道:“春麗,孤這宮內,吃裡扒外的人,該怎麼算呢?”
春麗平靜地說道:“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太子笑吟吟地豎起一根手指,“倒也不必,傳出去,反倒是叫孤的名聲顯得更加暴戾。”他慢悠悠起身,踱步走到其中一人的跟前,捏著這人的下巴強迫著他抬頭,“將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孤聽聽?”
這侍衛抖得更加厲害,囁嚅不敢言。
他們怎能想到,那些話,會給太子聽了去。一想到太子方才微笑著將將抽死一個說得最多的侍衛,他們的眼裡就浮現出痛苦的絕望。
那隻是……那不過是……一些捕風捉影,飯後閒談的話。
誰會不八卦,不閒言碎語上幾句呢?
隻是偏生這一回,是說嘴到太子心尖尖上的人罷了,這樣的倒黴事,怎就叫他們遇上?
侍衛越是害怕,這心裡的想法就越是雜亂無章。
“不說嗎?”
太子看似驚訝地挑眉,一抬手,匕首便遞到他的手上。
他悠哉地踩著這侍衛的手,愉悅地聽著那近乎碾碎的嘎吱聲,不緊不慢地將刀尖捅進侍衛的嘴巴。
鋒利的刀刃割開了皮肉舌頭,在鮮血橫流之時,太子高興地說道:“那沒了舌頭,就說不出那些汙言穢語。
“你也會很高興吧?”
侍衛唔唔著,幾近目眥儘裂。
他掙紮起來,卻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太監壓著,死死不能動彈。
“殿下!”
跪在身邊的侍衛,頗有兔死狐悲之感,忍不住叫了起來。
他們隻不過是在交換時,閒聊了幾句,卻不曾想到,這隨口的幾句話,卻幾乎給他們招致了殺身之禍!
“隻是倒黴,閒言碎語幾句,不過是閒聊,與捕風捉影……”太子一句句念過去,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孤都舍不得責罵的人,爾等倒是厲害,說得那叫一個高興。
“那怎不叫孤,也高興高興呢?”
…
乾清宮收到消息的時候,帶著血氣的太子也隨之登門,手中還拎著那條康煦帝欽賜給他的長鞭。
整條長鞭都是珍貴材質所造,比一般的長鞭重,抽起人來,也非常疼,一鞭子就能叫人抽暈過去。
康煦帝微微皺眉,卻不是為了方才的消息,“幾個侍衛,犯得著你親自動手?”
言語間,皇帝絲毫沒有責罰太子的意思,反而是不滿東宮為了此事親自動手,實在是屈尊了些。
太子帶著一身血氣在康煦帝的身旁坐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孤倒是無所謂,可阿珠將來是要娶妻的,當著孤的麵嚼舌根,侮了他清白的名聲。
“不撕了他們的舌頭,孤心中不爽利!”
康煦帝自是知道前因後果,曉得他多看重賈珠,自也不能接受那些閒言碎語。
“那你便不要將人捆在身邊不放,這叫人作何感想啊?”皇帝漫不經心地說道。
太子驕矜地昂著腦袋,“憑什麼?孤是太子,難道有個看著順眼的人,都要因著這等小人的心思而疏遠?這究竟是太子,還是囚徒?孤偏不許。”
他的眉間含著戾氣,傲氣不散,血氣纏身。
“孤便是要叫那些螻蟻知道,孤喜歡的,便是天上月。孤不喜歡的,便是腳下泥,縱然他們身份再尊貴,焉能尊貴過孤不成!”
如此狂妄,如此放肆。
康煦帝卻撫掌大笑,高興非常。
合該是這般,身為東宮太子,何須小心翼翼,為人所想?
此事本就掀不起浪花。
承乾宮內,皇貴妃壓根沒把這當作事,便燒掉了紙張,丟在了炭盆中。
劉嬤嬤輕聲說道:“娘娘,太子這般矜傲恣意,可皇上……”
“皇上高興著呢,”皇貴妃輕輕地搖頭,意有所指地說道,“咱這位太子殿下,可是越來越厲害。”
這般年輕,卻有這般心思手腕。
甭管他鬨得滔天,那又如何?
“怪就隻怪,有些人自己不長眼……”皇貴妃似笑非笑,“得罪了太子爺的好寶貝。”
青煙嫋嫋,炭盆發出噗呲一聲,吞沒著一切的痕跡。
悄然。
了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