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的臉色極其難看, 他一手抓著兵器護在馬車跟前,身邊的人手緊跟上來。他們這一次帶了將近百人偽裝成商隊,個個都是精銳。
以他們這樣的隊伍, 想要走南闖北已經夠了。
可再怎麼身手高強, 人都不可能和弓/弩比較。那些隱隱綽綽的弓箭手,就是他們最大的危機。
“仙師,人太多了。”
“不著急。”仙師的聲音傳出來,他的聲音輕輕, 卻仿佛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太子帶來這麼多人, 卻沒有立刻下令動手, 就說明,太子還彆有目的,對嗎?”
這麼多人,這麼多弓箭手, 雖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麼悄無聲息地送入揚州府, 可如果太子不打算問什麼,他隻要伏擊射擊, 這片箭雨就足以將大部分人都滅殺在第一時間。
馬車內的人掀開了車簾, 彎腰走了出來。
他高站在車轅上, 和太子遙遙相對。
“太子殿下, 若是有話要談, 我在此處,恭候大駕。”
…
“出事了!”
馬車還沒趕到城外王家的彆院, 護衛就已經看到了山林燃燒起來的煙火。那熊熊的山火瞧著可真是可怕,仿佛將那小片天都染紅了。
賈珠挑起簾子看了一眼,半晌, 將幾個揚州本地的護衛叫進馬車內,仔細詢問了一番,然後令車夫改變了方向。
許暢:“……大人……”
“王家彆院肯定是出事了。但燒起來的,卻是臨近的山林。這說明,仙師是早就有後手,就算是去王家也是一場空。太子在算計仙師,仙師何嘗不是在算計太子?”賈珠皺眉,語速飛快地說道,他仿佛也是借此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不會在彆院,也不會在山上,這附近最適合伏擊的地方,就是太子所在的地方。”
王良的臉色微動:“大人的意思是,其實太子早就有所預料,這賊人打算借用誘餌來避開?所以,早早就帶人守在了緊要處?”
賈珠頷首:“不無可能。”
馬車內的人這麼一聽,原本緊張的神色就稍稍放鬆下來。馬車一路從城內趕出來,除了在林府外稍微停留了一下,一直疾馳著,馬車內的人都被這顛簸弄得昏昏沉沉,感覺骨頭都要顛散了。
沉九死死地抓住車廂,他距離賈珠最近,也最是能看得清楚他的神情。眼前這位青年分明已經說出了穩定人心的話,可是他的眉頭仍是緊蹙,看著沒有絲毫放鬆的模樣。
沉九的聲音在馬車滾動中發出來,“大人,可是還有什麼……”
“可這不太對勁。”賈珠歎氣,“你覺不覺得,這件事有點太順理成章了?”
沉九:“大人,此話怎講?”
賈珠:“太子一心想要殺了仙師,這個教派的可怕之處,其實就隻靠著他一人維持。隻要他死,群龍無首,就算再有諸多手段,也無力維持。這個想法本身沒錯。可我從林姑父的手中得到名單,從名單查到茶樓,再到太子種種我尚不知道的動作,所以才會有今天的雷霆一擊……”
王良忽而說道:“太過順利。”
“沒錯,殿下的手段常人不能及,可是仙師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他有諸多的手段,卻隻有一層計謀。”賈珠搖頭,“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仙師這一次,會不會本身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直沒說話的郎秋在馬車安靜下來後,突然說道:“大人,如今這事如此凶險,我們的人手也隻得這一二十人,這麼匆匆趕去,能排上什麼用場嗎?”
連整座山都燒了,說明仙師,或者太子之前布置的人手肯定是少不了。他們這一點人丟進去,根本就像是一盆水撒入大海。
賈珠:“你們說得沒錯,所以,在找到人後,你們不必靠近,我去。”
郎秋:“……”
他不是這個意思啊!!
就算他知道大人有倚仗,可是怎能讓大人自己過去?!
…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邊上跟著十來個騎馬的侍從。從他們趕路的狀態,可以看得出來應當是疾馳了一段時間。就在他們堪堪走上小道時,車夫卻突然大喊了一聲,“前方有人!”比他眼睛更尖銳的侍從早早就留意到了前頭的異象,手中勒著韁繩,急急地勒住了馬匹。
車夫的動作稍遲緩了些,可是也在侍從們亮出兵刃時停了下來。
這一瞬的氣氛無比僵硬。
沉九翻身從馬車裡出來,皺眉看著前方。那些路障,如果他們不及時看到,怕是要鬨出個人仰馬翻!
在那些路障的後麵,十來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閃身出來。
他們手中並沒有兵器,可不代表沉九會放鬆戒備。
“來者何人!”
對方還沒回答,馬車內,賈珠的聲音就已經傳了出來。
“是仙師派你們來的?”
沉九的臉色微變,手中握著刀的動作緊緊攥住,又鬆了鬆,免得影響將來動作時的力度。
“公子果真聰明。”對麵有人耳聰目明,聽到了賈珠的話,朗聲大笑著說道,“賈公子,還請隨我們來吧。”
“不可!”
沉九和王良幾乎是同時出聲。
就算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是他們不可能讓賈珠親身涉險。
賈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若是我們沒瞧見路障,你們是打算拖著我的屍體去嗎?”
“賈公子,我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你們攔在此處,就是最大的惡意!”沉九冷聲打斷他們的話。
對方的人也不惱怒,隻是笑了笑。
“我們不想動武,賈公子,仙師非常期待能見到您,還請公子,莫要為難我們。”
“仙師,你既然就在此處,又何必偽裝?”賈珠彎腰從馬車內走出來,在沉九的身後探頭,微笑著說道,“還是說,你打算連這第一次對話,都戴著假麵/具?”
他說來從容,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的,是何等驚人之語。
賈珠這話落下,此地幾乎無聲。
片刻後,從路障後,慢慢步出一人,他戴著兜帽,臉都掩藏在了陰影下。隨著他抬頭,露出自己的容貌,賈珠也緩緩笑了出來。
賈珠從不曾見過他。
哪怕在太子的夢魘裡,他也不曾見過這人。但賈珠知道,在曾經的時間裡,他或許和這個人見過。
或許是係統說的主角,也或許是因為係統本身,更或許……是出於某種奇怪的偏執,仙師對他的興趣之大,到了這般地步。
“初次見麵,賈珠,我是王崢嶸。”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和他普通的相貌有些不太相符。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剛才手下的人失禮了,不過他說的沒錯,我對你並沒有惡意。”
“對我倒是沒有惡意,對他們就未必了。”賈珠搖了搖頭,“來都來了,不如坐下說話如何。”
“大人!”
“不可啊大人!”
侍從們紛紛上前想要攔住他。
“莫要擔心,仙師如此苦心孤詣,就算是要走也走不了。”
賈珠這話落下,其他人就隱隱約約看到了草叢裡潛伏著的其他人。
這裡守著的人可不隻有剛才這些。
王良鑽出來,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就讓奴才好生準備。”
這輛馬車本來就是賈珠平時出行時候所使用的馬車,馬車上種種需要的東西,早就準備齊全。
他帶著其他人下了馬車,迅速在官道邊上準備好了坐墊,甚至還有熱茶糕點。如此看來,仿佛不像是在進行一場預期外的對話,而是出來踏青遊玩的。
賈珠抬手:“請。”
王崢嶸根本就不害怕這其中有何變故,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地在那落座,而各自的人馬則是守在邊上。
王崢嶸帶來的人的確遠超賈珠的人,看得到的地方就已經有幾十號人,更彆說藏在暗處裡的。而他們有意無意,也在隔開著沉九他們。
“公子似乎對我的出現並不意外。”
“在看到你出現的時候,我的確已經有所預料。”賈珠笑了笑,“你這一次來揚州的原因,是為了我?”
“不錯。”
這就是所謂的,仙師不得不前來揚州的原因。
怕是……
早在南巡的隊伍離開京城後,賈珠是誘餌的身份已是板上釘釘。這才是太子這些天越發著惱的原因,這其中,有康煦帝的手筆?
“那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如此執著於我的存在?”賈珠搖頭,“說來慚愧,雖然我並不認為我有什麼不妥之處,然而卻也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人。這些年來,我不過是芸芸眾生的一份子,仙師如此,怕是有失偏頗。”
“賈公子不正是清楚自己身上有什麼神秘嗎?”王崢嶸喝了一口茶,似乎根本就不害怕有人在茶水裡麵下藥。
“不過是些巧合罷了。”
“是不是巧合,賈公子心中有數。”王崢嶸笑了起來,眉眼微彎,看起來非常真誠,“想必賈公子對我的來意也有些清楚。”
“那我就更加有些看不透了。”賈珠道,“仙師又是從哪來的信心覺得我一定會答應?”
“語言蠱惑。”王崢嶸的笑容越來越大,仿佛感覺很有趣,“以及,武力脅迫?”
他用兩根手指敲了敲茶案。
“不如就從開頭說起,如何?”
王崢嶸在幾十年前,不過是個普通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