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窩裡的小崽崽沒掰多大會兒的手指頭, 就被閉著眼睛的儀貴妃給握住了小手：“小七，睡覺。”
淩瑞的小手被握住, 他眨巴眨巴眼睛, 看著閉上眼睛也依舊很漂亮的儀貴妃，問道：“娘，你喜歡四哥嗎？”
儀貴妃閉著眼睛：“我喜歡他乾什麼？”
儀貴妃：“這些皇子公主, 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喜歡。”
儀貴妃：“你再不睡覺, 我連你也不喜歡。”
最後一句話帶著濃濃的威脅，可淩瑞一點兒都不怕，他彎著眼睛, 拱了拱小身子, 貼著儀貴妃黏黏糊糊的說了晚安，這才睡下。
漫長黑夜一點點被光亮刺透，最終消散在整片大地。
儀貴妃第一天醒來的時間照常，她低頭看看床上還沒醒的崽, 輕聲叫來了吉燕，讓吉燕給拿了衣服來。
由於要選伴讀，所以淩瑞今日裡要跟候選伴讀們待上一天。通過這一天的相處，他要選出來跟著自己的伴讀。
“小七，醒醒。”
儀貴妃自己收拾好後，就把淩瑞給叫了起來。
淩瑞聽到聲音，閉著眼睛, 小身子在床上滾了幾圈, 最後被儀貴妃的大手給捉住，這才消停。
“快點起床，你的伴讀們一會兒就要來了。”
淩瑞雖然日日都要按時上學堂, 按不了時他還要傷心，但起床這會兒，他有時候也控製不住的想犯懶。
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淩瑞揉著眼睛，慢吞吞的坐了起來。
吉燕上前給他換衣服。
換裡頭第一層衣服時，淩瑞還低頭摸了下，似乎是覺著跟平時的不太對。但外頭的小衣服很漂亮，是他最喜歡的花花的顏色。
衣服穿好，小崽崽也被打理好。
要出行時，吉燕沒跟過去，是翠喜連同鳳華宮一個不起眼的小宮人跟著的。
“娘娘，聽說今日來的小少爺中，還有蔣家的。”
等淩瑞出門後，吉燕在宮裡跟儀貴妃說著話，她特意提到了蔣家的少爺。
蔣家的當家老爺襲了祖父的國公位子，而蔣國公的夫人是儀貴妃的手帕交。
他們家這次能送來嫡子，當淩瑞的伴讀，十有八成是國公夫人的意思。
前麵的幾位皇子選伴讀，國公夫人都沒湊過這個熱鬨，這還是她頭一次送孩子入宮來做這事兒。
“本宮知道。”
儀貴妃在看過名單時，第一眼就看見了蔣言這個名字。
“那娘娘為何不提前告訴七皇子，讓七皇子多留意蔣少爺一些。”
“這次是小七選伴讀，不是本宮選，他若跟小言合眼緣，那不用我提醒，他也會選。”
如果兩個孩子不適合在一塊玩兒，僅憑著大人的心意，硬生生讓他們綁在一起，儀貴妃不覺得這是件好事。
她們主仆還在宮裡待著，而外頭，淩瑞已經見過了幾個伴讀。
原本名單上有六個名字，如今來的隻有三個人，另外三家都找了由頭，推脫了過去。
這三家的立場本就猶豫，昨夜裡恰好又聽到了些風聲，所以在思前慮後的想了一整夜後，還是決定不來摻和七皇子的伴讀一事了。
來的這三個人，都是些四六七歲的小少爺。他們年紀雖也小，但這年紀都比淩瑞大得多，足以照顧淩瑞。
“殿下好，我是甄豐，甄府排行老幺。”
“我是陳州。”
“我是蔣言。”
三個小少爺主動做了自我介紹，淩瑞站在原地，仰著小臉，努力的記著他們的名字。
這三個小少爺裡，讓淩瑞記得最清楚的是甄豐跟蔣言。
甄豐見麵就衝他笑，很熱情。
蔣言倒是話不多，但看他的眼神總讓他覺得有點不一樣。
相比之下，陳州就有一點老實了。
“殿下，我幫您拿著您的書吧。”甄豐主動說道。
淩瑞雖然認的字不多，但他的書卻不少，六哥有的書，他也要了一份。這些書他天天都帶著上下學。
“不用啦，翠翠會幫我拿的。”
淩瑞跟他們見過麵後，就領著他們往學堂走，他們一邊走，一邊聊著天。
準確來說，淩瑞是跟甄豐一邊走一邊聊天。
甄豐七歲了，他似乎有點早熟，跟淩瑞說話時都在刻意捧著。
“七殿下，這個給您，還希望您不要嫌棄。”
甄豐在路上就給淩瑞送了一把圓滾滾的金珠子：“這個可以在地上彈著玩兒，您要是不會，我晚點可以教您。”
“我會玩彈珠子。”
淩瑞看看這一把圓滾滾的金珠子，雖然有點喜歡，但並沒有伸手接。他不會數錢，可他也知道金珠子是可以換錢的，而且能換很多錢。
“這個很貴的，我不要。”淩瑞跟他還不熟，所以不願意接他的禮物。
甄豐見他覺得這把金珠子很貴重，貴重到都不敢接，臉上熱情的笑容也稍微淡了下。
“殿下，這是見麵禮，您收著吧。”
甄豐說著，還故意放低了聲音，像跟他說悄悄話似的：“這個一點都不貴重，我還有很多的，您想要多少就可以要多少。”
“殿下，我來給您當伴讀，就是來對您好的。”
甄豐的話說的很好聽，淩瑞默默聽著他的話，卻不怎麼回應。
他正在偷背甄豐的語錄！
這些好聽的話，他想記下來學給阿無聽！
甄豐說了一路，淩瑞記了一路。
直到他們要進學堂，蔣言趁著甄豐去找座位，湊近了淩瑞，輕聲跟他說了句：“不要被甄豐給忽悠了，他不好。”
淩瑞點點頭。
蔣言看他乖乖的，還想說什麼，但甄豐又走了來：“殿下，您的桌椅我已經給您擦好了，來坐吧。”
淩瑞：“來辣。”
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左邊是甄豐，右邊是蔣言，最老實的陳州被擠到了後麵坐著，他們在學堂裡很顯眼。
淩福一來就看見了他們：“小七，你帶伴讀來啦？”
淩瑞想了下，回道：“還不是呀。”
他還沒有選好呢。
淩福對彆人家的伴讀不是太感興趣，他對自己的小伴讀就很滿意，他的小伴讀在家裡不太受寵，但人很好。
在剛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的小伴讀瘦瘦的，看著可可憐了。
他一眼就挑中了這個小伴讀，然後投喂著自己的可憐小伴讀，現在他的小伴讀雖然還是吃不胖，但長了個兒，身板也可結實了！
小胖墩淩福對此很有成就感。
他一度還想把小七弟弟給喂胖，可小七弟弟吃多了會積食，積食了就會身體難受，他不敢亂喂。
“你這麼小，有個伴讀在你身邊也是可以的。”
淩福的話說完，就把自己的書本給掏了出來，然後在少師沒來之前，緊急的背一背書，搶救一下自己。
淩瑞不像六哥那樣臨時抱佛腳，他早早的就背好了少師要檢查的功課。
這會兒，他都開始預習了！
見小皇子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學習，蔣言眼底劃過一抹喜歡，這隻小崽崽跟他娘說的一樣乖。
而一臉老實相的陳州，看著小皇子的背影，一言不發。
“殿下，少師這會兒還沒來，你要吃點東西麼？”甄豐掏出來了一個油紙包，包裡放著宮外的小吃。
淩瑞正在數數，他數數的時候，還把書桌裡的小木棍都拿到了桌子上。
這些小木棍都是大哥給他的。
他現在會數的數，已經超過了十個！
可是雖然會數數了，但算術題他還是不太會，大哥看他掰完手指頭後，就找不到東西數了，於是教了他用小木棍做算術題。
“我肚肚飽了。”
數小木棍被打擾的崽崽，好脾氣的轉過了小臉，對著甄豐說道：“你吃吧，我要做算術題了。”
他正在算一個新的題目。
如果他去買餅子，餅子一個是2文錢，他要給哥哥姐姐們都買一個，那要給鋪子老板多少錢呢。
他認認真真的擺著小木棍，跟他說話的甄豐，則是忽然被人拽了拽衣服。
“哎。”
本來對甄豐不感興趣的小胖墩兒，這會兒眼神直直的盯著他：“我還沒有吃飽。”
甄豐：“……”
甄豐把油紙包遞給了他。
小胖墩兒順利拿到吃的，對著他和善的笑了下。
一上午，甄豐都寸步不離的守在淩瑞的跟前，不管淩瑞做什麼，他都是第一個附和的。
到了中午，淩瑞聽翠喜在他耳邊說的話，說是今天中午不回宮吃了，在這裡吃。
學堂這裡是供應午膳的。
淩瑞在這裡吃的不多，他隻陪著六哥在這裡吃過幾次，六哥說這裡有幾道肉菜，比他宮裡的小廚房還好吃。
“殿下，您中午是在這裡吃飯麼”甄豐看他放了學沒回去，反而留了下來，開口問道。
淩瑞“嗯”了一聲，軟軟道：“對呀，這裡的飯也很好次。”
甄豐笑笑，接口道：“這裡的飯菜，應當比不上貴妃娘娘的小廚房吧？我聽說娘娘小廚房的廚子，做菜的手藝極好。”
淩瑞：“……”
淩瑞說道：“都好次。”
他在吃上不像六哥那樣兒在意，所以在他看來，小廚房跟這裡的飯菜都很好吃。
幾人一塊兒去吃午膳，途中，淩瑞遇到了四哥。
他仰著小臉，眼也不眨的看著四哥。四哥接觸到他的眼神，也跟他對視了一下，但對視之後，四哥的目光就落到了甄豐的臉上，還皺了皺眉。
“四哥。”
淩瑞看四哥沒有立馬走開，他站在原地，叫了一聲。
淩皓忍著看過去的衝動，淡淡道：“你這麼小一點兒，會選什麼伴讀？要想選伴讀，就讓你母妃給你選。”
他說完，轉身離開。
淩瑞看著走開的四哥，小嘴癟了癟。
下一秒，他邁著小短腿，還是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腿：“四哥，你不跟小七玩了嗎？”
淩皓被抱住腿，終於低下頭看了看小崽崽。
他放在身側的拳頭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最後，他冷聲道：“我比你大這麼多，本來就跟你玩不到一起去。”
他的冷淡態度，這回是真傷著小崽崽了。
抱著他腿的小崽崽，一點點鬆開了小手，然後眼淚汪汪的衝著他喊道：“我再也不跟四哥玩兒了！”
他喊完後，就朝著背對著四哥的方向跑去。
淩皓回過頭，看著跑走的小崽崽，眼底也有點紅。
他跟幾個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都不深厚，除了大哥總是在履行著兄長的義務，會關心弟弟妹妹外，他們這些皇子公主，都是誰也不在意誰的。
他們不是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
他們出生在皇室，皇室裡是沒有兄弟情誼的。
隻有笨崽崽小七，可能是太小了，也可能是還不懂事，所以對著他們這些哥哥姐姐，總是黏糊糊的。
跑開的小七，很快就被伴讀給追上了。
甄豐在追過來的時候，心裡已經思索了許多，他本來以為小皇子跟儀貴妃的感情是有的，昨天聽到的那些也是假的。
但現在看來，傳聞未必是假的。
他上午無意間看到小皇子華麗的外衣裡麵，是並不好的內襯布料，還有儀貴妃明明有小廚房，可小皇子卻不能回宮吃。
再加上剛才看到的小皇子跟四皇子的畫麵，四皇子對小皇子也全無兄長之情。
這麼綜合來看，這隻小皇子在皇宮裡混的也太慘了些！
但想想自己進宮的任務，甄豐還是按耐住了對這隻小皇子地位的輕視，繼續擺了笑臉，去跟著小皇子。
吃過午飯，最老實的陳州，走到了淩瑞麵前，把自己帶出來的還熱乎的雞腿，給了淩瑞：“這個很香，您吃掉吧。”
淩瑞心情不好，所以吃的也不多。
看到陳州都把雞腿給他帶來了，他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接過雞腿，把雞腿吃完了，小肚子也鼓了起來。
陳州在看著淩瑞吃雞腿，憋了一上午的蔣言，正在堵甄豐：“我說你適可而止就行了啊，一上午都在叨叨個不聽，我看你就沒憋好屁！”
“小皇子伴讀的位置，你也彆想了。”
蔣言其實話也不少，但臨來時，他被他娘拎著耳朵訓了，說是如果他沒在小皇子麵前留個好形象，回來就抽死他！
他平時話多的時候有點招人嫌，所以為了不招小皇子的嫌，他隻能憋著話，也克製著脾氣，儘量不嚇著小皇子。
他是克製了，甄豐卻是蹬鼻子上臉！
眼看著蔣言都要擼袖子了，甄豐眼珠子一轉，直接叫道：“殿下！蔣言要打我！”
蔣言：“？”
蔣言當場就是一腳。
等淩瑞湊過來看時，甄豐剛好跪趴到他跟前。
“殿下，蔣言他罵我還打我！”
蔣言站在甄豐的身後，聽著甄豐的告狀，他還略圓的小臉上滿是無辜：“我沒有，我從來不罵人，不打人的。殿下，您親眼看到我打人了嗎？”
淩瑞：“……”
淩瑞老老實實的搖搖頭：“沒看見呀。”
他過來的時候，甄豐就已經趴地上了。
蔣言聽他這麼說，表情迅速從無辜調整到了委屈：“甄豐他冤枉我！殿下，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蔣言的年紀是三個伴讀裡最小的，他今年才四歲，長得是帥氣的那種。
甄豐跟蔣言一個說挨打了，一個說被冤枉了，這場官司讓淩瑞的小腦袋都被吵得嗡嗡的。
最後還是陳州開了口：“殿下要睡午覺，沒時間給你們判對錯，你們要是再吵，我就上報給少師。”
看著不聲不吭的陳州，結果還是個最能鎮住場子的。
在他的三言兩語下，甄豐憋屈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而蔣言也摸摸鼻子，消停了。
午飯過後是要睡午覺的。
淩瑞睡午覺也沒有回鳳華宮，他在外頭睡的午覺。
鳳華宮裡頭，儀貴妃沒出門，但對外麵的事，了解的一清一楚。尤其是小崽崽的這幾個臨時伴讀。
“我還以為小言能憋多久呢。”聽著吉燕的回報，儀貴妃唇角揚了揚，自言自語道。
“娘娘，下午要去圍場，咱們小皇子要去麼？”
上回在圍場出了事，她們小皇子後頭就沒去過幾次圍場。
她們小皇子小小的，去了圍場也騎不了馬，射不了箭，頂多是摸摸小馬，再抱抱弓箭。
“讓他們跟著，去吧。”
“是。”
吉燕垂首答完話，又退了出去。
而儀貴妃靠在美人榻上，腦海裡還想起了吉燕順口提的，四皇子冷落她們小七的事兒。
她輕嗤了一聲，對這個小四有了不喜。
“不稀罕我們小七……真以為我們小七是軟包子麼？”
她的崽崽可不是以前那個沒人管沒人要的崽，她的崽在她這兒，也是個寶貝疙瘩。
她的寶貝疙瘩，有人不稀罕，她稀罕。
等今兒小家夥回了宮，她就要給小家夥講講新的睡前故事了。
今天的睡前故事，就講一個小豬崽崽交朋友的故事吧，故事裡的小豬崽崽隻能跟喜歡自己的人玩兒，對不喜歡自己的人，才不搭理呢。
儀貴妃教育起崽崽來，從不會教著崽崽跟皇兄皇姐們該怎麼相處。
她也從不把她們這一代後妃的矛盾糾葛說給崽崽聽，她不願意讓崽崽思慮的太多。
她教育崽崽，是為了崽崽好，從崽崽的角度出發，
可宮裡頭的女人，教起孩子來，跟她就不是一個教法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