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書獸 太滿啦(1 / 2)

乾清宮暖閣裡要換的東西, 說多也不多,但也不少。

尤其是福臨那張龍榻,那還是福臨剛搬進乾清宮的時候給放進來的。

福臨親政前的睡榻沒有這個好, 也沒有這個大。因此福臨親政後,就新製了這個龍榻。誰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個床榻還有從乾清宮給搬出去的時候。

吳良輔指揮著奴才們進進出出的搬東西,哪怕萬歲爺說要扔了這龍榻, 可他哪敢扔出去呢?

也不敢亂放。隻能叫太監們抬著,送到庫房深處去了。等哪天想起來,說不準這龍榻還有見天日的時候。

可瞧著萬歲爺哄著皇後娘娘的模樣,吳良輔估摸著,這龍榻怕是在庫房裡放到爛了, 也不會再得萬歲爺看一眼了。

福臨與含璋都在這兒, 進出搬東西的太監們屏息斂聲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來。

可福臨還是嫌棄太亂了。

又瞧見吳良輔走到跟前來請:“萬歲爺, 這一時半會兒還結不了呢, 奴才鬥膽,請萬歲爺去彆處坐坐?”

福臨抱著含璋,偏又不動了, 他閒閒看向吳良輔:“你這奴才,如今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想把朕和皇後趕走。這是朕的寢宮, 你讓朕到哪兒去呢?”

這個。吳良輔抹著一腦門的汗, 求救似的看向含璋。皇後娘娘救命啊。

含璋瞧瞧福臨, 輕聲說:“皇上, 要不皇上跟我回坤寧宮吧?”

這東西搬走了一多半,倒不是不會斷了他們的用。可確實是有點太亂了。

況且這會兒都掌燈了,用了晚膳再歇一會兒就要就寢了。這床榻都搬走了, 他們上哪兒睡覺呢?

坤寧宮裡一應都齊全,不如去那兒安歇。

“不去。”福臨就是想把人留在乾清宮的。他知道坤寧宮裡什麼都好,去了什麼都不用操心,可他這會兒不想去。

福臨心裡湧動著一股將要和小皇後過新日子的欣然,就不願意帶著人遠離他自己的地盤。

可又瞧了瞧眼前這亂,又看看吳良輔那快哭了的模樣,他罵了一聲沒出息。

福臨突發奇想,抱著含璋起身,翩然而去,留下一句話:“朕與皇後,今夜歇在隔間。”

暖閣旁邊有個小隔間,那是從前福臨用來讀書的地方。他有段時日嫌棄暖閣太大了空曠,就喜歡到小隔間裡去窩著。

那小隔間不大,就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但卻絕對是他自個兒的私人地方。誰都沒有進去過。裡頭有一張小榻,也沒讓人碰過。

那裡麵的東西一樣都不必換,自有奴才時時清掃,裡頭乾淨得很。

正好適合他們安歇一夜。

吳良輔隻是怕委屈了兩位主子,期期艾艾的跟到小隔間門口,又不敢進去,隻在外頭徘徊。

福臨看見他一片衣角,心裡也知道這奴才還是忠心的,便說:“你隻管把外頭的差事辦好。朕交代你換的東西換好了。朕說了,隻在這裡歇一夜。明日朕自有打算。”

吳良輔應了一聲,趕著就忙差事去了。

門口自有奴才們守著,防著裡頭的主子叫人伺候。

福臨隔了些日子沒來,這回帶著含璋過來,眸中都是新鮮,把人放在榻上,他也挨著含璋坐下。

福臨甚至有些驕傲:“小是小了些。但乾淨。”

含璋抿唇,輕輕笑了一笑。

這小榻真的很小,兩個人睡在一起,得密密實實的貼著才成。不像在坤寧宮,又寬又大的床榻,他們兩個在上頭打滾都不會碰到對方。

她也有好久沒有睡過這麼小的地方了。可也不知怎的,聽福臨說一句乾淨,感覺他貼著她的溫熱身軀,心裡竟覺出幾分安然來。

四四方方的小天地,給了她一些紮實的安全感。

嘗試一夜,還是不錯的。

但明日——

含璋舒服慣了,享受慣了,隻好眼巴巴的問福臨:“明日,皇上怎麼打算的呢?”

福臨把人撈到懷裡,含笑的目光撥弄了下桌案上的燈燭,湊過去親了親小皇後柔軟的唇珠,才說:“前兒朕送了你荷花。可那東西怕是養不住太久的。宮裡的荷花還是太少了些。”

福臨笑道:“朕明兒帶你去南海子。那兒有大一片的晚荷。朕帶你去瞧。挖蓮蓬,吃蓮子。”

福臨興之所至,決定明兒議事後,等黃昏落日散儘,就帶含璋去南海子玩幾天避暑。

含璋抱著福臨的胳膊:“就隻有皇上與我去麼?宮裡剛剛搭了涼棚金帳的。”

福臨笑道:“那含含還想帶誰呢?孩子們還小,這路上的暑熱就受不住,還是彆折騰了。往返是不遠,可太後怕也是不會去的。太後要照看孩子們。”

“貴太妃求仁得仁。含含給她們搭了涼棚金帳,就讓她們在宮中避暑好了。這一回出去,就隻有朕和你。”

自成婚以來,福臨還沒有好好的和他的小皇後單獨相處幾日呢。

既有這個機會,又有這個興致,索性帶出去玩幾日。

含璋擔心福臨的政務,怕耽誤他的正事。

福臨笑道:“一兩個時辰的路上,叫他們騎馬來回,送個題本奏章。有什麼可耽誤的。議政王大臣貝勒王爺,都是行伍出身,哪個不會騎馬的?”

“日日在京城裡待著,出入坐轎,叫他們活動活動也好。”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

小隔間連著後殿,東暖閣那邊是福臨起居的地方,西邊是一直沒住人的。

這會兒將後殿的窗扇都打開,西邊的屋子也都不關門,又把掛著的小錦帳勾起來。

一溜涼扇放在那邊正對著小隔間,再把冰塊往那邊一擺,穿堂風一起,小隔間這邊就像是三四個空調掛在外頭對著裡麵吹似的,彆提多涼快了。

那邊門戶大開,這邊用屏風遮擋,小隔間的私密性也特彆的好。

福臨與含璋用膳後,兩個人就預備著各自梳洗了。

含璋稍微慢一點,等她弄好了,穿著睡裙回來的時候,福臨已經在等著她了。

見了她來,福臨含笑瞧著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含璋剛洗過,頭發上沾了一點水汽,不想靠在福臨身上的時候叫他壓著自己的頭發了,就把頭發都撩到前頭來,然後才慢慢過去,坐在福臨身邊,被他攬入懷中。

福臨手邊放著一本書冊,隻覺滿懷香軟,貼過去就親了親含璋的鬢角:“陪朕看看書?”

含璋瞧了瞧桌案前搖曳的燭光,輕聲說:“晚上看書光線不好,費眼睛的。”

福臨就笑了。

含璋被他摟在懷裡,他一笑,胸腔的震動就好明顯。

她記得,自己答應過福臨的,有空的時候,會陪著他一起讀書寫字。

可是這都晚上了,要是叫人來點上宮燈,亮是亮了,隻怕也會因為太亮而熱起來。

含璋說過那話後,福臨將書冊丟在手邊沒再拿起來,似乎這就是個他一時興起的提議,做與不做,都不重要,也不要緊。

似乎隻要是和含璋待在一起就好了。

書在福臨手邊,就那麼扣著,伏在福臨懷裡的含璋隻要輕輕一勾眼就能看見書名。

她看了,是一本講佛的書。

封皮上似乎還有些手寫的字,就是字有點小,含璋得凝神去瞧。

正在她看那些字的時候,福臨伸手撫了撫她胸前的頭發,親了親她的下巴。

他輕聲說:“親政後的那一二年裡。朕常在這裡讀書。一個人來。連吳良輔也不許伺候,隻許他在外頭站著。”

“朕什麼書都能看,什麼書也都願意看。再也沒有人管著朕,限製朕看什麼不看什麼。”

含璋乾脆把他手邊那本書拿起來,這回看清楚了,那些字應該是和尚寫的,似乎是有人把這本書贈給福臨的。

她把書擺到福臨跟前:“所以皇上,就愛看這個了?”

含璋先前和福臨進來的時候就瞧見了,這隔間雖然小些,但和暖閣裡一樣,都擺著好多的書,放在牆邊高至天花板的書架上。

整整齊齊的舊書,看起來翻閱過很多次了。分門彆類的放著,都是福臨喜歡的種類。有一塊方格裡,就放著很多講佛的書,看那些書的狀態,應該也是看過很多遍了。

福臨是個很愛惜書籍的人。這些書都舊了,是他看過很多次的,但保存的都很好。奴才們當然更精心的伺候著,因此看起來很整潔。

福臨把書接過來,瞧了一眼,就拿在手裡,笑著問含璋:“含含,愛看什麼?”

含璋伸出食指,隔著虛空點了點幾個方格,揚了揚下巴:“我就愛看這幾個。”

福臨又笑:“經史子集,沒一樣愛看的?”

含璋道:“我能看。可我不大愛看,看的太多了腦袋疼。”

其實這話就有些超過了。福臨想,這天底下的女子,哪怕是那些士紳家的女子,能看書會看書的,又有幾個呢?

他的含含一抬手就點了這麼多,著實驚人。

福臨很驚喜,也很高興:“看來,朕的含含,能認的字不少啊。”

含璋眨眨眼,心想,能認的字確實不少。但這時候的書看多了她還是會露怯的。

漢字的書,能看一些。漢話也是會說的。這得益於她來自現代。

可那位含璋格格,她能說蒙語滿語,可是這讀書,就不大成了。

滿語蒙語寫出來的書,含璋格格就認得啟蒙的字,溝通沒問題,看書就彆談了。

所以到了含璋這兒,她也就不大會了。

福臨卻已然覺得特彆好,還起了興致:“你若不會看滿蒙的書,朕教你。”

看著含璋忽然抿唇不說話的模樣,福臨笑出了聲。

含璋摸摸自己的鼻子,話多了話多了。誰知道怎麼說著說著,就給自己增加了學習任務的呢。

可看福臨這麼好的興致,又這麼高興,她就不好意思拒絕了。

可能是這個小隔間裡,承載過福臨一個人獨自奮鬥摸索做皇帝的那個時期,他現在再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含璋能夠感受到他的一些複雜的心緒。

他的笑似乎都隱沒了一些明朗的肆意,而沾染上了在這裡滋生蔓延的孤獨。

福臨也輕輕去摸她的鼻子,手指慢慢落在她的唇上,甚至還輕輕捏了捏她的小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