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嗇鬼最喜歡做什麼?
當然是抱著自己的財寶堅決不肯退讓。
屬於自己的, 吃了,就不可能吐出去。
允礽頗有這種特質,他咬著賈珠的後脖頸緩慢研磨的模樣, 就好似真的要把那塊皮肉給吃下去。
不過賈珠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就好似太子這樣的舉動是稀疏平常的,他隻會在有時過於粗重的力道, 輕輕悶哼一聲,卻從來沒有阻止的打算。
他正在打量著太子給他的畫像。
哪怕在允礽多次抗議,說這些東西不值一提的時候, 賈珠還是忽視了他的聲音, 並且一張張看了過去。
……賈珠不得不說, 這裡存有的畫像數量, 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他原以為, 這要是能有個十來張, 就已經顯得很驚奇。
可實際上,是比十來張還要翻上幾番。
這個數量, 再加上那些攤開的畫紙,看著一張張沒有麵孔的畫中人一起朝向他的模樣,看起來的確有些恐怖。
賈珠沉默, 在允礽的啃咬中掙紮著說道:“保成,你這些時日不是很忙?哪裡來的這麼多時間……”
允礽哼哼了聲, “這很難?”
他越過賈珠的肩膀,將腦袋壓在賈珠的肩頭上,“這些隻能算是勾勒出輪廓,根本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
不是這樣的。
允礽說得輕描淡寫, 可賈珠也學過畫畫。畢竟琴棋書畫, 他不能說樣樣精通, 可到底都會一點。
要畫出這麼多張圖像, 允礽要花費的時間,定然也是不少。
賈珠試圖回頭,可因為允礽壓在他身上的動作,讓他很難轉身。
賈珠無奈地說道:“殿下,可是近來,又有什麼事,叫你不高興?”
允礽含糊地說道,“什麼……沒有……”
——含糊是因為,他還在賈珠後脖頸那塊皮肉上“努力”。
其實賈珠很想讓太子停下,因為這個部位實在是危險,然允礽每一次都非常克製地落在領口能夠遮擋得住的地方,就讓賈珠無法拒絕。
這是一件在危險邊緣徘徊的事。
他總有一天要為這無止境的退讓吃儘苦頭,他在心裡無奈歎息。
不過,此時此刻,他揪著那些圖紙,壓住聲音裡的顫抖,低聲說道:“殿下,彆動了。我都要……揉皺這些……”
他的手裡揉著這些畫紙,都險些要因為那顫抖的力道而揉皺。
“都丟了罷。”允礽漫不經心地鬆開口,然後在另一邊又咬了一口,滿意地發出悶哼聲,“反正也要燒了。”
賈珠猶豫地看著這些東西,這是太子畫出來的,他當然不舍得燒掉。
然看著一張又一張相似的畫麵,賈珠不得不說,這的確會有種異樣的惡心感。
“嘶……”
他吃痛地掙紮了一下,原本隱忍著的力道變大了些。賈珠捂著後脖頸往邊上避開,“殿下,你咬得太用力了。”
這是什麼壞毛病?
允礽:“我再輕些?”
“不成。”賈珠看著時辰,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他再不走,就顯得有些怪異了,“我該出宮了。”
允礽哀哀歎息了一聲,“阿珠要是能時刻在宮內,那就好了。”
賈珠無奈地斜睨他一眼,整理著自己的衣裳,“日日在宮內,被殿下咬嗎?”
“阿珠若是想要嘗一嘗另外一種風趣,孤又不是不能做到。”允礽挑眉,曖/昧地說道,“隻可惜,阿珠總是不願意如此。”
他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暗示著。
賈珠:“……”
他的臉色猛地爆紅。
他應該唾棄自己,為何會第一時間理解了太子的言外之意。
他下意識彆開腦袋,不敢直視太子滾燙的視線,乾巴巴地說道,“殿下,我先走了
。”
賈珠急急繞開太子,想要往外走。
可是剛走沒兩步,就被太子扣住手腕留了下來,允礽的聲音在賈珠的耳邊響起,笑眯眯地說道:“阿珠怎走得這麼快?”
賈珠:“不走,難道是要留下來聽殿下的俏皮話嗎?”
他故意在那最後幾個字,重重地咬牙。
允礽的嗓音滿是揶揄,“阿珠這話可是委屈我了,我可從未想過要挑/逗阿珠。”
他一邊這麼說,手指一邊明目張膽地滑落下去,順著賈珠的胳膊最終強硬地插/入他的手指間。兩人的手指曖/昧地糾纏在一起,那輕柔,細密地磨蹭,叫賈珠的背脊不自覺竄上一股酥/麻的顫意。
賈珠閉了閉眼,在太子的擁抱裡轉身,雙手主動搭上了允礽的肩頭,認真地打量著太子的眉眼,“殿下,不許騙我,你這些時日,到底是怎麼了?”
這黏糊人的勁頭,雖然叫人喜歡,這也越來越有些過分了。
太子殿下看起來比平日裡還要纏人得多,那惱人的親昵一點點磨蹭著,帶著若隱若現的誘/惑。哪怕賈珠再是清心寡欲,也不可能對喜歡之人散發的蠱惑熟視無睹。
更彆說,允礽俊美漂亮,從來都是視線的焦點,他更不可能忽視得了這種強大的吸引。
賈珠原本是想等到太子主動開口 ,然允礽愈發肆無忌憚,卻遲遲沒有談及的打算。
這讓賈珠不想再忍下去。
“殿下……”
賈珠的雙手撫上允礽的脖頸,纖長、漂亮、根骨分明的手指落在少年的肩膀,臉頰,輕柔地撫弄著,將允礽的頭顱擺正,叫他的眼睛裡隻容得下自己。
他眉眼微彎,清亮的眼眸僅僅隻注視著允礽。
便也要求他以同樣的專注。
“你看到了什麼?又在煩惱什麼?”
“阿珠知道,這是在刺探太子行蹤嗎?”
於是,那落在允礽臉頰上的手指,就將他的臉上肉肉捏了捏,捏出小鴨嘴。
賈珠微笑,“那又如何?殿下想要懲罰我嗎?”
他歪著腦袋,笑吟吟地看著允礽。
允礽盯著賈珠,真想將他一口給吞下去。
過了好一會,太子才慢吞吞地說道:“孤近來,什麼事也沒有。就隻是做夢頻繁了些,夢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所以心情不大愉快。”
賈珠微怔,近來嗎?
可他最近,除了寥寥幾次外,甚少踏足允礽的夢境。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其實太子又多次接觸到那些充滿惡意的夢魘嗎?
賈珠沒有鬆開手,於是允礽還是小鴨嘴。
小鴨嘴叭叭叭。
“孤心情不好,便總是想折騰旁人。但阿珠不喜歡,便隻能多多折騰阿珠了,不是嗎?”
說到這裡時,允礽的眼底竟是濃濃的笑意。
賈珠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太子說話時的異樣,這才鬆開了手,過了一會,方才說道:“殿下後來做的夢,有與,皇上聊過嗎?”
“阿珠覺得,這些都是當年困擾孤的夢魘?”太子拖長著聲音說道,那嗓音裡,似乎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
“……我不能判斷,”賈珠違心地說道,“這種曠日持久的夢魘,有時看來,好似有和夢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允礽平靜地說道:“孤覺得,那更像是,記憶。”
賈珠猛地看向太子。
太子朝著賈珠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阿珠,倘若在夢中,所見到的人,所遇到的事,所發生的慘劇,其實都是符合邏輯的。那這樣的夢,還隻是夢嗎?”他的眼神飄遠了些,“孤有時會覺得,這聽起來,更像是某種警告。”
賈珠的喉嚨艱澀,花了好一會,方才說道:“殿下要是這麼覺得,那或許也沒錯。隻是夢,到底隻是夢。夢中的內容都是虛假的,要是殿下太過執著於夢裡的內容,反倒是不美。”
“阿珠聽起來,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賈珠心口一跳,搖著頭說道:“我並未有過太子這般古怪的夢魘,隻是偶爾也會做夢。可夢裡的內容無論多麼真實,殿下,那都是假的。”
“阿珠不認為,那是一種警告?”
“將其當做是告誡,或許也是一種辦法。然殿下要是沉溺其中,反倒是會忘記現在的存在。”賈珠抓住允礽的手指,將其貼上了自己的臉頰,那溫熱的氣息,讓他有些眷戀,“保成,在夢中,可有我?夢裡的我,可會和保成這般接觸?”
……夢裡,自然是有賈珠的。
隻不過夢裡的賈珠,對夢裡的允礽可謂是深惡痛絕,巴不得要殺了他。
太子低低笑出聲來,是了,若是要選擇,他當然不可能選擇夢中那個倒黴蛋。
那個倒黴蛋有他這般幸運嗎?
阿珠就在他的眼前,擔憂地,溫柔地看著他。
這可是夢中從未有過的福氣。
允礽抱住賈珠,歎息著說道:“阿珠啊阿珠,孤倒是不會錯認真實與虛假,隻是這夢持續不斷,總是叫孤心情不虞。要不然,阿珠就在宮內住上一宿……”
賈珠默默地從太子的懷裡抬起頭,瞪了眼太子。
太子摸了摸鼻子,氣呼呼地說道:“好了好了,孤不說了還不成。”
他們歲數小的時候,太子說這話,還不算突兀。賈珠就算留下來,也未嘗不可。
然現在,自然是不可以跟從前那樣肆意。
太子嘟嘟噥噥地抱怨,“可我也想和阿珠抵足而眠呢。”
賈珠:“……”
這抵足而眠的次數都不知道多少了好嘛!
他心中歎息,卻是微微踮起腳,親了親允礽。
“殿下聽話嗎?”
“……不要將孤當成小孩。”
“那殿下就是會聽話了。”賈珠笑眯眯地從太子的懷裡掙脫出來,他是真的得走了,再不走這時間可就尷尬了,“明日我還會入宮拜見太子,要是叫我知道,殿下仍為了那些虛幻的夢如此費心,那我可要生氣了。”
太子挑眉,阿珠生氣?
他倒是想瞧瞧,阿珠生氣時,會是怎樣豔麗的模樣。
那憤怒的潮紅布滿青年的眉眼,有一瞬間,叫太子一閃而過夢中那個凜冽如刀的賈珠。
允礽的眼底一閃而過陰霾之色。
他攔住了賈珠想要詢問出口的話,將其親親親了回去。
親得賈珠著惱,轉身就走。
太子悶悶發笑,將人送了出去,等這毓慶宮又恢複寂靜時,太子揮手退下了那些請求太子進膳的宮人,踱步走到了書桌前。
賈珠翻出來了幾十張未完成的畫像。
可他不知道,這樣的匣子,至少還有幾個。
太子伸手擺弄著這些畫紙,臉上浮現陰沉的暗色。
良久,他將這些抄起來,叫人取來一個炭盆,將每一張都撕得爛碎,一點、一點丟入了炭盆裡。
他注視著焰火舔舐著碎末,將墨痕都徹底吞吃,再不存半點痕跡。
等允礽將整整幾個匣子的畫紙都燒掉後,他的腳都快蹲得麻木了。他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吩咐道,“將這些全拿出去丟了。”
玉柱兒低頭,“嗻。”
方才太子在燃燒東西時,殿內靜悄悄的。
幾個殿前的太監宮女都知道殿下的情緒不好,生怕熱鬨了太子,連動作都異常輕巧,生怕鬨出一點動靜。
太子在剛才阿珠站著的位置前坐下來,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撐著下顎,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卻不知在想著什麼。
“阿珠……”
過了好一會,太子喃喃道了一聲。
阿珠對於他的夢,到底知道多少呢?
有時,太子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阿珠似乎能夠與他感同身受。他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無比熨帖,就好似真
的說到了太子的心坎裡去。
阿珠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似乎知道他的憤怒焦灼,知道他的怨恨根源從何而來。
這種感覺……
很美妙,卻也很荒誕。
幾乎從小時起,阿珠就給予他這種非一般的感受,他喜歡賈珠,更喜歡在他身旁如魚得水的愉悅。
如果這一切,都和賈珠的獨特有關呢?
當年為什麼這麼多年,就偏偏選中了賈珠?是否賈珠的身上,其實有著某種獨到之處……比如,其實阿珠,是知道太子的那些夢境?
這不怪允礽多疑。
實在是阿珠有時候表露得太過擔憂 ,那眉頭緊皺的模樣,瞧著他的眼神,都好像允礽是一個急需人保護的可憐寶寶,輕易就摔了碰了……這種感覺,在偶爾太子夢魘後,更為清晰。
允礽已經若有所感許多年了。
隻他從來都不曾肯定過這這一點。
畢竟那個時候的夢境裡,沒有賈珠的存在。
然在這一二年的夢魘裡,賈珠卻是頻頻出現在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境裡,而這,就足以讓允礽的心中產生千萬種可能的猜想。
近些時候,允礽隱隱感覺到,他不再是被動地夢到那些事情,極其偶爾的時候,他也能夠操控夢境,跳轉到他想看的畫麵裡去。
這種嘗試,十次裡可能就隻成功一兩次,次數稀少到讓人以為是假的。
然太子在嘗試過幾次後,還是確定了這一點。
那更加說明了這種夢魘的古怪。
這不可能是夢。
從年幼時不斷的發燒,持續十來年的夢魘,從那時就出現在身邊的賈珠,再到預示的擋災,阿瑪在天下尋找著僧道的蹤跡,甄家,賈家,通靈寶玉……
這些事情抽絲剝繭,在允礽的心中不斷盤旋。
……如果,阿珠從一開始出現在他的身邊,就是因為這該死的夢魘,那豈非……
是好事?
太子古怪地笑了一聲。
那陰冷的笑意,叫玉柱兒和王良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險些沒將腦袋低得更深了些。
按理來說,太子一旦想清楚他們最初的碰麵,或許不是上天注定,而是某種目的,巧合之下才促成的,他本應該會憤怒才是。
可他不是這樣。
太子是高興。
他是真的,高興。
沒有這夢魘,阿珠就不會走到他的身邊,等真的想見時,就會是夢中那場初見。
太子清楚,賈珠是個多麼重情的家夥。
倘若賈府真的被抄家,家人流離失所,死散難尋,依著賈珠的秉性,就算知道家裡人活該,不至於為此記恨官家,卻也不可能會對太子有任何情感。
這便是夢中糾結的開始。
因為夢裡的賈珠根本不可能愛上夢裡的允礽。
太子屈指敲了敲桌麵,垂下眸盯著昏暗的室內。
他沒有吩咐,其他宮人自然也不敢動,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室內越來越昏暗。
逐漸陰暗下來的殿宇內,太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