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 允礽都比平常還要煩人。
為了賈珠即將到來的春闈,太子不再強求賈珠入宮伴讀,這也是因為太子需要更多參與朝政, 他上午時常追隨在康煦帝的身邊,不過師傅們還是時常入宮,為了太子有可能到來的請教。
可很多時候, 在下午, 或者其他的時間, 太子並不在宮內。
他在賈府。
當然, 他也會非常突兀出現在大皇子的府邸上。
這讓這個冬天幾乎要躺著過活的大皇子氣得從床上爬起來, 又在他真的能打到允礽之前, 又讓太子非常順利地溜走了。
畢竟允礽出門的時候,總是會帶上幾個人。
他們會確保太子能及時離開。
但不管怎麼說,太子最經常待著的地方,是在賈府上, 賈珠的身邊。他多數時候不怎麼說話, 除了盯著賈珠讀書外,他稱得上一言不發。
有時候賈珠回過神來,太子就已經消失不見。一問書童, 便說是兩刻鐘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賈珠有時會覺得奇怪。
太子這份古怪的親昵和飄忽不定,的確讓賈珠泛起了一點為難, 可是緊接著,那些都被熟悉的接觸所覆滅。他能夠隱約察覺到,太子似乎是在借此想要觀察什麼, 所以, 他就任由他去, 反正再過一段時間, 這種行為總會停止。
正如賈珠猜想的那樣,到了年關前後,太子這種奇怪的行為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給賈珠寫信。
哪怕是在這麼近的距離,允礽還是頻繁地給賈珠寫信。
賈珠也經常回信,但他更多的還是被那些各類的題目折騰得毫無精力。這畢竟是春闈,這畢竟是科考,總不可能那麼輕鬆。賈珠能在這麼多年,這麼年輕的時候就走到這個地步,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可想而知。
直到今日,王夫人還總是會對他下禁令,不許他在晚上讀書呢。
也或許是因為這額外的緊迫,賈珠難得做了夢。
其實他不怎麼經常做夢。
往往做夢時,總是會和允礽聯結到一處,但這一次與眾不同。
他隻記得自己躺下,然後……
沉沉睡去,幾乎再無任何其他的意識 ,猛地被睡夢所吞噬。
…
賈珠跑出來的時候,滿頭大汗。
他茫然地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賈珠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陌生的地方。
這也就罷了,有個好看的小姑娘湊過來和他說話,嘴裡叫著大爺,邊要靠近床邊扶他起來,嚇得他猛地就爬下床,劇烈的反應讓小姑娘也嚇到了。
“大爺?”
小姑娘麵露驚訝的神色:“您鞋襪還未穿上,婢子伺候您……”
賈珠話都沒聽完,就直接竄了出去。
屋外麵的景象精美好看,讓他徹底傻眼,賈珠如同無頭蒼蠅在這座宅院裡亂竄,一路聞訊趕來的人嚇得他腳步更快,誤打誤撞衝出了大門。
他離開了那地方,本以為或許會從夢裡醒來,可街上的笑鬨聲,走過行人對他的指指點點……眼,鼻,耳,腳……這種種的觸感,總不會是假的。
賈珠蹲在街角,絲毫不在意旁人對他的注視,喃喃自語說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頭疼地揉了揉腦袋,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腳底的疼痛感。
估計是在剛才瘋狂跑路的時候留下的傷痕。
賈珠把嘴巴抿成緊緊的一條線,透著憤怒與無措。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剩下,除了自己叫賈珠之外,連一點殘餘的記憶都沒有。
這……不對勁。
賈珠茫然地、赤/裸著腳站在
街道上,眼神有些懵懂倉皇地看著四周,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等賈珠聽到激烈的爭吵聲,吵得無法忍受,下意識抬頭去看事發現場的時候,他的臉、手、腳都已經凍得發紅。
青年的身子骨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不過是秋天節氣,隻穿著單薄的中衣就已經有些受不住了。
他看向吵鬨的地方。
他看到那快速被壓下來的嘈雜。
他看到了那從人流分潮中走出來的人……
熟悉。
這是第一感覺,然後便是更加怪異的觸感。
他下意識想逃跑。
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尖叫著離開的沸騰,賈珠甚至沒來得及思考那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人就已經轉身離開。他赤/裸著腳在熱鬨的街道上狂奔,好像身後是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直到那清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咫尺間要追上賈珠——
…
賈珠猛地睜開眼,以一種喘息不止的方式。
他捂著臉,手指顫抖著。
那種異樣的顫栗,讓他飛快地跳下床,徑直走到桌邊去抓著茶壺,清脆的碰撞聲足以看得出來賈珠動作的惶然。
他在黑暗中盯著茶壺看了好久,無視了外頭郎秋的呼喚,直到書童幾乎要破門而入時,賈珠才沙啞著聲音拒絕,“無礙,不必擔憂,我吃些茶水潤潤喉便是。”
郎秋這才停下,轉而守在外麵。
賈珠閉上眼,手指穿梭過自己散落的頭發。
他的臉上流露出難以形容的脆弱和擔憂,壓抑著情緒又站立了一會,他才慢慢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