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農場大發展(2 / 2)

白米飯和肉食,素日裡隻有管事們才能吃上,這是他們這些農戶也配享受的嗎?

莊農們忐忑不安地站在外頭,伸長的脖子都酸了,也沒敢進去。

直到皇帝派來幫助他們建立管理會的書盛公公,命人招呼他們排隊,再把一個個海大的陶碗擺出來,夥夫盛滿了飯菜塞到他們手中。

莊農們不可思議地捧著碩大的飯碗,在肚子咕咕聲的催促下,終於開始大口大口扒飯,有的吃的太快,甚至嚼都沒怎麼嚼,就吞進了肚子裡。

生怕吃了這一頓就沒有下一頓似的。

作為一個常年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農人,他們可以忍受責罵,侮辱,鞭打,搶奪功勞,繁重的農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就為了吃一口飽飯,然後一天天的活下去。

吃飯,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書盛看著農人們狼吞虎咽的樣子,略略露出感歎的神色,如果不是為了這口飯,他會被賣進宮,做了個被人瞧不起的殘缺太監嗎?

※※※

皇莊裡除開固定耕作糧食的田畝和莊戶,還有專為皇室飼養牲畜的禽戶,餐桌上常見的豬、雞、鴨、魚、鵝等,統統都有專人負責。

這些家禽都是散養,耗費大不說,出欄量也有限的很,要滿足從前皇室奢靡的享樂追求,隻能不斷擴充禽戶數量,甚至還讓莊農在農閒時,同時負擔禽戶的工作。

人力損耗大,效率還低得令人發指。

蕭青冥幾經思考,決定從皇莊裡專門分劃出一塊地,建設大型複合型農場,擴大養殖區域,並特地將養鴨場規劃到耕地附近。

幾個文臣也就罷了,管農事的戶部尚書錢雲生,還有下麵的大司農,都麵麵相覷。

“什麼是複合型農場?”

農場不就是種田,養殖,不就是禽戶拿粟米和賤穀養些雞仔鴨仔,開辟魚塘養魚嗎?

蕭青冥沒有解釋,他帶著一眾臣子們,在禽戶們的養殖舍前的小坡處,看著忙亂的莊戶按照他的要求開辟新田。

那黢黑的土壤,已經鋪上了一層糞,還有草木桔梗和泥土,混雜在一起,哪怕是遠遠站在緩坡上,那撲麵而來的臭氣都叫人受不了。

那些養尊處優的大臣們,臉色難看得仿佛隨時能吐出來,蕭青冥的嗅覺本就異於常人,這氣味熏得他直皺眉,不過還是強行忍耐下來。

禮部尚書崔禮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陛下,這是要種什麼東西?怎麼比一般施肥後的田還要臭?”

蕭青冥瞥他一眼,麵無表情地道:“因為這就是糞坑。”

大臣們:“……”

負責這片漚肥田的莊戶解釋道:“陛下說,我們平日用的糞肥肥力不夠,必須要漚那什麼……”

他一下子卡了殼,尷尬地結舌半天,書盛提醒道:“磷肥。”

“哦對對!磷肥!不過這是什麼肥……老奴也沒見過。”

周圍的莊農們都是一臉好奇的表情,他們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深知肥力的重要性。

優等的肥料,不光能讓莊稼長得又高又壯,而且長得還快,收成提高的不止一星半點。

不遠處,有老農正推著小車,將一個個麻袋放在田埂邊上,另外有人將之傾倒而出,竟是一大堆魚骨、貝殼、蛋殼,還有一些腐爛的動物內臟,黴變的食物、爛菜葉等等。

有農人將收集來的魚骨、碎殼用鐵錘敲得更碎,再用磨子磨成粉狀,最後混合在一起,均勻撒到坑裡,最後覆上一層糞肥和草木桔梗,一起發酵。

崔禮扇了扇臭氣,皺著眉頭問:“這些活讓莊戶們做就是,陛下何必頂著大太陽,在這裡盯著呢?”

蕭青冥雙手負背,淡淡道:“朕就是要讓你們看看,什麼是複合型農場。”

片刻功夫,又有農人推著另一架小車過來,幾個人從小車的木桶裡,撈出一把把蠕動的小蟲子,丟進了漚肥田裡。

大司農一直好奇地盯著這片據說可以漚出“磷肥”的田,身為司農,農事他再熟悉不過。

他忍著臭氣,湊近過去看,那些小蟲子飛快鑽進糞地裡,如魚得水般鑽來鑽去,大司農好奇道:“這不就是蚯蚓嗎?”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懂了:“這是要利用蚯蚓的習性來鬆土嗎?”

書盛忍不住道:“大司農大人,陛下的打算,是漚磷肥的同時,飼養蚯蚓,肥漚的更快,蚯蚓也長得多。”

負責漚肥田的農戶也搔了搔頭,問:“其實蚯蚓這種東西,一下雨就遍地都是,沒必要養。”

書盛早已讀過了蕭青冥的複合農場發展規劃,此刻挺起胸膛,像個農學專家般,不疾不徐為這些高官文臣們解惑:

“諸位大人,陛下曾有言,所謂養殖,就要以效率為第一優先,以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多的收獲。”

“如果隻是去田裡抓蚯蚓,浪費人力,抓的還不夠多,那些田裡自然長出的蚯蚓個頭還小,開辟幾片漚肥田,要不了多久,就能源源不斷收獲又大又壯實的蚯蚓,隻需要一兩個人照管即可。”

“這些蚯蚓混在穀物中,用來飼養家禽,家禽長得快,出欄量高,肉質更好,排泄的也多。”

“排泄物又可以和魚骨蛋殼一類的雜物一起漚成磷肥,送到農田裡施肥。”

看著眾文臣和農人們齊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書盛頗有些自得。

他曾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可惜時運不濟做了太監,素來被文臣看不起,他心裡從來不服氣。

憑什麼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高高在上,享受錦衣玉食,去私塾讀書,有的人卻隻能賣兒賣女,就為了一口飯吃。

他跟著皇帝,從斬殺大太監童順起,平步青雲,那些朝中大臣們雖表麵上尊重他,實則看重的是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而不是他本人。

書盛年幼時讀書,隻是家人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將來考上進士做了官,錢和田地就會自動送上門,再也不愁吃穿,家人也能跟著享受好處。

當時他懵懵懂懂,覺得讀書千般好,直到此刻,他看著這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們被自己“指點”,甚至對自己刮目相看,才隱約明悟。

原來是知識本身,本就令人尊重。

“可是,為何這個養鴨場,要特地設在農田附近?”大司農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也不顧周圍臭不臭的,職業病一犯,非要把這些暗藏的農學道理都想個透徹才好。

書盛看了一眼皇帝,微微一笑,道:“因為當莊稼長到一定高度,鴨子夠不到了,他們就隻會吃雜草,而且吃的還快,等不需要除草了,再把他們趕回籠。”

“農田,養殖各有分工,彼此促進,最大的提高生產效率,以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畝產和出欄量,就是所謂複合型農場了。”

“這些僅僅隻是一處小環節,將來還有魚塘,豬牛,以及各種經濟作物,還在規劃中。”

大司農一拍腦袋,不斷撫摸胡須,像是飽餐一頓般滿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幾個文官麵麵相覷,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學問竟然不如一個太監。

不過想想他身後的皇帝,又釋然了。誒等等,他們為什麼要說“又”?

※※※

一連數日,蕭青冥不是早朝,就是去忙他的大農莊,作為皇帝,他可以任意在他的私人皇莊裡做任何實驗,而不用擔心受到外界乾預。

隻要資源到位,把五個皇莊建設成大型國營農場,指日可待。

將來待科技水平提高,配合基礎的機械化和水利設施,再加上係統給的高產農作物,產量足以吊打這個時代一切農業生產。

光是這個五個接近百萬畝的大農場,年產量就足以養活整個京州的人口!

隻想到未來一片光明,蕭青冥就急迫得睡覺都不願多睡半個時辰——他這個年紀,怎麼可以睡得著覺!

——當然,除了上課的時候。

喻行舟是在一片安然綿長的呼吸聲中,踏入文華殿的。

這裡是曆代專供皇帝上課的宮殿,除了禦用書桌,周圍的書架擺滿裡各種珍品藏書,以曆史和儒學書本為最。

周圍非常安靜,宮人們都遠遠支開了,沒人打擾。

喻行舟穿著那身棗紅色的官服,這是先帝昔年禦賜的帝師服袍。

他這些天一直在忙皇帝交代的清丈京州田畝這樁大事,事情之繁多,田地糾葛之複雜,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不過給皇帝上課,對他來說同樣是大事。

喻行舟在門口稍微整理一下官服和發絲,放輕了腳步,輕輕向書桌後的青年帝王走近。

蕭青冥一手撐著臉頰,另一隻手保持著握筆的姿勢,腦袋半垂著,闔著眼,下巴一點一點,呼吸聲輕微恬然,睡得很熟。

喻行舟來到他麵前,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默默注視他半晌。

蕭青冥的模樣無疑是極為英俊的,即便是閉著眼時,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立體的眉骨,也叫人難以挪開視線。

他長期以來,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到亥時,才會在太監們的催促中回寢宮睡覺,第二早上天還沒大亮,就要起床準備早朝。

午間能小憩一會,下午要麼去校場,要麼去皇莊,晚上回來還要召集大臣們議事,整日裡幾乎擠不出清閒的時候。

就連雙日一個時辰的課,也是百忙之中擠出來的。

當然,這也蕭青冥難得理所當然給自己偷懶會周公的時間。

想到這裡,喻行舟忍不住輕輕揚起嘴角,眉眼似化開的墨跡般柔和,他忍耐再,終究沒忍住,朝蕭青冥伸出手。

溫柔地,緩慢地,撫摸過他的長發。

書桌旁邊放著一隻青花琉璃瓶,瓶中插了兩支蕭青冥喜歡的垂絲海棠,一片花瓣飄悠悠落下來,落在在他發絲間。

啪嗒一聲,蕭青冥手裡的毛筆落下來,在紙上劃下一撇。

喻行舟收回手,對方卻沒有醒似的,還在有規律地點著腦袋。

他低頭,輕輕抽出蕭青冥筆下的紙張,那是他日前布置的功課,一共有頁,每頁一題。

喻行舟快速瀏覽一遍,第一頁的題目,蕭青冥還算答得認真,從第二頁開始,基本就是胡亂敷衍,到了第頁,乾脆隻寫了兩個字:不會。

喻行舟險些暗笑出聲,他的陛下啊,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性子。

年幼的時候,他不想做的功課,也是這樣,理所當然的伸到自己麵前,理直氣壯地說他不會,並且威脅自己,如果不幫他做功課,就不帶他出去玩兒了。

於是自己隻好無奈地歎口氣,表示被狠狠的威脅到了,然後麻溜地幫他做好功課。

其實喻行舟並不愛出去玩兒,隻是喜歡跟他呆在一起罷了。

蕭青冥就是這樣,對自己愛做的事,可以茶飯不思,充滿乾勁,對於不愛做的事,就絲毫不耐煩,有點小脾氣,私下裡還愛使小性子。

尤其愛對他使。

因為那時的小皇子十分篤定,無論出多任性的壞主意,喻行舟也一定會答應的。

喻行舟麵帶微笑,思緒飄遠了些,忽而又不知想起什麼,目光有些淡沉下來。

他提起筆,將功課的紙張鋪好,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小楷,將蕭青冥寫完的部分用朱筆批注,沒有完成的部分,一一為他作答,同時備注上自己的建議,一如從前那般。

喻行舟吹乾了墨跡,將功課疊好放在一旁,看著對方眼下一點不明顯的青黑,依然不忍心叫醒蕭青冥。

他低頭注視片刻,終是默默伸過手去——

忽的,手腕被扼住。

蕭青冥眼睫顫動一下,懶散散地睜開雙眼,細碎的陽光穿過窗花,揉進幽深的眼底。

年輕的皇帝不輕不重地捏著喻行舟一截細長的手腕,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不知老師,趁著朕睡著,想對朕做什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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