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告白 臣的心裡一直都守候著陛下……(1 / 2)

殿外長廊的雨簷, 淅淅瀝瀝的春雨如串起的琉璃珠,不斷在廊下濺出清脆的聲響。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抵在窗戶一角,指甲圓潤, 修剪的一絲不苟, 如同那人身上每一寸束起的青絲, 每一片熨平的衣角。

喻行舟站在殿外長廊中,緩緩拉開窗子, 熟悉的麵容立刻出現在蕭青冥視線裡。

肩頭黑色薄衫被雨水的濕氣浸染出一片淡淡的濕痕, 一片淡粉色的海棠花瓣落在披散的發絲間,也不知在庭院裡的海棠樹下站了多久。

喻行舟眼眸黑亮,眼尾彎出一筆清淺的笑意,見蕭青冥久久不發一言, 又重複問了一遍。

“陛下,是在尋找臣嗎?”

兩人隔著窗, 相對而立,庭院裡的海棠花枝在春風中輕顫,被雨水砸落幾片花瓣, 飄悠悠打著旋兒, 吹拂而過。

蕭青冥環臂,懶散散攏在寬大的袖袍中, 斜睨著喻行舟的臉,濃密的羽睫眨了眨, 繼而微微眯起雙眼。

“朕隻是覺得外麵風雨聲煩, 有些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野兔野狐,擾朕清靜。”

說罷,他手上用力,作勢要再把窗窗戶合上。

喻行舟連忙拉住, 兩人手上較勁,半邊窗戶被推拉地吱嘎作響,最後喻行舟無奈,垂下眼簾低低一笑。

“陛下,梅子不好吃嗎?”

不提還好,提起酸梅,蕭青冥就來氣,冷笑一聲:“喻卿是三歲小孩兒嗎?都為人師表了,還玩這種幼稚無聊的把戲。”

喻行舟暗道,莫非真生氣了?連老師也不叫了。

他輕輕一歎,以某種悠遠的目光隔著窗凝望蕭青冥,抿了抿嘴,漆黑的眼眸甚至帶著一絲絲的委屈:“陛下忘了,您多年前答應過臣……”

蕭青冥訝異地抬起眉梢,正想問答應過什麼,忽而腦中浮光掠影,閃過一串熟悉的畫麵。

他一下子想起來,小時候被喻行舟壞心眼喂了一顆酸梅之後的事。

那時他特彆信任喻行舟,對方拉著他的衣袖,說著軟話哄他,他心裡那點氣轉眼就消了,但他身為皇長子,若是輕易原諒了這家夥,豈不是很沒麵子?

於是蕭青冥一連三天都沒有搭理對方,上課也隻和懷王講話。

十幾歲的喻行舟還沒有練就今日的厚臉皮,隻每天默默陪在他身邊悄悄看他,試圖搭話,也被蕭青冥一個不輕不重的軟釘子碰回去。

喻行舟表麵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裡可急壞了。

到了第四天傍晚,也不知從哪兒偷偷溜進宮來,敲開蕭青冥寢宮的窗子,把腦袋扒在窗欞上,墊著腳,往裡丟東西。

蕭青冥一回頭,就看見一顆熟悉的腦袋掛在那裡,張了張嘴,差點沒笑出聲。

但他矜持的忍住了笑意,佯作不高興的模樣:“喻行舟,你偷偷摸摸乾什麼呢?小心我叫侍衛來逮你。”

喻行舟毫不在意他的“威脅”,仍舊趴在窗口,笑吟吟道:“自然是帶著禮物,來找我的殿下道歉。”

蕭青冥聽到有禮物,嘴角似笑非笑勾了勾,彎腰隨手一撈,是一支木匣子,裡麵一張迷你的木質小弓箭,做工粗糙得很,一看就是外行打磨的。

他把小弓箭取出來,在手中把玩,弓背上一角刻有他的名字,字跡工整娟秀,一看就是喻行舟的筆跡。

蕭青冥嘖嘖有聲:“喻行舟,你的手藝也不怎麼樣嘛,不過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本殿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喻行舟雙眼果然一亮,又聽蕭青冥慢悠悠道:“那你要答應我,以後不可以給我吃酸的。”

喻行舟答應地飛快:“好。”

蕭青冥想了想,又說:“要陪我去打獵。”

“好。”

“幫我做功課。”

“……好。”

蕭青冥立刻打蛇上棍,得寸進尺:“要是吵架,不管誰的錯,你都要先道歉。”

喻行舟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咬著牙道:“好好好,殿下怎麼會有錯呢?都是臣的錯。”

蕭青冥樂了,臉上佯怒的神色再也無影無蹤,笑得眉眼彎彎,格外俊朗。

喻行舟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慢吞吞道:“那殿下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蕭青冥心情極好地把玩著新得的弓箭:“什麼事?”

喻行舟歪著腦袋,言笑晏晏:“以後不論發生什麼,殿下都不可以太久不理我……”

……

遙遠的畫麵,一瞬間與此情此景交疊重合。

喻行舟的臉,從十幾歲的稚嫩俊秀,長成如今溫雅俊美的模樣。

身量也高了許多,仍是像過去那樣,銜著無比的耐心和溫柔守在他的窗前,眼角含笑:

“陛下曾答應過,不可以太久不理臣。”

蕭青冥恍然間似想起許多往事,望著對方的眼神有些複雜,半晌,才漫不經心開口:“朕早已不是九年前的小皇子了。”

他微微一頓,意味深長地看著喻行舟:“老師如今貴為攝政,也不是當年的喻行舟了。”

喻行舟暗歎一聲,正欲張口說些什麼,蕭青冥卻收斂的那一絲微不可查外露的情緒,重新回到了莊重沉穩的皇帝角色。

“老師既然有要事奏報,便進來吧。”

蕭青冥在書桌後坐下,從旁邊一摞奏折中,抽出壓在底下的幾本。

裡麵都是彈劾喻行舟手下官吏,在京州開展田畝清丈時如何逼迫當地百姓,如何強行攤派稅收和田畝額度編製魚鱗冊雲雲,惹得百姓怨聲載道,甚至“民怨四起”。

蕭青冥光靠奏折也很難得知實際情況,但這件事的推進艱難和吃力不討好,是顯而易見的。

光是在朝廷控製力最強的京州尚且如此,將來若想推廣全國,阻力之大可見一斑。

喻行舟從正門進來,有太監搬來太師椅,又端上新沏的香茶。

他在椅中落座,從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讓人呈上,趁著蕭青冥看奏折的功夫,他仔細端詳著對方的神色。

這段時日以來,他數度進出這禦書房,似乎次次心情都不同,尤其是今天。

喻行舟清了清嗓子,道:“陛下,京州清丈田畝一事,已經有了初步進展,從各地上報的情況看來,京州各大地主豪強隱瞞的土地麵積至少有十萬頃以上。”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十萬頃隻是目前明麵上清查出來的,其實可能有大量虛報、瞞現象,還有許多土地寄存或投獻在官僚士大夫名下,享有免稅特權。”

“據臣估算,光京州一州之地,實際隱瞞土地恐怕還要翻三倍,至少在三十萬頃以上。”

蕭青冥“啪”地將折子拍在桌上,冷笑:“三十萬頃土地,就是每年至少三、四百萬兩銀子,光京州每年就被吞了這麼多,其他各州,哼!”

啟朝開國時,規定的田畝稅收是三十稅一,後經過幾代皇帝逐漸提高賦稅,又到這些年戰亂,不斷加稅填補國庫維持軍費開支,官方規定稅收已經到了十五稅一,部分地區甚至十稅一。

民間又存在廣泛的土地兼並,和各種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農民實際上需要繳納的賦稅已經高達八稅一、七稅一,乃至更高的地步。

相反,若是把田地寄在大地主或者享有免稅特權的士紳名下,反而可以少交稅,大量隱田就這麼產生。

賬麵上可以收稅的土地越來越少,中央財政逐年下滑,又不得不繼續加派稅收,惡性循環,富農變中農,中農變貧農,貧農成了流民,早晚有一日便要揭竿而起。

蕭青冥查看了一下係統板麵的兩項數值。目前朝政秩序度29%,京州幸福度26%。

還差一點就到30%了,一旦開啟30%的新階段,國庫收稅和聲望都有加成,官員清廉度會上升,基層執行力也會提高。

除開任務獎勵,光靠平時自然增長,這兩項數值漲極慢。

蕭青冥心中細細思索,還是覺得不能依靠自然增長,他必須得做些什麼,提高一下百姓幸福度。

係統最新任務還是累計收獲糧食百萬石,以及累計賺錢白銀百萬兩。

自從大力整頓了五座皇莊以來,清除貪贓枉法的莊管太監,和一些趴在皇莊上吸血的宗室後,從他們身上搜刮來部分過去幾年吞掉的錢糧。

如今任務進度糧食35%,銀子75%。

若是清丈完田畝後,能夠從民間豪強地主手裡收回一部分隱田的稅收,這個任務立刻就可以完成。

蕭青冥心裡盤算著這些事時,神情放空,落在外人眼中如同在發呆。

喻行舟一連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何事?”

喻行舟輕咳一聲,問:“陛下也‘放假’好一段時間了,何時才肯恢複經筵?”

蕭青冥把手中奏折放下,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道:“老師忘記與朕打賭的事了嗎?朕已經贏了,那些課朕不想上。不過嘛……”

他支著臉頰,拖著長長的尾音,微微一笑:“朕這兒倒是有樁事,需要老師指點。”

喻行舟不由提起一點好奇來:“何事?”

蕭青冥神秘兮兮從抽屜裡翻出一疊紙,首頁上寫著《天工開物——自然百科全書》,後麵羅列了許多農業、手工業,機械、磚瓦、陶瓷、硫磺、紙、紡織等等基礎知識與技術。

還有一冊《齊民要術——農業百科》,內容少了很多,大致都是農業和自然氣候歸納總結。

除此之外,其他紙上還淩亂地寫著“九九乘法表”、“算術方程”、“平麵幾何”、“物質形態與密度”、“基本力學”、“杠杆和滑輪”、“浮力”等等。

喻行舟隨手翻看一下,越看越吃驚:“這些雜學,陛下是從哪裡收集來的?”

蕭青冥含糊道:“有些內容是宮中藏書,有些從民間收集來的。”

喻行舟:“那陛下這是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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