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盛雙手托舉皇帝禦賜墨寶, 笑吟吟大聲念道:“陛下給翡翠玉如意賜名‘夜郎美夢’,此乃無上尊貴的榮耀,還請貴使速速領賞謝恩, 切莫辜負陛下一片美意。”
殿上眾多官員和各種使臣聽到“夜郎美夢”四個字,紛紛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懷王適才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 哈哈一笑,衝蒙烈陰陽怪氣道:“皇兄賞賜實在貼切的很呢。”
“蒙大人雖然不小心把獻給你們國主的賀禮打碎了, 不過好歹得了這幅禦賜墨寶,你把它帶回去獻給南交國主當做賀禮,也是一樣。”
蒙烈臉色黑如鍋底,對他怒目而視, 緊緊咬住後槽牙,“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渤海國的使臣誠郡王不加掩飾地笑出了聲,嘲諷道:“看來南交國所謂的重寶不過如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千裡迢迢趕來啟國京城獻寶,摔碎了一件價值連城的翡翠不說,隻得一副字, 嘖,我要是南交國主, 非得氣死不可。”
羌奴國使臣在一旁摸著下巴看熱鬨, 這次出使啟國, 羌奴國並沒有像南交國那樣非要折騰點事。
他們老老實實地帶著精心織就的羊毛絨毯,還有鑲嵌著寶石的夜光杯,作為貢品進獻。
倒不是羌奴國良心發現,熱衷於改善兩國關係。
實際上羌奴國在漠北,同樣對啟國雍州的領土垂涎不已, 可誰讓雍州有鎮國公黎昌坐鎮呢?
羌奴國趁燕然南侵,本也想趁機占點便宜,誰料雍州的軍事力量偏偏是大啟邊境最強悍的地方,好幾次想去雍州邊境打秋風,都被黎昌率部打了回去,半分便宜也沒占到。
羌奴使臣暗暗打量著龍椅上的皇帝,蹙眉不解,不是都說啟國天子是個懦弱昏君,而且都快被權臣架空了,怎麼今日一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呢?
眼下這個情況,羌奴使臣原本打算借機敲點好處的心思也淡了,乾脆事不關己地看起了熱鬨。
既然大老遠來了一趟,縱使得不到豐厚賞賜,帶些啟國市麵上熱銷的好東西也是不錯的,尤其是那些款式新奇又便宜的羊毛衣。
羌奴也盛產羊馬和毛紡織物,但基本都是手工紡織,還從來見過如此便宜的毛織品。
羌奴使臣心頭一陣火熱,要是能得到啟國的紡織技術,那就不虛此行了。
幾國使臣中,唯獨燕然使臣最為沉默。
其他國家對去年兩國交戰的情況不甚了了,隻有燕使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燕然王蘇察突然暴斃,太子蘇格強行繼位,幾位王子不服這個被啟國天子活捉、被迫投降議和的弟弟,為了爭奪王位,草原上幾個大型部落紛爭摩擦不斷。
原本計劃著來年再次南下重征大啟的計劃,不得不暫時擱置。
為了前來參加大朝賀,探聽啟國虛實和情報,燕然捏著鼻子給啟國天子進獻了不少珍寶。
見南交使臣挑釁不成反被羞辱,燕然使臣心中暗暗歎口氣,看來這啟國果然變得不一樣了,不知新王蘇格如今是否還有當初勢要征服啟國天子的決心呢?
燕然使臣想起那位喬裝打扮,隨著使團一同混進京城的王上,他麵上不由浮現出幾分憂慮,王上冒著偌大的風險混進啟國,究竟想做什麼,萬一被察覺可就糟糕了。
那廂,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南交使臣蒙烈,被眾人明裡暗裡一通嘲諷,臉皮一陣青一陣白,一口氣憋在胸口,下不去吐不出,甭提多難受了。
翡翠獻了,賀禮砸了,什麼賞賜都沒有撈到,反而被啟國天子諷刺了一番,瞬間淪為各國之間的笑柄,蒙烈喉頭一口老血,簡直欲哭無淚。
一旁的樓部部首樓蘭桀搖頭冷笑,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的目光在啟國天子和攝政喻行舟二人之間隱晦地轉了一圈,看來外界傳聞不可儘信呐……
幾位使臣相繼進獻貢品以後,最後隻剩下渤海國。
渤海國時節誠郡王上前一步,示意隨從將貢品抬進大殿,他對高台上的蕭青冥施禮道:“蕭陛下,這件貢品是我渤海國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瞥一眼蒙烈,笑道:“小臣保證,絕對是真正的稀世珍品,而非某些華而不實,稀鬆平常的玩意。”
“今日特地不遠千裡帶來獻給陛下,以示我渤海國的誠意,願兩國修好,邊域安定。”
蒙烈被誠郡王不屑的眼神看得臉色發青,又發作不得,隻能攢著拳頭把臉彆到一邊去。
誠郡王這番話吊足了眾人的胃口,就連蕭青冥都有幾分好奇。
渤海國彈丸之地,國土麵積比南交國還要小,往年進獻的貢品,除了人參雪蓮之類的藥材,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竟然也會有稀世珍品?
蒙烈冷哼道:“牛皮吹大了小心大風閃了舌頭!”
誠郡王親手將蓋在貢品上的紅布揭開,一對透明狀的琉璃花瓶,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
花瓶足有半人高,沒有染釉色,看上去較為通透,在大殿宮燈的照耀下,光線輕而易舉地穿透花瓶,折射出淡淡的金光,隨著眾人圍觀的角度,不斷流轉變化。
朦朧顯示皺眉,仔細看了看,嗤笑一聲:“不就是水晶琉璃瓶嗎?也就是大了點,連彩釉都沒有上色,如此簡陋,未必比我們南交的翡翠玉如意價值更高。”
誠郡王輕哼道:“貴使怕是眼睛不太好使,各位請仔細看看,這可是全透明的,並非水晶琉璃。”
懷王曾為皇帝四處搜羅奇珍異寶,見多識廣,圍著花瓶轉了一圈,仔細鑒賞一番,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確實不是水晶琉璃,這究竟是什麼玉打造的,竟然如此透明?”
水晶昂貴且難以開采,水晶琉璃雕刻而成的寶物,體積往往較小,以懷王的眼界,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塊的水晶,且多為混合多種顏色,呈現出似透非透的清亮質感。
眼前這種純透明的巨大花瓶,眾人都是頭一次見到,倍感新奇。
其他官員和使臣們的目光,都被這對花瓶牢牢吸引。
就連蒙烈也說不出話來了,他也沒有見過這玩意,有些不耐煩道:“彆賣關子了,究竟是什麼東西?”
誠郡王頗為自得,對蕭青冥道:“啟稟陛下,這是我國的重寶,名為渤海璃,隻有我們渤海國才擁有,極為珍貴。”
“啟國瓷器雖然精美,但我國的渤海璃也不遑多讓。”
“當世之間,僅有兩對,還有一對正收藏與我國國主的寢宮之中。”
兩個太監將花瓶搬到皇帝麵前,供他賞玩。
蕭青冥目光一凝,嘴角禁不住翹了翹,什麼重寶渤海璃,分明就是玻璃嘛。
而是還是工藝很粗糙的那種普通玻璃,表麵乍一看光滑透明,一旦仔細去看,會發現裡麵滿是細密的小氣泡,嚴重影響透光性和觀賞度。
而且透明度並不完全均勻,有的地方燒製得較為澄澈,有的地方則稍顯渾濁。
玻璃燒製成本低廉,比起水晶琉璃價值差遠了,但勝在剛剛問世,大家從未見過,物以稀為貴,反而受到追捧。
蕭青冥目光微微一閃,對於玻璃的燒製,他也一直很上心。
隻可惜他對於玻璃的製法和配方比不甚了了,隻叫京城官窯自行嘗試,可運氣不好,始終沒能燒製出真正堪用的玻璃。
沒想到,渤海國反而先一步走了狗屎運發現了玻璃,還給取了渤海璃的名字。
慶幸的是,對方的工藝還停留在十分初級的階段,也隻拿來當觀賞品使用。
蕭青冥手指輕輕點著扶手,玻璃可是好東西,看來對方還並不明白它的價值真正體現在哪裡。
誠郡王對自家的“寶物”極為自信,抬起下巴環視眾人,最後又看向啟國皇帝,微笑道:“陛下,小臣特地將如此重寶奉上,不求陛下賞賜,隻希望陛下能與我國談一樁互利互惠的買賣。”
“哦?”蕭青冥支著側臉斜倚在龍椅靠背裡,不置可否,“說說看,什麼互利互惠的買賣?”
誠郡王下意識挺起脊背,他不遠千裡帶著寶物前來啟國,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蕭陛下,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我兩國交界處,有一片鹽場,這麼多年來歸屬一直不明確,這幾年,津交鹽場在我們渤海國的經營下,漸有起色。”
“可是貴國的官員經常來找麻煩,企圖以歸屬不明為借口,強行侵奪津交鹽場。我們渤海國地小人少,敢怒不敢言。”
誠郡王一臉懇切之色:“小臣鬥膽,代我國國主,願以此一對渤海璃花瓶的稀世珍寶,換取津交鹽場的歸屬權,將來願意讓出一成利潤,作為對陛下慷慨的回敬。”
此言一出,其他啟國官員都紛紛麵露憤怒之色,幾個外國使臣玩味地望著誠郡王,又悄悄打量蕭青冥的表情,樂得看戲。
蕭青冥幾乎被對方的大言不慚氣的發笑。
區區一對不值錢的破玻璃,竟也敢拿來換他的鹽場,還口口聲聲稱歸屬不明,津交鹽場明明白白就在大啟的領土範圍內,分明是被渤海國趁著啟國戰亂之際強行占據了。
這不要臉的強盜,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顛倒黑白!
搶了他的鹽場,隻給他一成利潤,還好意思說是“互利互惠”?
不等他發話,懷王已經瞬間沉下臉,按耐不住開口道:“貴使未免貴人多忘事,津交鹽場本來就是我啟國的鹽場,何來歸屬不明一說?”
“你們渤海國偷偷強占了我們的鹽場,理應速速把你們的人撤走,把鹽場交還我大啟才是!”
誠郡王根本不怕他,冷笑道:“南交國蒙大人說得對,所謂美玉良才,能者居之。兩國邊界本就模糊,鹽場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在經營,豈能言兩語就送給你們?”
“我們國主派小臣送來這對價值連城的珍寶,還願意讓出一成利,已經是格外優容了!”
他抬頭仰視蕭青冥,笑道:“希望蕭陛下能明白情勢,做出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