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殺聲接近。
與前殿的混亂不同, 假山彆苑裡是近乎壓抑的死寂。
那個鈴鐺孤零零地落在碎石當中無人造訪,桑離不想再和厭驚樓有過多的接觸,沒有考慮, 走過去把它撿了起來, 小心拍去殘留在上麵的灰塵,轉過了身, 無視他就像是無視一塊石頭, 一根雜草。
他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她的身形遊移。
五百年前, 在桑離看來的天賜的救命之恩隻是他閒時的隨意之舉。厭驚樓自來冷情冷肺,看中她的身份, 便借這份恩將她綁在身前。
老實說她很好用。
聽話, 聰明,對他忠心耿耿。
厭驚樓現在分辨不出,她對他的感情真的隻是出於救命的感激;還是有一縷前世的因素。
他是怎麼對她的呢?
把她丟進九死一生的深崖,讓她自生自滅;讓她爬上高山摘取奪命的雪蓮,毫不在乎她被灼得滿身傷痕, 動輒還辱她, 冷她。
他明明可以早些發現的,明明可以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
可是都錯過了。
自傲蒙住了他的眼, 讓他什麼也看不見。
深深的無力感化作悔恨,沉壓壓墜在雙肩, 心臟,讓他窒息得說不出話來。
眼見桑離準備離開, 厭驚樓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阿離。”
剛撿她回來的時候, 見小小一隻狐狸長得可愛,厭驚樓也動過惻隱,閒暇時會這樣喚她, 逗兩句。
可是後來……
後來隻喚她一聲棋子。
桑離停住腳步,一瞬間後又繼續前行。
她來到寂珩玉身邊,拉了拉寂珩玉的袖子,“我們去看看吧。”從頭到尾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厭驚樓本就蒼白的英俊臉龐又籠蒙上一層灰暗,眼底無光,絕望將他剝奪。
“嗯。”寂珩玉跟上她的步伐,走出兩步又扭頭朝他掠過目光,似笑非笑,隱有輕蔑。
兩人並肩而行,背影越行越遠。
直到他們離去,厭驚樓的雙眸都沒舍得錯開半分。
他哪裡會忽視寂珩玉的那一抹挑釁。
牙關咬得緊緊的,酸澀,嫉妒,憤懣,不甘,他快要被這些情緒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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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走出好大一截路,還是不放心地回頭張望,身後空空蕩蕩一條路,厭驚樓沒有跟上來,這讓她多少鬆了口氣。
思來想去,桑離還是不放心:“他以後應該不會找我麻煩了吧?”
寂珩玉啞聲失笑,半是打趣半是當真地說:“那我把他殺了,以絕後患。”
桑離頓時止步,上下打量寂珩玉兩眼。
雖然他從頭到尾表現得都和沒事人一樣,但桑離能感覺到進入無定宗後寂珩玉安靜許多,想來又是遭了內傷。
“算了。”她搖搖頭,“這裡靠近魔域,容易遭圍攻。”
寂珩玉承諾:“我不會讓你有事。”
桑離說:“我怕你有事。”
隨口一言,當即令寂珩玉滯住步伐。
桑離沒有瞧出這份異常,轉眼就走了一大截。
他搖晃著扇子,刹那間情愫翻湧。
在桑離跟著厭驚樓消失在浮世鈴時,他停留在原地,對著那枚浮空響動的鈴鐺沉神許久,思緒就如晃動不清的鈴鐺聲般漂浮。
那個時候,寂珩玉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容易受到影響的人。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保證,桑離在接受完所有記憶後,會繼續對厭驚樓無動於衷,哪怕對兩人的回憶產生一瞬間的感動,或者對厭驚樓心生半點的憐憫,他都輸了。
所以,寂珩玉背在身後的雙手是持著劍的。
一旦桑離露出心軟的跡象,他便會立馬動手殺死厭驚樓。
“對了,你想看記憶嗎?”浮世鈴有記憶功能,一旦滴血進去,卷軸便會一直保存,桑離把鈴鐺遞過去,“你想看的話就拿去看。”
“不了。”寂珩玉搖頭,“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也是。
寂珩玉又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
不過桑離始終對那縷魂魄很在意,她咬了咬下唇,組織著語句想要從寂珩玉這裡試探一番,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前路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
是祖師殿的護陣破開了!
兩人快步迎上,入眼是一片殘垣斷壁。
為首的邪祟在寂無的掩護下已經勢不可擋,即便隔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血腥氣混淆著塵土飛揚,依舊嗆得人喉嚨發癢。
“不要讓他靠近祖師殿!”
“來人!擺陣!保護掌門!!”
“快快攔住它!不要讓這邪祟繼續靠近了!!”
邪祟離祖師殿越來越近,一乾弟子們麵露恐慌,修為尚高的內閣長老們一起擺陣,紛紛攔在前殿不讓邪祟再接近一分。
邪祟已經滿心殺意,就連被林湘兒喚醒的僅存的那絲理智都消失得了無蹤跡,到了這一步更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一門心思往祖師殿衝。
陸青和的目標正是那位所謂的掌門。
桑離隔著袖子撓了撓大眼崽,“你對那位掌門有印象嗎?”
話音剛落,大眼崽又哆哆嗦嗦地抖了起來。
她沒有逼迫:“沒關係,不必強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