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書房,聽到父親和他的門客說話。”
“告訴我,他沒打你。”
“沒,父親似乎對我最近的成績感到高興。”
“我說過你很聰明。”
“這是大哥告訴我的,不是嗎?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前,我總得付出點什麼。”對於寶玉來說,這樣的話也算是成熟過頭了。
賈珠沉默了一會,“我不知道會不會被外派出去。”他平靜地說道,“等散館,還得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但,對於自己的去向,誰又說得準呢?”
“父親希望你和太子談談。”
寶玉蹦出來的這句話,讓賈珠微微挑眉,發出不讚同的聲響,“那我希望父親不要與我聊這些。”
他慢吞吞,帶著一些無奈的搖頭,“我大概會不高興。”
寶玉偷偷地說道:“其實我覺得,父親有時候似乎有點怕你。”
賈珠有些驚訝地看著寶玉,沉思著,“你怎會這麼說?”
“不知道,一種感覺?”
寶玉坐在賈珠的懷裡,晃蕩著小腳丫,他癟著嘴說道:“父親在大哥哥的麵前,總是會氣勢收斂些。”他很是敏/感,能夠區分出賈政在自己,和在賈珠跟前的差彆。
賈珠:“許是因為,在父親的心中,我已經是可以與他平起平坐說話的人,而你還小了點。”
寶玉歪著小腦袋思考了一會,就將這個難題給拋棄了。
不論如何,有
賈珠在,寶玉倒是不太擔心父親的壓迫。相比較賈政,他更喜歡聽賈珠的話。
兄弟兩人在寺廟裡閒逛,不知不覺就走到後山去。
後山有僧人守著,見他們帶著家丁侍從,雙手合十地說道:“施主,後山隻有一條路,隻要沿著山道走,彆去旁的地方,就不會走錯。”
賈珠漫不經心地笑道:“有許多人走錯嗎?”
小沙彌苦笑著說道:“有許多施主總喜歡,另辟蹊徑。”
賈珠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在帶著人越過了守山的小沙彌後,寶玉好奇地說道:“大哥哥方才為何點頭?”
賈珠:“你瞧,上下山就隻有一條道,閉著眼都不會走錯,為何還要派一個小沙彌守著這裡?”
寶玉順著賈珠指著的方向看去,過了一會,皺著眉說道:“他們喜歡鑽草叢?因為……自詡自己不會出事?”
“寶玉,這世上自認為自己有能耐,自以為是的人著實太多。他們許是被山間景色吸引了目光,也或許是想要一場冒險。”賈珠慢吞吞地說道,“這倒也不能認為是錯,隻這裡是彆人的地盤,若是出事,寺廟自然要負責,這便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了。”
寶玉仰著頭看著賈珠,過了好一會說道:“所以大哥也遇到這種不負責任的人?”
賈珠微笑:“那可實在是太多了。”
寶玉晃悠著賈珠的胳膊,“和我說說,大哥哥,和我說說嘛。”寶玉一旦想要撒嬌,那癡纏的功夫可真是厲害得要命,也無怪乎賈母和王夫人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賈珠隻好說道:“我有一個同僚,可能是有些……喜歡和我對著乾。有時寧願自己吃虧,都要拖我後腿。”
寶玉冥思苦想了一會。
不得不說一個小孩在自己跟前皺巴巴著臉,瞧著可真是有意思。
“他是不是喜歡你?”
賈珠哽住。
“……這還真是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為何會有這樣的看法?”
寶玉振振有詞,“璉二哥上回給王姐姐欺負哭了,他說他是因為喜歡王姐姐才欺負她的,然後又抓著臉去道歉了。不過大姐姐說,王姐姐根本沒哭是逗璉二哥的,是璉二哥活該。”他口齒清晰地將事情複述完畢後,點著小腦袋說道,“所以欺負,是喜歡?”
“不是,賈璉的做法完全錯誤。”
賈珠捏著寶玉的小臉,決定回去後要好好“教導”賈璉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免得教壞了寶玉。
不過,看起來,賈璉是真的喜歡王熙鳳?
賈珠若有所思,但不妨礙他和寶玉說話,“不管是哪種意義的喜歡,都和欺負傷害對方沒有關係。寶玉,日後若你喜歡誰,要記得保護她,而不是傷害她,倘若做錯了,就去道歉,真誠地挽回,而不是像賈璉那樣拈花惹草。”
寶玉咯咯笑,“隻可以和一個人要好嗎?”
“那是自然,寶玉會有很多喜歡吃的東西,但總會有最喜歡的那個。”
寶玉又開始皺巴著小臉,不過這一次,他很快理解了賈珠的意思,然後點了點小腦袋。
他們說話間,不知不覺已經爬到了半道。
寶玉還好,一直是被賈珠抱著的,而賈珠抱著他,一路爬到半山腰時,後背已經布滿汗意。
他有些不滿地歎了口氣,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瞧著還是有些虛弱。
不過這冬日,走動起來後,甚至不再那麼發冷,呼出的霧氣在嘴邊打成團。
寶玉乖巧地想下來,踉蹌著在地上走了幾步後,被趕上來的侍衛牽著。他也不排斥,扭著頭看著山下,發出一聲驚歎,“哇哦,好漂亮。”
漫山遍野都是銀裝素裹,好似一切都隻剩下寂靜的素白,寶玉連小臉都變得興奮起來。
賈珠笑了笑,揉著寶玉的小腦袋。
他出來前還帶著虎頭帽,看著虎頭虎腦的。
寶玉高
興地頂著小腦袋,“大哥哥,我喜歡……”
轟——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什麼東西從上麵滾了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賈珠和寶玉就被幾個侍衛給撲到在地,然後,伴隨著剛才那股巨響,緊接著是重物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賈珠在這動靜消失後,扭頭看向剛才聲音的來源地,卻看到一個仰麵倒在地上的人。他的身邊,還散落著不少石塊,看起來就好像是一時失足從山上摔下來。
賈珠下意識捂住寶玉的眼睛,不叫他看到那屍體的模樣。其中一個侍衛等了又等,確定沒其他的動靜後,這才貓著腰走了過去。
不多時,他回來。
“已經死了。”
賈珠皺眉:“這人……”
“是範茂,範大人。”
賈珠微怔,猛地看向那具屍體,他的頭朝裡邊,後腦勺還在不斷滲血。他的肢體扭曲成古怪的模樣,可身體還有反射性的抽搐,不管怎麼看,都是剛剛隕命的。
這人是範茂?
賈珠抱著寶玉緩緩地站起身,抬頭盯著山上,“派兩個人上去瞧瞧,他摔下來的地方,除了他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的腳印。”
“是!”
被捂住眼睛的寶玉奇怪地嗚嗚了聲,不自覺地靠近賈珠,悄悄地說道:“大哥哥,是……死人了嗎?”
賈珠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是啊。”
而且,還是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