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兒言語之中充滿著自豪,道:“遠行渡洋的海船都要大些,最小的也有十多丈長,不然不利於抵禦海上的風浪。”
王迦陵嘖嘖歎道:“我們織造局的絲綢棉布是通過這些海船運到國外的?”
武婧兒點頭道:“絲綢、棉布、瓷器、玻璃器和茶葉都是我們對外貿易的大宗,廣受外國人歡迎。這裡看過了,我帶你去嘗嘗泉州的特產。”
武婧兒和王迦陵來到一座兩層酒樓,除了飯菜之外,武婧兒又點了兩碗石花膏。晶瑩剔透的石花膏上澆著糖水,點綴著山楂碎乾果碎以及鮮果丁,令人垂涎欲滴。
王迦陵對這頓飯大為讚美,對石花膏更是讚不絕口。
武婧兒又帶王迦陵參觀了泉州城大大小小的廟宇,包括佛寺、道觀、庵堂、文廟、祠廟、祆廟、景教寺院……王迦陵表示長知識了。
晚上回來後,王迦陵一臉興奮,嘴裡不住稱讚泉州城的繁華。兩人約定好明天還要繼續逛泉州城。
結果蘇慶節來了,兩人上午沒走成。
王迦陵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她是蘇慶節的繼母,來泉州城隻想著找武婧兒玩耍,竟然把蘇慶節這個繼子拋之腦後。
蘇慶節畢恭畢敬道:“昨日家丁見到母親,我還不信,沒想到母親真來泉州了。母親可要回府歇息?”
王迦陵道:“你有心了,暫且不用,我住兩日就回江南了。這次是為公務而來,不便住在泉州府衙,先暫且落腳公主處。”
“是。母親缺什麼少什麼,儘管吩咐仆從到刺史府邸吩咐我就成。”蘇慶節道。
王迦陵好不容易將蘇慶節打發走,回頭抱怨似的對武婧兒說:“我家這個老大啊,最是迂腐守禮,我和他坐一塊兒都不自在。幸好我出來做事,不然呆在國公府裡肯定要悶死我。”
武婧兒笑著遞給王迦陵一杯茶,道:“他對你倒是尊敬。今日,我們還要去逛嗎?”
王迦陵喝了一口茶後,心中好奇:“你老說市舶司忙,但竟然還能抽出時間陪我逛,不知道是真忙還是假忙。”
武婧兒叫屈道:“我前幾日熬了幾天的夜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又把一些活托付給徽音和雲川,才擠出時間陪你逛街,竟然還被你懷疑,我可冤枉死了。”
“哎呀,是我錯怪你了。”王迦陵能屈能伸立馬道歉,話題一轉問道:“你們泉州府辦的有學堂嗎?”
武婧兒點頭道:“刺史府出資在各縣辦了十多所義塾,我們市舶司下麵也辦了專門的學堂。”
“什麼叫專門的學堂?”王迦陵對辦學的事情十分感興趣。
“這些學堂教授的內容主要是航行、製船和語言之類,男女都收。畢業後有人考進市舶司從小吏做起,有人去了造船廠,剩下的都出海跑商去了。”武婧兒解釋道。
王迦陵歎道:“這些小孩的家庭這麼富裕嗎?還能擁有一隻船出海跑商。”
武婧兒搖頭道:“不是哩,船商會招聘一些人出海。市舶司辦的學堂裡出來的人很受這些船商歡迎呢。”
王迦陵點頭道:“我本以為我們織造局那邊很好了,沒想到泉州這邊更好。”
武婧兒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她見王迦陵對學堂感興趣,就帶著她去參觀了市舶司辦的學堂。
歡娛易過,眨眼間王迦陵就要離開泉州,兩人依依不舍。
狄仁傑在外麵奔波為官多年,終於調回了中央。雖然他在泉州聽說過太子和天後關係不睦,但到了京師才發現,兩人豈止是不睦,簡直是不合呀!
狄仁傑還沒有開始工作,就先被人彈劾了,說他收商人孝敬貪汙索賄。
狄仁傑知道後眼睛都瞪大了,狄氏雖然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但也是官宦人家,世代積累了不少家資。
他不至於收什麼商人孝敬貪汙索賄呀。
好在天皇和天後相信他,讓他進部乾活,和殿中監對接把市舶司收回戶部。
狄仁傑稍稍站穩腳跟後,才知曉原因。原來彈劾他的人和東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以為他是天後一係的人就出手試探了一下。
狄仁傑知道後,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歎了一口氣,他其實早在和永豐公主搭檔在祁門開墾茶園的時候就已經打上了天後一脈的烙印。
明白立場後,狄仁傑再次觀察朝堂的局勢,整個人對未來充滿了憂慮。太子和天後政見不同,將來太子登位,他擔憂天後一係做的這些利國利民的事情會因為反對而反對,導致最後廢除。
這些是未來的事情,狄仁傑憂慮之後就拋在一邊,將所有的精力放到目前的工作上。他對市舶司的運轉很清楚,本人聰明圓滑,收歸一事,圓滿完成。
突然,朝堂之上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正諫大夫明崇儼在家中被盜賊殺死。
百官震撼過後,不由得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太子李賢。
武媚娘得知這個消息後,身子一晃,幾乎站不穩,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明崇儼被人殺死了?”
報信的宮女被武媚娘身上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硬著頭皮道:“是,天後。”
武媚娘抓著硯台扔到地上,墨汁落在紅色的地毯上,仿佛是血液乾涸後留下的痕記。
“給我查!”武媚娘咬著牙狠狠道。
李治現在身體的調理都交給了明崇儼。明崇儼沒有辜負帝後二人的期望,將李治的風疾控製住了,並且還減緩了發作時的病痛。
現在明崇儼死了,李治要找誰治病?
武媚娘心中對凶手隱隱有個猜測,她不希望是這個人。但如果不是這個人,誰有膽子敢殺朝廷命官?
想罷,武媚娘放下奏章去探望李治,告訴他這個消息。
李治聽了,沉默許久,仿佛看透了什麼事情,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
武媚娘氣得渾身發抖,道:“我叫人一定要查個清楚,明崇儼的宅子並沒有建在人煙僻靜的地方,這哪是什麼盜賊?”
李治歎了口氣,一隻手托腮,心中五味陳雜。他第一次對李賢生出疑問,賢兒為什麼不相信他和媚娘呢?
李賢的性格有些像大兄承乾,汲取了父兄的教訓後,李治對李賢可比當年太宗皇帝對承乾溫和體貼多了。
他的東宮屬臣都是朝廷重臣,這些人重實乾,不像魏征、孔穎達等人一個比一個嘴毒。李賢寵幸男寵,李治也當沒看見。
或許在李賢角度看來,武媚娘扮演了曾經太宗皇帝的角色,對自己進行打壓。
武媚娘氣得渾身發抖,李治在一旁雙目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或許是我們想錯了。”李治道。
武媚娘帶著怒氣道:“你就袒護他吧。我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
為了讓明崇儼給李治看病方便,武媚娘允許他隨意出入宮廷,自己也經常召他見麵。
因此宮廷裡傳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桃色流言來,武媚娘讓人整治過幾次,但依然流到了宮外。
武媚娘聽聞太子李賢多次表達對明崇儼出入宮廷的不滿,再加上明崇儼和太子李賢勢同水火的關係,武媚娘懷疑李賢就是殺死明崇儼的凶手。
這天下還沒給他呢,就敢管起來爹娘的事情來?
他自己身體健康,不明白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對於病重之人而言不亞於再生父母。他以為殺死了明崇儼,還有太醫院的太醫為李治治病。但他也不想想,要是太醫院的太醫真有用,他們二人會將信任托付給一位年輕大夫嗎?
怕桃色流言給李唐抹黑,就痛下殺手,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武媚娘不得不讚一聲,這一招真是絕啊。
武媚娘緩過神來,召來太醫讓他們研究明崇儼的手稿,接手李治身體的調養,同時張榜尋找民間名醫。
李治看著武媚娘忙來忙去的樣子,歎息一聲,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往日他還用李賢的能力勸解自己,認為他是一位合格的大唐繼承人,然而現在他動搖了。
閉上眼睛,往日忽視的事情不斷湧來,李治最後長長歎息一聲。
武媚娘吩咐人去調查,但一直沒有進展。武媚娘知道後,憤憤地甩了李治一袖子。
雁過留痕,一樁明晃晃的殺人案為什麼查不下去,分明是有人在阻攔,能阻攔天後勢力的人是誰,這就不言而喻了 。
“彆讓我抓住把柄,有本事你為他瞞一輩子!”
武媚娘氣衝衝地對李治說道。
她明白李治為什麼這樣做,無非是在自己感受和江山社稷之間,選擇了江山社稷而已。
她能理解,理解個錘子!
武媚娘真想雙手扳著李治的肩膀搖醒他,李賢都這樣做了,為什麼還要原諒他?
是以為李唐江山將來沒有了李賢這位天子就江河日下了嗎?
絕對不會這樣,這天下在夫妻二人的治理下已與前朝不同,處處透著蓬勃的生機。哪怕是一個平庸之君隻要不瞎折騰,大唐的國力就能繼續往上升。
武媚娘想到此處,將目光投在李顯身上,心中的想法愈演愈烈。
李治以風疾為借口,和武媚娘和好了。在武媚娘提到幾次李顯如何孝順之後,他再也沒法打岔過去,勸武媚娘道:“儲位已定,若動搖關係重大。媚娘,你不如給他一個機會,以觀後效。”
武媚娘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攤手道:“他現在依然沒有令我滿意。”
李治歎氣道:“我發現啊,現在你我的處境就像當年的隋文帝和獨孤皇後那樣。”
獨孤皇後對太子楊勇不滿意,多次在隋文帝麵前說楊廣的好話,促使了太子楊勇被廢。
武媚娘張口反駁道:“顯兒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治學著武媚娘的樣子攤手,道:“隋文帝當年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