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百萬斤鐵,聽著似乎很多,光軍用的一副鎧甲就要二十斤,若是給數萬人,就顯得捉襟見肘,還有各種刀槍劍戟需要打造。
除了軍用鐵器,民間門也離不開鐵,尤其是鐵鍋,縫衣針,廚刀,以及鐵鏟、鐵鋤頭等各種鐵質農具,都是家家戶戶不可或缺的。
在北方燕然草原,幾乎沒什麼鐵礦,冶煉技術也十分落後,像鐵一類的重要戰略資源,大啟自然是嚴格控製,絕不允許賣到敵國去。
燕然各種鐵器都需要偷偷從大啟邊境走私才能得到,一口鐵鍋甚至能寶貝到當傳家寶的程度。
蕭青冥笑了笑,道:“我要的東西,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弄出來的。”
梁督監不以為意,他有意展示鐵廠的技術實力,將蕭青冥引到最大的一個冶鐵爐窯前,正在用力打鐵的正是借錢治病的陳老四。
監丞信守承諾給他找個了郎中,熬了一碗濃黑的藥草汁喂下去,可妻子並不見太大起色,隻能自我安慰,也許還需要服用幾帖藥才能見好。
梁督監:“喻公子隻管吩咐就是,如果連我們文興鐵廠都打造不出,恐怕大啟沒有哪家煉鐵廠有這個本事了。”
蕭青冥淡淡道:“那好,我要在半個月之內,打造至少一千斤上等精鐵,然後鑄造成成一門圓筒中空的鐵管。”
說著,他拿出一張簡易的長身炮造型圖,眾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玩意是用來乾啥的,就是一根平平無奇,笨重的鐵管。
這個年代反複鍛打後的精鐵,基本可以看做是一種低品質鋼材,但是鍛打費時費力,產量小不說,質量也隨鍛鐵師父的手藝忽高忽低,放在後世,大多都屬於不合格的廢鋼。
五斤生鐵最多隻能鍛打出一斤精鐵,蕭青冥要的還是上等精鐵,需要上百個的十年以上經驗的老師傅,日以繼夜鍛打至少一個月,才能滿足一千斤的需求。
再把成型的兩塊鐵板不斷錘煉至半圓形,最後合鑄起來,期間門不知要花多少功夫,耗損多少鐵礦木炭等各種輔助礦料。
梁督監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一千斤精鐵,還要上等精鐵?半個月?喻公子莫不是開玩笑。”
不止是他,就連監丞也露出了一種荒謬可笑的表情,也不知為何京城裡那位喻大人,怎麼會派了這麼個無知公子來辦事的。
一旁聽見這話的冶煉老師傅們,麵麵相覷,想笑又不敢笑,看來又是一個對冶煉一竅不通,隻知道獅子大開口的官衙公子哥。
還是陳老四主動解釋道:“這位大人,您的要求是不可能完成的,且不說那麼多精鐵,還要鍛打成這個形狀,彆說我們這,其他地方的冶煉廠也不可能做到,除非多寬限幾個月時日。”
監丞笑了笑,道:“喻公子恐怕是第一次來冶煉廠吧,公子年紀輕輕,不精通此道也是應當。”
“這樣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半月能做出來的。依小的看,不如大人先回去,我等將此物鑄造完畢,再給您送去,您看如何?”
他同梁督監對視一眼,雙雙露出笑容。
蕭青冥笑道:“可是聖上生辰在即,路上還需要時間門,等不了那麼久,我說半個月,就必須是半個月。”
梁督監和監丞笑容僵了僵,陳老四身後那些工匠,都隱隱露出懼怕和憤怒的神色。
這種話,他們可聽多了,哪個大官來這裡,不是這句話?也不管究竟能不能做得到,會累死多少人,要是到期拿不出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蕭青冥把眾人的神情都看著眼中,想了想,道:“大家不用擔心,我有更好的辦法可以造出來,我需要五十個人幫我,隻要事成,每人賞銀五兩,表現突出者可賞銀十兩。”
“不知道諸位可有願意賺這份功勞的?”
他的話一出口,工匠們中立刻響起一陣騷動。
那可是五兩銀子!乾的好還能翻一倍!
可問題在於,才五十個人,怎麼夠?
就連梁督監和監丞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其實若對方一味用身份逼迫,他們把整個鐵廠的上千工匠都集中起來,沒日沒夜的打鐵,未必不能完成。
至多就是累死一些人罷了,匠戶的命又不值錢。
沒想到蕭青冥竟然肯花這麼大一筆錢來賞賜,出手真是闊綽。
監丞心中輕哼,果然是個涉世未深的富貴公子,他衝梁督監擠擠眼,說不定是隻大肥羊呢。
匠戶中,陳老四最為動心,五兩銀子,能請文興縣裡最好的大夫,抓上好的藥了。
就算是活活累死,為了那五兩賞銀救命,他也要拚一拚。
其他匠戶雖然也想要賞銀,但賺了錢卻不一定有命花。
雖說這個年輕公子信誓旦旦說有辦法造出來,他們可不相信,像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少爺,怎麼可能懂煉鐵?
梁督監和監丞隻覺得好笑,對方還口口聲聲有更好的辦法,在這裡的工匠哪個不是打了十幾年的鐵,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
既然這位喻公子非要逞能,那邊讓他玩玩得了,等撞了南牆,自然會夾著尾巴灰溜溜離開。
到時候,就算他還暗中打著什麼算盤,看他還有什麼臉麵繼續賴在這裡不肯走。
陳老四咬了咬牙,主動站出來,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大人,小的願意試試。大人隻管吩咐。”
蕭青冥還記得這個來借過錢的匠戶,目光閃了閃,問:“你請了大夫給你妻兒瞧病了嗎?”
這位大人果然還記得!
陳老四刷的一下抬頭,欲言又止,他看了看一旁梁督監和監丞警告的眼神,又把頭垂下來,道:“已經請了大夫來看過,喝了藥……”
隻是還沒見起色……
“哦,那就好。”蕭青冥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點點頭,也不多問。
陳老四似乎在這裡有些人緣,有了他帶頭,他的幾個學徒也跟著站出來,又陸陸續續走出來幾十個匠戶,終於勉強湊夠了五十人。
從京城來了一個姓喻的大官,張口就是千斤精鐵,還給了幾百兩賞銀的事,在冶煉廠和礦區,一下子就傳開了。
大部分匠人和礦工們的反應,都差不多,他們對這些隻知道加派任務,不管工人死活的大官,可沒有半點好感。
既然是自願報名,其他人便冷眼旁觀,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能活到拿到賞銀的時候。
蕭青冥沒有馬上開工,他先在整個冶煉廠轉了幾圈,又不顧梁督監和監丞的勸阻,跑到不遠處的礦山上溜達了一天。
由於是露天礦,開采難度不算大,這裡的礦坑大約有十來個,無數的礦工不知疲倦般在礦井間門穿梭,機械重複地揮舞著他們的鎬頭。
從礦區到冶煉廠的路,雖不遠,但沒有運輸鐵軌,隻能靠驢車和大量人力來運礦。
到了第三日,蕭青冥終於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方遠航帶著幾個經驗豐富的技術學院學子,姍姍來遲,其中正有昔日曾受到蕭青冥皇榜表彰的穆棱,以及退出國子監轉而投向學院的李長莫。
兩人從來沒有見過皇帝的模樣,他們也不知道眼前這位姓喻的京城公子是何許人也。
既然能使喚得動學院這位方博士,想必背後的靠山在朝中地位不低,思來想去,或許跟攝政大人有關。
蕭青冥笑道:“給你們的高爐圖紙,終於研究清楚了?”
方遠航一路趕路風塵仆仆,精神卻極好,兩眼都在發光:“公子放心,我們討論了一路,已經把方案都想好了!”
“這裡不缺原料,該有的都有,一定沒問題。”
翌日,蕭青冥的煉鐵工程終於正式拉開序幕。
沒想到,他的第一個要求竟然是叫眾人在冶煉廠後方的河邊,按照方遠航給出的圖紙,重新沏一座足有七八米高的冶煉爐。
係統給的高爐圖紙並非後世動輒幾十米高的豎爐,而是一種小高爐。
陳老四完全不能理解,也從沒見過這種爐子。
他再三勸告:“大人,我們冶煉廠用的冶煉爐就是最好的了,為何舍近求遠呢?”
蕭青冥笑而不語,隻叫方遠航帶來的那群學院學子,與一眾工匠們一起打造水力鼓風機。
這次的水排比之前的係統給的水排圖紙,竟又有了新的改進之處,由於背靠文興鐵廠,那些脆弱的木質結構連接處可以全部改用現成的鐵料,承壓能力再次上一個台階。
工匠們不明所以,但他們常年習慣於服從命令,還是按照對方的要求,一點一點把新的冶煉爐和鼓風機修築起來……
※※※
那廂,一架普通的馬車匆匆行駛在通往文興縣的國道上。
長海一邊駕車,一邊看著路上來往的商旅行人,低聲朝馬車裡道:“大人,前麵有一間門驛站,是否需要歇一歇?”
車裡的男子撩起車簾,看了看窗外熱鬨如小集市的驛站,來往不停的商旅和行人,略有些意外,繼而又露出淡淡的笑容:“多年不曾離開京城,如今確實不同以往了……”
“不用歇了,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