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反抗!反抗! 爭取屬於你們自己的權利……(2 / 2)

那群匪徒頓時露出絕望之色:“彭大,你夠狠,用完了就一腳踹開是吧!”

彭大麵不改色:“你們這些地痞流氓,無非就是打著我們蛟龍會的名號在外麵欺淩弱小,我彭大不屑與你們為伍,請知府大人做主,嚴懲宵小,免得我們蛟龍會的名聲蒙羞。”

花漸遇看著對方撇了個乾淨,冷笑不語。

江知府心中鬆了口氣,十分熟練地和起了稀泥:“來人,把這些敢欺壓良民的地痞匪徒統統帶走!”

他掃一眼滿臉焦急的王常,淡淡道:“都散了吧,堵在這裡,是想聚眾鬥毆嗎?”

王常今日好不容易攛掇了這麼多人,集體上門脅迫惠民絲綢坊,又有蛟龍會做他們的後盾。

本以為昨天晚上叫對方吃了個虧,無論如何今日也能逼迫對方讓步,誰料江知府會出麵做了惠民的靠山?

他們費了九牛一虎之力,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有利局麵,豈不是一朝落空!

“知府大人,惠民確實在砸我們大家的飯碗,您不能不管啊!”

江知府身為堂堂一城的知府,區區幾個商人也敢教他做事?

若非看在每年大筆銀子進項上,他都懶得與對方說話。

“哼,你們這些刁民奸商,人家惠民敞開門正經做生意,你們無非就是貪圖人家的織機,還好意思聚眾生事?都散了,不許聚集鬨事!”

江知府一番敲打,叫王常無言以對,尷尬不已。

他攛掇來的那些小商戶和小作坊主們,更不敢跟官府嗆聲,隻好作鳥獸散。

一場聲勢浩大的群體霸淩,最後慘淡收場,成了柳絲巷百姓口中的一出鬨劇,一場笑話。

就在眾人逐漸散去時,那個戴著麵具的神秘男子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蕭青冥一直留意著他,立刻追了出去,卻追進了一處死胡同,半個人影也沒有。

莫摧眉隨之而來:“公子,您在找什麼人?”

“一個戴著麵具的家夥。”蕭青冥心下十分好奇,那人的背影同喻行舟十分肖似。

但此刻那人應該身在京城才對,怎麼會在寧州呢?

蕭青冥搖頭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才一個月沒見罷了,怎就看誰都像他?

“或許是我多心了。”

待兩人離開胡同,院牆後一棟一層小樓,兩個人影立在欄杆處,默默注視他一人離去的背影。

長海看了看自家大人,有些疑惑:“大人何不向那位表明身份?”

喻行舟的目光一直追著蕭青冥的身影,直到徹底消失在巷口,這才淡淡笑道:“大魚還沒浮出水麵,現在還不是時候。”

“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那些人必不會善罷甘休,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

柳絲巷的絲綢商戶集體鬨過一場,卻未立寸功,就連蛟龍會也吃了個暗虧,這件事在惠寧城不脛而走,越發為惠民絲綢坊揚名。

隨著冬日漸漸到來,惠民絲綢坊不斷擴建,他們生產的布匹越來越多,甚至開辦起了自家的布莊,將惠寧城所有的紡織品價格,直接壓到了以往的五成!

這下,就連布莊都坐不住了,隻能跟著降價,連帶著惠寧城周邊的小縣城,都開始跟著降。

價格戰越演越烈,帶來的影響是全方位的。

柳絲巷的絲綢大戶們為了壓低成本,同惠民抗爭,既然硬碰硬失敗,他們的目光便轉向對內剝削女工,對下逼迫下遊供應蠶繭和棉麻原料的農戶。

惠民有江知府暗中撐腰,他們沒辦法,但那些女工們,還有城外的農戶,以及自家田地裡耕作的佃農,可沒人管他們的死活。

大戶們手裡豢養的家丁,打手,手裡捏著佃農們的契書。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高佃租,再威逼利誘農戶毀棄稻田,種植更多的桑樹,養更多的蠶,再用比從前更加低廉的價格,強行收購。

若是敢有人私下裡偷偷賣給惠民,等待他們的,就是大戶手下的棍棒,和蛟龍會上門的逼債。

越來越多的織工從老作坊辭工,紛紛投向惠民,可是總有一些人是沒法逃走的。

或者說,大部分女工都沒法逃走,因為她們家庭,就是那些大士紳地主的佃農,全家老小,都要依靠給大戶種地養蠶存活。

惠民絲綢坊是純粹的商戶,手裡沒有置辦田地,蠶繭棉麻等原料來源全是從鄉間購買。

大戶們乾脆截斷了他們的原料供應,不允許農戶賣給他們。

為了進一步壓榨女工,大戶們以她們的家庭做威脅,逼迫女工們簽下堪比賣身契的契約書。

一而再降低她們的工錢不說,甚至還要加大工作時長,讓她們從早到晚,都必須呆在作坊裡紡紗織布。

即便如此,從女工們身上榨出的血汗,依然無法滿足大戶們對利潤的貪婪。

他們還需要更多的女工,更多形同奴隸的女工,最好連工錢都不要給,日日都在作坊裡織布到死。

此刻,蛟龍會再次顯露出了它們的獠牙。

陳芳跟柳夢娘一樣,原本王氏繅絲作坊的女工,在其他女工在柳夢娘的勸說下,逃離王氏作坊,投奔惠民時,她沒能一起過去。

因為她的丈夫是王家村的佃農,昔年遭遇旱災,家裡差點揭不開鍋,蛟龍會主動站出來,給村民們借貸,購買農具和秧苗,等到來年秋收再還錢。

起初,村民們還紛紛稱讚蛟龍會會首樂善好施,肯幫助窮人渡過難關。

眼看著欠的債馬上就要還清,沒想到王家地主卻在這個時候提高了佃租。他們本就緊巴巴的日子,變得越發貧困,利錢換不上,作坊甚至以各種理由給女工降工錢。

若是哪個女工膽敢離開,他們全家就要被趕出王家村,連田地和遮風避雨的屋子都沒有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蛟龍會的“大善人”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催他們還債。

白紙黑字的契約書上,指印紅的刺眼,陳芳夫家哪裡還得起錢?走投無路之下,隻能跟其他那些貧窮的家庭一般,典妻賣女。

可憐的陳芳,就此從一個雇工,淪為王家作坊的“奴隸”,她完全被賣給了王家,既沒有自由,也沒有工錢。

除了每日一頓飯填一填肚子,終日就是埋頭做工,連作坊大門都不能出。

陳芳終日以淚洗麵,早知如此,她當初就應該像柳夢娘那樣勇敢的豁出去,跟她一起投奔惠民才對!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芳漸漸發現,像她這樣被“典賣”的女工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外地口音的女子,一問才知,她們都是被蛟龍會威逼利誘“販賣”來的。

有惠寧城附近村子的,有寧州流民破落戶的,還有外州流亡過來的。

去處不僅僅是紡織作坊,還有賭場,青樓,勾欄畫舫,甚至被逼上出海的商船,從此消失在茫茫大海裡……

就在陳芳渾渾噩噩,以為這輩子就要困死在這片狹窄逼仄的繅絲間時,一個清晨,她小解時,發現後門無人看守,她的心臟砰砰跳,全身血液都在叫囂逃走!

陳芳再也顧不得其他,從後門跑出去,她的夫家賣掉了她,她無處可去,隻好一路瘋狂跑向惠民絲綢坊,她昔日的好姐妹柳夢娘就在那!

※※※

入夜,夜空漸漸安靜下來,唯獨柳絲巷還有零星織機上工的聲音在飄蕩。

惠民絲綢坊內,燈火通明。

大院裡,足足有上百號女織工圍在院中,幾個梨花帶雨的女子,正在哭訴她們被賣給大戶之後的遭遇。

她們幾乎人人身上都有鞭打的傷痕,一雙秀美的手,滿是紅腫的泡和裂痕。

柳夢娘聽得昔日姐妹落到如此境地,內心的憎恨和憤怒無以複加,她知道,若是當天她沒有毅然休夫,而是委曲求全,陳芳的遭遇就是她的下場。

她如今不再是小組長,已經榮升成為繅絲間的管事,手下直接掌管的女工超過五十人。

柳夢娘有些遲疑地看向花漸遇和蕭青冥,她知道兩位老板都是好人,可是對方畢竟隻是商人而不是官府,若要為了幾個不相乾的女子強出頭,似乎道理上說不過去。

可是放著不管,柳夢娘實在放不下這口氣。

蕭青冥看出這些女工欲言又止的心思,心中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你們可有人聽過文興縣的戲班編排的一出叫《斬鐵記》的戲?”

女工們麵麵相覷,隻有一個從外地來的女工顫巍巍舉起手:“我,我聽過!是講鐵廠工匠陳老四反抗貪官汙吏的故事!”

她一口氣把斬鐵記的內容敘述了一遍,女工們聽得津津有味。

柳夢娘感慨了一句:“可惜我們不是男子,否則的話,要是惠寧城八千織工揭竿而起,管他蛟龍會還是什麼大戶作坊,誰還敢欺負我們?”

蕭青冥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這句話,低沉沉一笑,眨了眨眼:“為何不能呢?”

“啊?”柳夢娘和一眾女工們都懵了,聚眾反抗,她們一群弱女子?彆開玩笑了!

“我們隻是女子而已,又沒有男子的力氣,我們能如何?”

蕭青冥笑容淡去,意味深長道:“我們不過一屆商人,沒有義務替你們出頭。”

陳芳心裡一沉,一股凝重的絕望感壓迫下來,沉甸甸地壓在每個女工的心頭。

她不想再回王家作坊了,可是官府不會搭理她,夫家賣掉了她,沒有人會來拯救她們……她們能依靠誰呢?

王家作坊發現她逃跑,一定會打死她的,走回頭路,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不過。”蕭青冥忽然華鋒一轉,“隻要你們有勇氣站出來,與那些欺負你們的地主大戶,還有蛟龍會的人抗爭,我們惠民可以作為你們的後盾,助你們一臂之力。”

柳夢娘和陳芳同時精神一振:“如何抗爭?”

蕭青冥道:“惠寧城八千女工,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若是你們能聯合起來,集體罷工,甚至上街,喊出你們的心聲,讓全城的百姓都看見你們的遭遇,聽見你們的心聲。”

他暗示道:“事情鬨得越大,朝廷才能看見,對你們越有利。到那個時候,官府就不得不出麵了。”

“這……罷工?上街?”陳芳心裡一陣顫抖,說不上是恐懼還是激動。

蕭青冥環視左右,眼神沉穩,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強大力量:“不用擔心安全,我會派人保護你們的,隻管大膽去爭,爭取屬於你們自己的權利。”

陳芳死死抓著柳夢娘的手,仿佛這樣才吸取一點勇氣,她定了定神,顫聲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

從這天夜裡開始,以惠寧城為戰場,一場無聲的硝煙,在城中八千女工和當地大戶以及地頭蛇之間,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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