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1 / 2)

撲通一聲落入水裡的巨響, 在內殿回蕩起來。

守在外麵伺候的太監,宮女也聽到了那聲響,忍不住上前來, 但是王良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自己守在前麵聽了一會兒,衝著他們搖了搖頭。

裡麵沒有任何動靜,便是貴主們不打算叫他們進去打擾。

甭管裡麵在吵得天翻地覆,他們這些伺候的也隻能聽著。

賈珠真不知道應當慶幸自己鳧水的技術算好,還是該尷尬於他們眼下這微妙曖昧的對峙。

他在意識到太子殿下不肯鬆手的那一瞬間, 本能感覺到了危險的預兆,身體便下意識往後栽倒, 滑入了水池裡麵, 縱然是殿下追尋而上,可方才動作間已經迫使太子鬆開了束縛, 賈珠得以在熱騰騰的池子裡麵遊開, 躲到了池子的另一麵。

這不是個好選擇。

賈珠在動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後悔了。

身體的反應總是快過思考。

就像是在麵臨絕境, 在麵對咄咄逼人的獵人時,獵物所做出來的最反射性的動作, 往往也是最魯莽無為的。

他方才要是直麵太子,或許還不會如眼下這麼被動。

可他逃了。

這一逃, 便將賈珠的心虛展露無遺。

這一件事裡受苦受難的本來就是他,可他如此動作反倒將形勢逆轉。

賈珠心裡暗暗叫苦,在意識到自己做錯事情後便猛然停下動作, 可是太子已經追了上來,他靈活地糾纏住了賈珠,不讓他有其他逃跑的可能。

他們兩人都在水下,除了那一層薄薄的布料之外, 再無其他的阻礙。

如此肉/體接觸摩擦,叫賈珠著實無法接受。

他本就在避免著這些接觸,尤其是他的天性端方,如此羞恥,簡直是紅了臉,又忍不住開始拚命掙紮。

他的胳膊肘往後狠狠一捅,抵住了太子的胸膛,太子深深受了他這一肘擊,卻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肯叫賈珠就這麼避讓開。

“阿珠!”

太子的聲音就在賈珠的耳邊響起,透著一些難以理解的困惑,“阿珠,究竟我是做了什麼讓你這般驚慌失措,這都不像往時的你。”

……這的確有些不像是他。

賈珠意識到,就算自己理智勸說要停下來,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還是想要遠離太子。

越是靠近,有些反應便是越騙不了人。

賈珠心裡歎氣,他還是太年輕,太急躁了些。

就算是再理智的人,遇到情感的事,也總是容易亂了手腳。

尤其這還是賈珠第一回喜歡上的人。

便是如此難纏,如此難搞的存在。

“殿下,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偶然醉酒做出來的行為,我並不會將其當真,可太子要是追根究底,便不太合適了。”

賈珠閉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平穩著將這段話說出來。

他強迫自己轉過身來,直麵太子殿下。

太子看著賈珠的眼神有些奇妙,他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才說道,“阿珠,倘若我真的做了些什麼,那些是我的罪責,阿珠何必將這些事都攬到自己身上?”

“什麼罪責不罪責的,那不過是一場意外。”賈珠無奈,他平複著心緒,“殿下,我剛才著實是有些一時意氣上頭,這才會……莫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允礽真真要氣笑了。

“阿珠要是真的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那方才被我發現之時為何要跑?”他毫不留情指出了這點,“如果是我一直沒有發現,一直不知此事,是否在阿珠心裡就此留下無法根除的芥蒂?”

賈珠這般大的反應,還要讓他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那未免也太難為允礽!

他又不是笨蛋!

賈珠:“……”

他要怎麼跟殿下解釋清楚,他心中的芥蒂,和殿下所以為的芥蒂,應當不是一件事。

“殿下,我隻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打斷,殿下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賈珠,“阿珠若是心中沒有任何介意,剛才為何要逃,而眼下又為何不敢直視於我?”

賈珠:“……”

他有些閃躲的眼神慢吞吞回到了太子的身上,又從那一片赤/裸的皮膚快速略過,緊緊落在了允礽的臉上,“保成,我們兩人都不著片縷,這番不得體的時候,若我直視保成的身體,不是有些失禮嗎?”

他說話軟綿的同時,又帶著些許緊繃。

像是當真如他所說隻是出於禮儀的退讓。

允礽:“當真如此?”

賈珠:“當真如此。”

“好。”

太子忽而這般說,他抓著賈珠的手腕往前走了幾步,重新回到了剛才他正要上去的台階處,將賈珠按倒坐在台階上,然後在那淺水處跪下來。

賈珠驚得要站起來,“殿下!”

他如何能不覺得害怕?

他們眼下隻有那一層薄薄的布料擋在這腰間的位置,除此之外兩人皆是渾身赤/裸。

而他坐在台階之上,而殿下卻跪在台階之下,正撫摸著他的小腿!

如此曖昧怪異,賈珠沒反射性踢出去,已經是強行克製。

“坐著!”

太子皺眉,重新捉住賈珠的腳腕,將自己的手掌摁在上麵比對那指痕。

賈珠的身體繃緊,尷尬又絕望。

他越是避免什麼,太子便越是做些什麼。

允礽卻是仔細看著這些痕跡,都過去這麼些天了,在賈珠的身上還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痕跡,那隻能說明當初他失控時動起手來真不留情。

“除了之前阿珠與我說的那些,我究竟還做了什麼?”太子將兩邊都比對完,看著賈珠腳腕上的痕跡,臉色有些難看,“不許再瞞我,也不許欺騙我。”

賈珠很想提醒允礽,還抓著他的腳腕呢,可看著太子憋氣鬱悶的模樣,他到底吞下了這句說出來後不知太子會更生氣還是鬱悶的話,為難地說道:“真的沒有彆的了,如果說難為情那自然是有的,但為此生出芥蒂本就不會。”

“可是阿珠都想遠離孤了不是嗎?”太子緩緩地注視著賈珠的眉眼,“就在此事發生之前,阿珠不就已經逐漸與我疏遠,不想與我親近?”

焉能知道在此事之後,阿珠是否戒備懷疑更深,更想與他分開呢?

賈珠的身體微僵。

他有想過太子發現的可能,但沒想到會是這麼快。

他抿著唇,“殿下何以這麼說?”

允礽的眼神凶狠,憤怒得像是一頭暴躁的小獸,“阿珠是在問孤要證據?可孤有所懷疑,不需要證據。

“阿珠,我們相處這麼多年,當你問出這話的時候,不就已經在印證孤的說辭?”

半晌,賈珠垂下頭。

看起來有些可憐,卻又沉默著。

這在太子看來,無疑是默認了他說的事情,允礽的臉色冷了下來。

半晌,賈珠抹了把臉。

隨著他動作之時,那些熱水從他的胳膊滑落下來,滴滴嗒嗒濺入水麵。

“保成,你可曾想過,我們的關係太過親密了些,已經到了會影響太子聲譽的地步?”

聽了這第一句話,太子就忍不住想皺眉。

少年的聲音帶著少許無奈,“儘管殿下並不在乎這些,但我會為殿下在乎。”賈珠抬起頭,眼底的真誠,不含半點虛假,“我不願殿下遭受任何人的詆毀。”

允礽沉默好一會,方才說道:“是誰在阿珠的麵前嚼舌根的?”

“那殿下又為何不與我說曾有人在殿下麵前說過什麼,方才惹得殿下發怒?”賈珠冷靜反問。

他知道這件事已經有一段時間,卻一直沒有與殿下提起來,那個時候他是覺得沒有必要與殿下提起來,可現在它卻成了賈珠最好的借口和理由。

他不得不如此。

如果賈珠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對此事如此敏感,也無法解釋他為何在一開始就試圖遠離太子殿下。

喜歡並不是一件錯事,可賈珠並不能坦然相告。

這或許是他做過最自私的選擇。

他想要留在太子身邊,想要再看著他一步步成長,想要看著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他不會讓任何可能去動搖他們之間的感情。

哪怕是他的“喜歡”。

“你知道了……罷了,”太子挑眉,“這並沒有什麼所謂,他們身為皇宮侍衛卻不能管住自己的舌頭,孤都沒有砍他們的腦袋,已經算是饒恕。”

他看著還要再說的賈珠,搖頭。

“阿珠,此事孤本已經下了封口令,孤不知道你是從何得知,但也不願此事就此影響我們。世人看法,又能奈何?”

賈珠斂眉,“殿下,你可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允礽似笑非笑,“難道阿珠還想勸說我身為太子之尊,要承擔起所謂的責任與榜樣?叫底下的人看個分明?”

過了一會,賈珠苦笑著搖頭。

“這不是保成。”

殿下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會在意,更不可能為此改變自己。

“這不是孤。”

允礽讚同地頷首。

他不在乎。

“那看來我與殿下的看法不能夠完全一致。”賈珠歎息著說道,“還有這一樁舊事……真的無需再重談起,我隻有一個想法,”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離完後還是莫要再喝醉酒了。”

如果賈珠是在從前任何一個時候說起此話,太子都不會這麼心虛,可眼下他還握著賈珠的腳腕,不自覺搓了兩下,那上麵詭異的痕跡仿佛有些燙手。

太子略微尷尬,憤憤說道,“為著此事,叫孤與阿珠差點生分,著實可恨。”

挨到這個時候,賈珠總算能動動腳腕,試圖抽回來未果。

他無奈說道,“殿下,彆的且先不論,你要抓著我到什麼時候,不覺得咱們這個姿勢太奇怪了些,要是外頭誰闖進來,又要傳出不該有的傳聞了。”

太子撒開手,嘀嘀咕咕站起身來,露出自己赤/裸光潔的胸膛,“看幾眼又不會掉塊肉,阿珠逃避這個做什麼?”

他將賈珠不自覺地轉開的臉又捏著下巴轉了回來,大聲逼逼。

“阿珠還說沒有任何芥蒂,那往常也不會這麼避開!”

賈珠很是煎熬。

太子殿下這純潔至極的行為,卻從未想過如此強迫賈珠看著自己心上人的身體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慘無人道!

賈珠不自覺看了一眼,又猛地閉上,羞惱地叫道:“殿下!”

他惱怒地朝著太子潑了水。

太子見賈珠真的要生氣了,這才訕訕鬆開手,讓阿珠能夠上了台階去。

賈珠倉皇而逃,速速地躲入屏風後,換起了自己的衣服。

太子雖然鬆開手讓賈珠離開,可是看著他逃去屏風後的身影,眼神卻逐漸變得幽深。

他並非不相信方才賈珠說的話,卻也不能完全認可。

賈珠必定還有什麼瞞著他,沒有說清楚。

而這個事情,方是他想要遠離太子的真正原因。

可阿珠既然不說,太子就無法從他的嘴中撬出答案。

阿珠的嘴巴實在是太嚴密了。

這些年裡,他雖不曾欺瞞過他什麼,可太子也偶爾有所覺,賈珠是存有自己的小秘密。人活於世間,心中有秘密也正常。可賈珠牢靠得很,許多事情入了他的耳朵,便不可能從嘴巴裡說出來。

至少從方才的試探中,太子能夠感覺得到,阿珠不可能是厭惡了太子,那隻能說明,令他後退一步的原因還有待再查。

另外一樁事……卻叫太子有些驚訝。

不知是否因為那個醉酒的意外,現在阿珠對他的接觸非常敏感。

方才他不過是抓住阿珠的胳膊,就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在觸碰腳腕時,更是細細密密顫抖著。

這種反應……

等太子慢吞吞從浴池裡爬出來的時候,賈珠已經手忙腳亂穿戴好了衣服,正在打理著腰帶。

太子拍拍手,叫來外麵那些等候的太監宮女,魚貫而入的宮人們為他們侍弄起來,順便快手快腳穿戴好服飾冠帽。

等到兩人都變得人模人樣之後,方才離開了東宮,重新回到課中去。

可不管是太子還是賈珠,浴池中的事情多少還是影響到了他們。

賈珠頻頻走神。

太子則是在與大皇子的交手中差點被挑落馬下,叫允禔非常不高興,一長槍挑到他的眼前,叫囂著讓他專心致誌。

允礽慢吞吞地抓住韁繩,勾起個冷冷的微笑,“大哥,孤正想著放你一馬,你卻特地找上門來。”

允禔:?

在放什麼屁?

大皇子完全想不到太子這句話說的不是眼下,而是在那他以為原本已經了結了的醉酒之事。

他怎麼能夠想到都過去小半個月了,還能夠又翻出來個沒解決的後續,叫他這個小肚雞腸的太子二弟又開始翻湧起壞水來了。

賈珠察覺到自己不夠專心,索性就放棄了練習射箭。

四皇子今日的射箭要求已經達到,正巴拉著靶子算自己的結果,最後有些心滿意足的啪嗒啪嗒走回來。路上順手揉了一把正在擺弄著弓箭的八弟,笑嘻嘻與五皇子炫耀。

賈珠跟在武師傅的身旁,將他今日所流露出來的缺陷默默記了下來。

他到底是不太擅長武道的。

隻做強身健體之用,就已經足夠。

這些演武場上的武師傅,也不會太過苛責於他。

“練了這麼久,還是這麼廢物。”

三皇子騎著馬,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勒住韁繩沒忍住嘲諷了他一句。

賈珠神色淡淡,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三皇子聲音更大了一些,“賈珠,沒聽到我和你說話嗎?”

少年這才慢吞吞抬起頭,笑了起來。

“我自認並非廢物,自然不知道三皇子究竟在與誰說話。若三皇子這話是與我說的,那我隻能說聲抱歉,我並不讚同。”

賈珠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非常隨意,但那種自信的感覺刺痛了三皇子。

沒有人……

在這後宮之中沒有多少人能有他那樣的底氣,就算是皇子之中,看那七皇子八皇子孱弱的模樣,就知道身體的殘缺與母妃的卑微就足以成為他們的拖累。

就算貴為皇子之尊,那又如何?他們所遇到的困難險阻,也絕不比常人更少。

倘若都是兄弟手足也就罷了,偏偏在這其中,闖出了一個一點家世都沒有的賈珠!

三皇子的心頭是有怨氣的,隻是他還記得大皇子對他的提點,雖忍不住出言嘲諷了一句,到底是將更多難聽的話吞了下來,恨恨不平地瞪了賈珠一眼,轉身就走。

賈珠慢吞吞下了馬,摸著他的坐騎。

“陳師傅,今日發生的事,就莫要與他人提起了。”賈珠略帶歉意,笑了起來,“這天氣燥熱,人總是容易有些火氣。”

武師傅笑著與他說道:“公子說得有理,您往這看,方才您射箭的時候……”

這位陳師傅非常識相,一看賈珠這麼說就知道他沒打算將這事鬨起來,便笑著直接將話題轉走了。

賈珠和三皇子之間並沒有什麼矛盾,但若要說不對勁,那的確是從他被蹴球砸了腦袋後開始……三皇子難道是在記恨那個時候,太子要求他給賈珠賠禮道歉的事兒?

賈珠的記憶力非常好,如今還能想得起來那個時候,三皇子臉上那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若三皇子是為此羞惱……

賈珠笑著搖了搖頭,那隻能說明他太過狹隘。

分明強求他道歉的人是太子,可是他卻連太子也不敢記恨,反倒是將滿腔的怨氣都發泄在賈珠的身上,渾然不覺得自己先前做錯的事情,更自持身份貴重,覺得賈珠不能與他相配。

論起度量,三皇子還是比不上五皇子。

五皇子從那天到現在遇到賈珠,都是樂嗬樂嗬。

根本沒有將那事放在心上。

對比兩個皇子的態度,賈珠忍不住搖了搖頭,也沒再說什麼。

他這邊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三皇子回去後,卻是心氣不順。

三皇子身旁的太監忙勸說道:“您與那賈珠置氣做什麼?他不過是太子喜歡的小玩意,眼下寵著喜歡著,將來如何,那也未可知呢。”

三皇子嗤笑了聲,冷冰冰地說道:“說什麼胡話?沒看太子一如既往地喜歡著,就算是養了七八年的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是個人。”

他越是清楚這點,心裡便越有不甘。

三天前,康煦帝去檢查幾個皇子的功課,一一考校過去,對大部分皇子皇女的回答還算滿意,隻在老大允禔的功課上略苦惱了一陣,到底看在他的偏門上放過了。輪到允祉的時候,他做足了準備,不論阿瑪的任何提問,允祉都是對答如流,叫康煦帝很是高興,當即獎賞了他。

能得到皇帝的賞賜,而其他的皇子沒有,允祉的心中自然高興。

就在他高興坐下時,就聽到康煦帝笑吟吟地與身旁的梁九功說道,“祉兒看起來,倒是與阿珠有些相似,都是愛讀書的性子,好,挺好。”

梁九功躬身,笑了起來,“公子可是預備考科舉的呢,這些年來,公子可從不忘了這想法。”

“阿珠這孩子,可真是……”康煦帝一邊笑,一邊搖頭,“明明捷徑就放在他的手邊,偏他這麼多年連看也是不看,保成一問,他還要惱呢。”

“這也是公子心性堅定,不然,怎會叫太子殿下這般中意?”

允祉就聽著康煦帝和梁九功聊得高興,坐在下首卻是心如寒冰,如墜深淵。

方才康煦帝的誇讚就成了一文不值,這前後的對比,足以看得出來,皇帝是真的很喜歡賈珠,方才會有那樣隨性又自然地提起,而殿前總管這幾個鬼滑頭,也方才會那樣吹捧賈珠。

允祉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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