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冥收到這條警告時愣了愣, 什麼叫無法控製的極端情況?
這張卡不就是用來控製他人的嗎?
此刻,喻行舟藏在麵具下的雙眼,如同幽黑的深海, 深不見底的平靜下, 驟然掀起澎湃的驚濤。
他隻覺自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攝住了心神,徹底碾碎他的理智。
那股力量帶來痛苦、酸澀和甜蜜,叫人心甘沉淪,甘之如飴,某種洶湧的情緒交織成網, 長久以來被他壓抑在心底,無數次為他寤寐思服, 輾轉反側。
這股力量的名字就叫蕭青冥。
現在這個人, 就在他眼前,觸手可及之處, 他隻需要輕輕伸出手, 用力製住對方,將他的雙手牢牢按住, 他便不能反抗,也無法逃走, 任自己為所欲為。
心中仿佛有一個聲音, 如同深海傳說裡的鮫人, 在吟誦著充滿誘惑的靡靡之音, 不斷引誘著他,放縱吧……
他深愛了這麼多年的人,為什麼不能擁有呢?為什麼要忍耐,憑什麼要壓抑……
喻行舟喉結微微滑動,在他眼裡, 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唯獨眼前的蕭青冥,正朝他微笑,向他伸出手,等待他的親吻。
他的麵容那樣俊美,他的身姿宛若神明,喻行舟被蠱惑著,心中難填的欲望和野心如同春雨後的野草般瘋長。
他不受控製地伸出手,牢牢抱住了近在咫尺的男人。
“喻行舟——!”
那人在呼喚他的名字,喻行舟微笑起來,呢喃著奉上自己的親吻。
對方似乎在掙紮,喻行舟沒有去理會,他激動地吻著對方,不管不顧,流連他的唇瓣和下頷。
窗外的月光在寬廣的河麵泛起層層漣漪,畫舫在河上飄蕩,幽怨的風送來河畔夜市人們的嬉鬨聲,八角宮燈在頭頂搖曳,照亮了一雙影子。
蕭青冥眼瞳滿是驚愕,明明他對刺史馮章使用卡牌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令對方按他的心意行事,言聽計從。
怎麼到了喻行舟這裡,非但無法通過卡牌掌控他的行動,反而因為高強的武力,自己的手被抓著無法動彈。
這就是所謂“無法控製的極端情況”嗎?係統可真是用詞精準!
蕭青冥咬牙,喉嚨吐出一口沙啞的濁氣:“喻行舟……不準放肆!”
他低沉的嗓音磁性得宛如玉珠撥弄的琴弦,喻行舟聽得耳畔發顫。
“陛下……我的陛下……青冥……”他對蕭青冥的命令充耳不聞,隻在他耳邊不斷呼喚。
他滿眼沉醉在傾訴愛意的喜悅中,幾乎要把滿心的情愫刨開來,奉到對方麵前。
蕭青冥依然不肯放棄掙紮,他竭力抬起被捉住的手臂,上臂肌肉發力攏起,與喻行舟相互角力。
此刻,誰也不肯讓步。
他的手指距離那方麵具隻有一指之遙,卻死活夠不到。
喻行舟死死按住對方試圖掀開麵具的手,忽然在他麵前半跪下來。
蕭青冥眼神驀然一變:“喻行舟——”
他竟敢……
他微微低頭,正好撞上喻行舟自下而上仰望的眼神,那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深,是拉著他奔赴地獄的渴盼,是壓抑到極點終於放肆的瘋狂……
蕭青冥臉上是極罕見的震驚,在他心目中,喻行舟向來是冷靜自持,莊重隱忍的。
作為攝政,在朝堂上一力對抗主和派和太後黨的苟合,作為權臣,網織羽翼把控朝政,架空君王,更在外州暗中經營著數不清的情報網。
作為老師和儒臣,在他麵前永遠是一副風光霽月,端莊儒雅的模樣,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能使他變一變顏色。
他從前不曾見過喻行舟這般肆意輕狂的一麵,宛如平靜深邃的海麵終於被大浪撕裂,顯露出深海下暗湧的激流。
這股激流在蕭青冥胸腔中橫衝直撞,攪得他心緒一片混亂。
良久,喻行舟平複下呼吸,輕輕執起他的手指,觸碰自己的嘴唇,如同著了魔般,反複摩挲,眼神半是眷戀,半是迷離。
那眼神滾燙得驚人,蕭青冥動容地、怔然望著他:“為什麼……”
不知是否聽見了他的話,喻行舟嗓音嘶啞,低聲喃喃:“……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來自內心最隱秘、最深處的直白的愛語,仿佛灼燙了他的心。
蕭青冥喉嚨一陣乾涸,複雜的目光落在對方臉上,唇角緋紅,眼尾晶瑩。
他很想看看那張怎麼也摘不掉的麵具底下,是怎樣動人的神情。
他又忍不住心生猶疑,一旦捅破了紙窗,又將麵臨何種未知的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又好似隻有幾息功夫,喻行舟的眼神漸漸找回了焦距,他錯愕又茫然地仰頭望著蕭青冥垂下來的視線。
那個刹那,即便隔著麵具,他臉上的倉惶和無措依然清晰可辨。
喻行舟下意識輕輕滑動一下喉結,身體僵硬得仿佛風乾的礁石,他不敢起,也不敢動,甚至躲閃開目光不敢跟他對視。
他覺得自己寧可化為塵埃,隨浮雲吹散,也好過被蕭青冥厭惡和責問的眼光注視。
周圍的空間是如此的狹小,他避無可避。
自己怎會做出這樣歇斯底裡的舉動?自己是瘋了嗎?還是心底不可見光的欲念壓抑得太久,已經瘋狂而不自知?
喻行舟腦中嗡鳴,像有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神經。
他倉惶,惶恐,撥開來,還有一絲隱隱約約、不可名狀的快意。
喻行舟內心自嘲般歎息一聲,又或者,那根本就是他借著酒後的醉態,仗著麵具的遮掩,頂著周行的皮囊,故意的放縱……
陛下會怎樣看待他?會厭惡,會疏遠,亦或者把他發配到邊疆,永遠不得還朝?
還是繼續裝聾作啞,當做一場露水之恩,到了明日太陽升起,便心照不宣地忘掉剛才的一切?
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呼吸應和著畫舫外河麵流淌的水聲。
直到蕭青冥再次探手,伸向他臉上的麵具,喻行舟猝然驚醒,猛地往後退了數步。
蕭青冥幾乎氣笑了,都這樣了,這家夥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他眯起雙目,沉聲命令:“朕命令你把麵具取下,聽見沒有?”
喻行舟苦笑道:“陛下何必強人所難……方才……隻當草民酒醉生狂,冒犯了陛下……”
“好啊。”蕭青冥一步步逼近他,“你既然冒犯了朕,總要付出代價吧,要殺要剮,你都得聽朕處置,你先給朕過來!”
喻行舟哪裡還有白日從容不迫的樣子,他後背被迫抵上窗台邊緣,隻是一味無措搖頭。
方才他被卡牌激出欲望時有多狂肆,現在被蕭青冥逼入牆角時,就有多狼狽。
蕭青冥的耐性徹底耗儘,他不再廢話,乾脆上手去搶。
喻行舟嚇得左躲右閃,又不敢用武功反抗,生怕一不小心弄傷了對方。
兩人在逼仄的角落裡一個攻一個擋,蕭青冥眼神發狠,突然大聲叫道:“秋朗!過來抓住他!”
喻行舟一驚,下意識回頭,電光火石之間,蕭青冥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了他的麵具,用力扯了下來!
喻行舟驚惶得如同被生生剝掉殼的蚌,想也不想,竟飛身從窗戶躍了出去。
“喻行舟——”蕭青冥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對方如同一縷青煙,飛掠過畫舫船舷,甲板,又踏上侍從運送酒菜的小舟,一路消失在夜色之中。
蕭青冥手裡死死捏著那張銀質麵具,在月色下流光閃爍,背麵尚帶著一點餘溫。
他麵上神色一陣變幻,最後化作一聲咬牙切齒的冷笑:“好你個喻行舟,待朕回宮,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不是說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嗎?還說什麼一切都屬於他……
麵具一摘下來,就連一句實話都不肯說了。
老師的嘴,騙人的鬼!
他氣咻咻從鼻子裡呼出一口粗氣,一陣江風拂麵,周圍的溫度漸漸涼下來,冷不丁的,他腦海中又浮現出方才某些香豔的畫麵。
蕭青冥雖貴為皇帝,富有天下,空有所謂“後宮三千佳麗”,天可憐見的,這麼大刺激還是頭一遭。
蕭青冥下意識撫過下唇,嘴角已經連續被咬破兩次了,他眼角抽搐一下,耳根浮起一片熱意的微紅,喻行舟這家夥……
不知想起什麼,蕭青冥又舒展眉宇,若有若無地勾起嘴角,麵具在掌心上下輕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敢撩撥他,不付出代價怎麼行?
早晚有一天,哼……
※※※
第二天。
惠寧城府衙,由於知府被捉拿下獄,這裡完全被秋朗手下的禁衛軍嚴密保護起來。
莫摧眉忽然來報,言“周行”手下那群灰衣人突兀上門求見。
蕭青冥坐在桌邊,輕輕挑眉:“讓他們進來。”
上十名灰衣人魚貫而入,順便抬著七八口大箱子,沉重地落在地上,他們將箱子逐一打開,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子越眾而出,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皇帝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