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親曆過去 微不足道的偏心(2 / 2)

報喪者[無限] 從0 18626 字 4個月前

吃了瓣,他心裡才後知後覺地湧起悲傷。

客廳裡沒有開燈,光線昏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電視上,沒人發現他在悄悄地流眼淚。

……

一次又一次,秦月躲在嶽智的身體裡,陪著他經曆了好多好多悲傷痛苦的事。

後來,嶽智上了初中。

學校裡流行起了買複讀機聽英語磁帶,幾乎每個人都有,這也是學英語必須要用的學習工具,他當然也需要。

他回家去求媽媽——年紀大了些的他已經懂得怎麼樣讓媽媽不那麼討厭自己,說話小心翼翼的。

媽媽也不知為何,破天荒地沒有讓他求上好幾次,在他開第一次口的時候就答應了:“明天我下班帶你去買。”

這天晚上,嶽智開心得沒有睡著。

他一整晚都翻來覆去的,心裡想著等到買了複讀機,他一定好好學習,再努力一些,也像弟弟一樣成為讓爸媽喜歡的聰明孩子。

第二天一早,媽媽煮了稀飯給兩個孩子吃,在餐桌上喊了他一聲:“我們家太窮了,複讀機那麼貴,你還是先彆買了,借同學的用著吧。”

嶽智身體一僵,好一會兒才低頭說了一聲:“好。”

他是懂事的乖孩子,家裡窮,沒錢,不是不給他買。

一周之後,弟弟生日,媽媽親自帶他去買了一輛嶄新的黑色自行車。

真好看啊。

秦月能夠百分百地體會到嶽智的所有心情,可是她是跳躍著經曆著他人生中記憶比較深刻的時刻,像日常生活裡那些細微的小委屈和侮辱唾罵,她都是沒有經曆的。

可哪怕這樣,當最後這一段畫麵被經曆完的那一刻,她都忍不住鼻尖一酸,完整的共情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眼眶濕潤,流下一行血紅的眼淚。

她在秦府從小生活就那麼幸福快樂,除了一點小坎坷之外,幾乎是無憂無慮地長到了十六歲。直到今天,她才體會到不被父母喜愛的孩子過得有多痛苦。

嶽智越來越沉默寡言,越來越自卑,連跟人說話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如果聽見身邊傳來笑聲,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彆人在嘲笑他。

他開始把所有的事情都朝著最壞的方麵想。

每一次路過學校裡最高的那棟樓,他都在想這個高度從樓頂跳下去能不能摔死?

不想活了——這四個字從小到大都跟隨著他,一開始隻是一種發泄委屈和悲傷的方式,後來漸漸從床板下,寫進了他的心裡。

秦月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問題的,因為一直是跳躍進行的片段,並沒有讓她看到人格分裂的情況。

最後,畫麵一轉,她發現“自己”站在了弟弟嶽聰的房間門門口。

客廳裡一片漆黑,周圍非常安靜,隱隱約約還有呼嚕聲傳來——現在的時間應該是在深夜。

唯一的光源,是“她”左手拿著的一根小蠟燭。

“她”似乎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因為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雙腿有些發僵。

忽然,一滴蠟液滾落下來,掉在了手指上,燙得生疼。秦月疼得皺了皺眉,可真正操控這具身體的嶽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但這滴蠟液似乎喚醒了發呆的他。

他慢慢的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蠟燭上的火苗,眨了眨眼,又低下頭,同時抬起胳膊,露出了藏在黑暗裡的右手。

——那隻手上,握著一把鋒利的刀。

刀刃在燭光下閃動著森冷的寒光,也倒映出了嶽智的雙眼。

明明才十歲而已,那雙眼睛裡卻透著連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滄桑。

但更多的,是越來越明顯的殺意。

當雙眼微微眯起再睜開的一瞬間,嶽智嘴角掠過一抹冷笑,輕輕地按住門把手,儘可能輕緩的打開了門。

他們兄弟兩個是不能反鎖房門的,因為父母要隨時推門看他們在做什麼。

而這顯然也方便了嶽智。

他將房門推開足以通過一人的程度,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進入了弟弟的房中。

他把門關上了,並且反鎖了起來。

房門隔絕了父母房中傳來的呼嚕聲,寂靜的黑暗裡,隻剩下嶽聰均勻平緩的呼吸聲——他正在熟睡。

嶽智舉著蠟燭慢慢走了過去,蠟燭在他腹部位置,燭光從下往上照著他的臉,燭光搖曳之間門,明明暗暗的光將他映照得像個藏在黑暗裡的幽魂。

他走到床邊,光線照在了熟睡的嶽聰臉上。

年僅十歲的孩子麵龐還十分稚嫩,即便在睡夢中嘴角也帶著笑意——一看就是在幸福寵溺中長大的孩子,沒有經曆過什麼煩惱。

嶽智站在床邊盯著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好久。

然後,嘴角一勾,露出個瘋狂的笑。

下一秒,右手握刀猛地揮起又刺下。

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地刺穿了薄薄的被子,“噗”的一聲悶響,捅進了嶽聰的胸膛。

疼痛讓嶽聰在睡夢中悶哼了一聲,繼而清醒過來,但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嶽智就已經拔了刀,掀開被子,一手按住他的嘴,一手瘋了似的一刀接著一刀狠狠刺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喘著粗氣停下來,鬆開捂在弟弟嘴上的手,盯著那張恐懼到極點的臉,幾秒之後,癡癡的笑了出來。

他臉上身上都有很多的血,笑起來無比猙獰,猶如一頭剛剛吃過人的凶獸。

偏偏這來自一個十歲的男孩,強烈的違和感讓這一幕顯得更加地恐怖。

嶽智沒有在這裡停留多久,蠟燭已經隻剩下一寸。

他拿著它出門,直接去了衛生間。

像小說和電視劇裡所講的那樣,他在廁所裡麵無表情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但是他不太懂,所以第一次割得不夠深,都已經躺在地上等死了,傷口卻自己止住了血。

他從滿地血泊中撿起刀,打算再割一次,但很快又轉變了想法:這太折磨人了,血要慢慢地流,手腕要疼很久,還不一定死得掉。

於是,他把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閉著眼在心裡默默倒數的時候,嶽智不僅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感到恐懼,反而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噗呲”一聲,刀子完全捅進了脖子裡,沒留一點點餘力。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將刀拔下來,鮮血噴湧,他無法呼吸,重重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血液嗆進喉管,他的抽搐更嚴重了。但這個過程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嶽智就因窒息而亡。

當他死去的那一刻,秦月也無法再藏在他的身體裡。

仿佛有一隻大手猛地將她拽了出來,她瞬間門出現,雙腳踏在了地麵上。

周圍的畫麵開始像電影一樣加速。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樣,由於兩個孩子必須在六點就起床準備上學,所以母親起得特彆早,計劃在送孩子上學後再睡一覺,所以沒有洗漱,直接去了廚房做飯。

她在灶上為心愛的小兒子煎雞蛋的時候,父親因為尿意而醒,打著嗬欠半眯著眼走進了衛生間門。

他直接走到蹲坑處開始上廁所,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後知後覺終於睜開了眼轉頭去看。他臉色大變,提著褲子衝過去查看,一隻腳踏在了快要徹底凝固的血裡。

看清孩子之後,他慌張地大喊了一聲:“聰子他媽!出、出事了,老大死了!”

再怎麼不喜歡,他們也沒想讓他死啊。

廚房裡的母親趕緊丟了鍋鏟關掉灶火衝出來,跑到一半腳步一頓:“小聰呢!小聰呢!”

她轉頭跑向了嶽聰的房間門,衛生間裡的父親聞言也反應過來,跟著跑向了心肝寶貝的臥室。

二人進入漆黑的臥室打開電燈,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爆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嘶吼。

秦月就站在衛生間門門口,像個透明人一樣旁觀著這一切。

那對夫妻在臥室裡哭得仿佛要斷氣,哭得連一聲完整的“兒子”都喊不出來——就像嶽智被搶走水壺的那天一樣。

秦月轉頭看向衛生間裡那具蒼白的屍體,輕輕歎了口氣。

就算是已經死了,他還是這麼孤單。哪怕父母都在附近,卻連個為他哭一聲的人都沒有。

忽然間門,她似乎看見嶽智的眼睛睜了一下,可是仔細看去卻又什麼反應都沒有了。

秦月皺了皺眉,走近了些去看,下一刻,那雙緊閉的眼睛唰的一下睜大到極點,大大的白眼仁幾乎要從眼眶裡爆出來!

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秦月,儘管衛生間門裡開著燈,她還是覺得他有些瘮人。

緊接著,那張屬於死人的、僵硬的臉,慢慢地露出了一個麵目可憎的獰笑。

秦月還以為他要突然變成活死人,然後去殺掉那對抱著弟弟痛哭的父母。但他什麼也沒做,隻是僵硬地躺在那裡而已。

時間門飛速流轉,夫妻兩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一點,很快撥打了報警電話。

屍體被帶走了,警方很快調查清楚了事件經過,從滴落的蠟液和傷口角度等多方麵分析,確定了這兩個孩子的死因。

夫妻二人沒在家裡住,搬出去住了幾天賓館,才收拾好心情再次回家。

他們在短短幾天時間內蒼老了許多,一進門就開始流眼淚。

生活還得繼續啊,這一次回來,就是為了打掃房子,把一切都恢複成無事發生的樣子。

但是……嶽智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就在二人走進客廳的那一刻,原本虛掩著的入戶門發出“嘭”的一聲巨響,陡然合上。

母親嚇了一大跳,連忙抓住丈夫的胳膊。男人明明也怕,卻強撐著說:“肯定是風吹的,怕什麼,這世界上沒有鬼。就算真有,他們倆都是咱們的兒子,雖然我們對小聰更好,可這些年又沒虧待過小智,他們變成鬼也不會害自己的爹媽啊。”

秦月聽完都忍不住笑了——虧他還好意思裝作理直氣壯的說出那句“沒虧待過小智”。

不,也許他是真的理直氣壯。

因為那些傷害到嶽智的事,在他們眼裡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們做完就忘光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過,又怎麼會覺得愧疚和虧待呢?

秦月相信,如果嶽智沒有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平安健康地長大了,再提起這些事情來時,他們都隻會笑著說:“你胡說什麼呢,我們什麼時候做過這些事啊?你這孩子彆冤枉人啊。”

“爸爸……”客廳裡,傳來了一道幽冷綿長的喊聲。

剛剛理直氣壯的男人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嚇得臉色大變。

女人驚叫了一聲,想要撲進男人懷裡,卻被他一把推開。

男人的力氣太大了,一下子將自己老婆推得摔在了地上。而這個動作也讓他福至心靈的想出了個“妙計”。

趁著女人倒在地上的時候,他轉身跑向入戶門,瘋狂擰動門把手試圖逃出去。

可惜不論如何,那門都紋絲不動。

女人急急的喊著老公,從地上爬了起來:“打、打不開嗎?!”

“媽媽……”客廳裡再次傳來一聲令人遍體生寒的輕喊。

女人抖了一下,哭得聲音都在發顫:“彆……小智,彆這樣……媽媽沒有對不起你啊,你不要害我們好不好?”

“哈哈哈哈……”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連嶽智都笑了起來。

但,但凡是個情感正常的人,都能聽出他的笑聲裡藏著多麼深刻的憎恨和殺意。

這對夫妻顯然也聽出來了。

女人嚇得臉色發白,顫巍巍地喊:“老,老公……”

男人實在打不開門,眼珠子一轉,轉身飛快地用力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驚叫著倒在地上,而他則趁機飛奔向了主臥,口中大喊道:“好兒子,爸爸一直都好愛你的!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就去找你媽啊!”

話音未落,他已經衝進臥室裡反鎖了房門。

女人有些懵了,似乎沒想到她相伴多年的男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坐在地上怔愣了幾秒,而就隻是短短幾秒,很快就釋懷了。

她吸了口氣,慢慢的開口說:“小智,其實這些年我們對你不好,我都知道。你現在一定恨死我們了吧?是媽媽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來因為自己生活不如意,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到了你身上……回想起來,你都十歲了,我甚至沒有好好抱過你。小智,在你殺了我之前,能不能出來,讓媽媽抱一抱?”

“其實媽媽也過得很苦,本來是不想結婚的,我的父母以死相逼,說我不結婚讓他們丟人,都抬不起頭見人,說哪怕我結完婚又離都比嫁不出去好……他們逼我在十歲之前結婚,否則就不認我了,說了好多難聽的話,我媽還喝了一次藥。我實在怕了,匆匆相親認識了你爸,外表看得過去,就那麼結了……”

“跟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真的很累很苦很不幸福,我本來連婚都不想結,更彆說要孩子了。所以跟他生下的孩子,我也實在是愛不起來……彆人都說母愛是偉大的,但我沒有這種東西。我媽沒有,我也沒有……”

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就那樣輕鬆地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將她這些年來的所有不如意儘數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