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南巡, 一路直下江南,沿途的官員甚至緊張,都生怕皇帝在自己地盤上出了問題。然除此之外, 更需仔細緊張的乃是自己過往的事情, 免得在這個時候捅出了簍子。
然康煦帝這一回就好似真的是來遊山玩水的,很是和顏悅色, 帶著幾個皇子接連走了幾處名山勝景。
賈珠一直隨同太子左右。
不管落腳在何處, 賈珠的安排一定是緊隨著太子,不做他想。
賈珠彎腰走出馬車,揉了揉肩膀。
他方才不小心在馬車上睡覺了。
“大人, 可要奴才給你捏一捏?”王良主動請纓, 賈珠聞言笑了起來, “隻是有些酸痛,過會便好了。”
“你就讓他給你摁摁吧, 晚些時候還要上山呢。”
“晚上上山?”
“聽說附近晚間有個盛景, 反正有人主動送上了他們的宅院,不去白不去。”太子吊兒郎當說著, 手裡的鞭子甩來甩去,發出啪啪的聲音,那聲音聽著叫人皮緊了些。
賈珠聽著太子這意思,頗有種秋後算賬的打算。
“那殿下容我回去稍作準備。”
“要做什麼準備?”太子挑眉,“該收拾的東西早就讓人給你收拾好了。”
賈珠無奈:“殿下,你總不能時時刻刻想將我綁在你的身邊。”他們兩個人並肩往裡麵走。
能容得下皇上落腳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什麼凡物, 此處無不精致, 無不柔美,透著金錢的味道。若不是耗費了大量的財力,是絕對無法在這個還不到江南的地方, 養出這麼一處水鄉勝景。
這是本地知府特地獻出來供皇上落腳的。
“哪裡有時時刻刻,你不是晚上還回自個兒屋睡去嗎?”
太子這話被迎麵走來的直郡王聽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嘲笑說著,“殿下,難道你晚間還要和阿珠擠著不成?”
“他又不胖,我也不肥。”太子哼了一聲,“大哥要是願意也可以來打地鋪。”
“本王在自個兒房睡著好好的,憑什麼要去你房間裡打地鋪?”
直郡王心裡一萬個不樂意。
賈珠不想看,他們這兄弟兩個賭在大門口裡吵嘴,就拖著太子進去了。直郡王看著他們兩個的背影,搖了搖頭。
此番太子的確是將賈珠,看得有點緊了。
…
入了夜,賈珠站在山上,瞧著大片大片蔓延開來的閃爍光芒,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在寂靜的山林中,仿佛有如同雲霧般的光帶在緩緩流動,那種異樣的美麗叫人離不開眼睛,仿佛天地間的燦爛,全都落於此處。
不遠處皇帝袖手站在那裡,身邊圍著好些人,再往邊上就是那所謂的宅院,不過仔細一看,那可比宅院兩個字要奢華的多。
這簡直就是一處山莊園林。
“據說這裡每到入夜便會有如此美景,所以當地才將其當作是一處彆致的景觀,告訴皇上。”王良跟在賈珠的身後,此時太子自然是去陪著皇帝的,但他身邊卻有不少人留在賈珠的身旁。
“的確不同凡響。”
賈珠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他看得出來這山林間,必定環境甚美才會滋養出無數小生靈。
他們在此處停留的時間並不多久,縱然這景色瞧著與眾不同,可皇帝也不過淡淡,就帶著人去了那山莊彆園。
此處燈火絢爛,宛如白天,華燈掛滿廊下,處處皆是美景。
這山莊內又是接風洗塵的宴會,載歌載舞,隔著兩三進,都能隱約聽到樂器交錯的聲音,那聽著的確有些不錯,隻不過賈珠卻早早的退了出來。
他一貫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剛才在宴會上礙著皇帝的緣故,他不得不吃了小半杯酒,如今已經是有點微醺。
這可不能怪賈珠的酒量太淺,他已經有些年頭沒碰酒了,自達他開始做官之後他就謹言慎行,生怕自己又因為酒鬨出什麼事兒來,與他相熟的官員都知道他酒量不好,也知道他脾氣倔強,再也沒怎麼勸過。
他沿著畫廊走了一段兒,流轉的燈火打在他的身上,如同絢爛的彩帶。這山莊內仿佛處處都是燈火,毫無隱蔽之處。
“雖說是為皇上接風洗塵,可是如此,也太過奢靡了些。”賈珠停下腳步,靠在柱子上,看著庭院中的景致慢吞吞說著。
跟在身後的幾個太監侍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大人,發覺他的臉上有些微紅。
……這是有點兒酒意上頭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點酒都不能碰,要是碰了就說不準……
“大人,奴才帶您回去先休息休息,吃點醒酒湯吧。”
王良跟著勸說。
賈珠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開口。
“我隻是吃了半杯酒。以我的酒量,半杯還是能行的。”
王良有些緊張的看著他,瞧著大人現在回答的時候,這麼耿直的模樣,可根本不像是能行的樣子。
“大人……”
他低聲說著,絞儘腦汁想著先把人騙回去再說,這要是一招不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被不該聽到的人聽到了,那可就是麻煩,畢竟他們現在還在外邊呢。
“我知道你的難處。”賈珠停頓了一下,然後捂著自己的頭,“回去吧。”
他們剛才走了一路,不知不覺走的有些深入了,現在要往回走,得虧賈珠還記得路,正直走在了前麵。
隻是走著走著就忽然和呼啦啦一群人撞上了,賈珠捂住自己的肩頭,有些吃痛的停了一會兒,然後晃晃著抬頭看對麵的人。
“你瞧著和皇上有幾分相似。”
“……那再看看呢?”
賈珠依言,又盯著看了一會兒。
“現在又有八/九分相似了。”
在那人身後的那一堆人裡麵有幾個沒忍住,差點嗆了出來,把笑聲硬生生的嗆成了咳嗽。
那男人聽了賈珠的話,也是好笑又無奈。
“那你可否想過朕就是皇帝?”
“不可能。”
賈珠擺了擺手,動作瀟灑。
“萬歲爺現在肯定還在吃席,分不開身來。”
他的眼睛清明,說話鎮定,動作自然,如果不是臉上淡淡的紅,無論如何都無法認出來他是醉了。
康煦帝無奈,轉身看著太子。
“他的酒量就這麼淺?朕怎麼記得他在宴上根本就沒吃幾口?”
太子:“他的酒量就這麼淺,以前還能多吃幾口,但是許是這幾年沒什麼功夫碰酒,現在倒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能吃了。”
“一並帶回去。”皇帝擺了擺手,“都吃完醒酒湯再回去。”
太子:“阿瑪,他都這樣了,就讓他回去歇歇吧。”
賈珠:“我哪樣?”
直郡王朗聲大笑,終於是忍不住笑得差點都扶住了邊上的牆。
“這瞧著還有些不服氣。”
賈珠氣定神閒:“我沒吃醉。”
太子敷衍地朝著他點了點頭,朝著賈珠身後的人使了使眼色,“是你沒吃醉,趕緊讓人把你帶回去,不然明天起來後悔的人可不是我。”
賈珠搖了搖頭,“我不走。”
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太子,默默地走到了太子的身後,還自個兒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站好。
太子:“……”
康煦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非常不給太子麵子地笑了起來。
太子轉頭看了一眼賈珠,麵無表情的又轉了回來。
“他明日必定會後悔。”
太子恨恨說著。
一行人烏泱泱到了皇帝的落榻處,其他人自然散去,尤其是那些本來想要獻媚的大臣,都被侍衛攔在了外麵。
幾個殿前太監宮女連忙去準備各種醒酒湯,而餘下的幾位主子則是在屋內坐下。
他們顯然是還有事情要說。
賈珠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太子的身旁。
其實按照身份地位來說,他不該坐在這個位置,太子之後,緊接著就應該是直郡王,但是直郡王看著賈珠黏著太子的模樣,就一邊笑著搖頭一邊主動走到了邊上坐了下來。
“本王與一個醉鬼爭個什麼勁兒呢?”
“我沒有喝醉。”
隻要有人提到喝不喝醉的問題,賈珠就像被戳到一樣,立刻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直郡王仿佛覺得賈珠這樣特彆有趣,每次他這麼說都忍不住大笑。其他幾個貝勒貝子無奈地看著他們。
賈珠有點暈乎乎,他坐了一會兒,仿佛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有點不太清醒,可是看著身邊的人都正襟危坐,好像是在進行什麼嚴肅的會談,於是他也就跟著坐直了身體,然後眼巴巴的看著皇帝。
康煦帝原本還沒留神,可是被人這麼直勾勾盯著,還是會有所察覺。
“阿珠,你盯著朕做什麼?”
“在等萬歲爺說完話。”
“你現在又能認出來朕是誰了?”
“認出來了。”
他老老實實開口。
“那為何要等朕說完話呢?”皇帝饒有趣味地看著他,一句一句問著,帶著耐性,“剛才不是你硬要跟著過來的嗎?”
賈珠:“……我好像有點醉了。”停頓了一會兒,“隻有一點點。”
太子實在無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一根手指頭就用力戳上了他的太陽穴,用力的點了兩下。
“你是真的傻,還是在給我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