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正是納拉一年最冷的時候。
納拉自然保護區也建了有個十幾年了,但由於當地居民大大小小的信仰問題,保護區的管控人員進出一直比較寬鬆。
天氣好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幾輛紮眼的牧馬人和成群結隊的陸巡在路邊草地停著露營。
今天是辛戀來這裡那麼久,第一次聽到保護站的警報聲。
她才知道,原來高原上的警報那麼遼闊、那麼尖銳、又那麼緊促。
如同梵音一般,在耳邊一陣一陣的盤旋不去。
她站在原地,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派克服。
風像犛牛身上紮人的毛化成了藏在冷空氣中的細針那般溜入骨髓,吹的人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納拉刺骨的凜冬終於到了。
警報聲久久不息。
“學長,這是怎麼了?”
辛戀感覺到原本溫和好客的納拉保護站,瞬間連空氣都變得凝澀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的工作人員表情嚴肅的倉促趕來。
昨天還豪爽大笑、放聲高歌的一群人,一下子臉上仿佛被什麼黑沉沉的陰雲蒙住了,雙眼都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辛戀他們是京業大學的學生,半個月前加入了納拉科考項目,打算跟著科考隊前來填補納拉生物多樣性資料的空白。
不過警報響起的那邊中心地帶,據說是什麼高級管控區,他們來了這麼久從來沒進去過。
學長蹙著眉頭,很顯然和她一樣在狀況外:“不清楚,先把人都叫起來再說吧,我一會兒去問問站長什麼情況。”
還沒等他們把正在高原上酣眠一頭霧水的科考隊員們全部集中起來,警報聲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又突兀的戛然而止了。
隨之而來的是數十輛救護車和紅藍交接的警車,接踵而至,密密麻麻的警笛仿佛一雙攥緊心臟的手。
不知道是高原海拔太高,還是警笛聲太密集的,辛戀感覺自己的呼吸隨著警笛都變得有些急促了。
天剛剛破曉。
“嘭!”
一聲巨響。
擁堵著的管控區大門被人大力從內踹開,急哄哄正在準備開門的工作者們立刻自發往兩邊挪,讓了一條道出來。
隻見兩個身影緩緩交疊攙扶著從裡麵走出來。
辛戀站在人群外,還能聽見隊員們壓著嗓子的撫慰。
可能這群人常年駐紮大西北的人,很少用這麼輕的聲音說話,手足無措還顯得不倫不類的,總感覺這些人的咽喉管裡放了一個震動器,似乎每個字都帶著顫。
“怎麼那麼多血……昭兒,你們傷哪了?”
“他奶奶的,那群狗娘養的東西真不是人!”
“耳朵彆睡,乖啊先彆睡,看著哥哥!”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都讓開點救護車到了!”
“他娘的,滾開點彆擋著擔架!”
快兩米高的大男人們圍在兩人旁邊,一邊小心翼翼的搭把手,一邊紅著眼眶扯著粗嗓子叫喚著:“醫生呢?醫生!”
醫務人員抬著擔架上前,圍在門口的十幾個人迅速散了開來。
辛戀這才看清裡麵是什麼情況,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每個人說話都不自覺的帶著怪異的抖。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驚詫的瞳孔裡倒映出了兩道血淋淋的身影。
人的感知是具有滯後性的。
在視覺接觸到畫麵的那一刻,血腥味瞬間在辛戀的鼻腔裡爆發了,仿佛煮開鍋了水,抑製不住的從鼻腔灌入咽喉,再進到了胃裡,濃烈得讓人想乾嘔。
這是納拉保護站最喧鬨的一個夜晚。
雲層散開,陽光滿滿的漏了出來。
偶爾還能看見幾隻稀有的黑頸鶴昂首著展翅低飛,輕挑般的波動兩下水麵的細紋,慢悠悠的落到岸邊梳洗著羽毛。
“止血供氧!”
第一個擔架被有條不紊的推進救護車裡,車門緩緩進行閉合。
下一秒,一隻帶著血跡傷痕累累的手猛的伸出,五指用力扒停了正在關閉的車門。
突兀的骨節和暴起的青筋縱橫交錯,一顆狼牙脆弱的晃蕩在纖細的手腕上。
醫護人員馬上上前來掰開她的手指,試圖把這位剛剛躺下去又擅自挪動的病患給勸回去。
但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失血過多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這個時候力道為什麼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