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女兒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程父程母自認為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
夫妻兩人一共生育了五個孩子,前麵一水四個男娃,家裡窮, 攏共就養活了兩個小子, 剩下的一個生下來就是囫圇一團肉,手腳都沒有長齊全, 要不是腿間長著一點肉芽, 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孩子落地兩刻鐘就沒有的氣息。
還有一個小子養到一歲多的時候,半夜突然高燒,吃了湯藥不見效,也沒了。
程丹巧是程家夫妻兩的第五個孩子, 在她出生之前, 程王氏一直就想要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如願以償後不知道有多高興。
程丹巧大小沒生過什麼病, 人長得也是冰雪可愛,又是程家一群鋸嘴葫蘆中難得會說話的人, 平常很得程父的寵愛。
程父是傳統意義上的嚴父,平常對兩個兒子是一等一的嚴厲,隻有對著自己的小女兒時, 臉上才有點笑模樣。
之前給女兒說人家的時候, 程父沒找那種家裡條件好, 但是父母不好相處的人家, 專門給女兒找了父母好相處的周家,周家老兩口是十裡八鄉都有名的厚道人,要不是周家小子因為打仗打沒了,程丹巧以後的日子怎麼也不會差。
這也就是程父還在醫館裡躺著, 正好又有牙行的人上門問,不然程王氏是決計生不出賣女兒的。
程王氏今天之所以這麼急著想把丈夫接回來,就是因為丈夫是家裡的頂梁柱,現在家裡的這個情況,是急需要他回來拿主意的。
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程家最值錢的,就是程丹巧和家裡的那三畝地了。
按照程王氏對丈夫的了解,這女兒他是肯定舍不得賣的,所以最後大概率就隻有賣地了。
其實程家攏共就欠了三千兩百多個大錢,要是不給程父買藥,隻是還賬的話,賣上一畝地就夠了。
可是地是農戶的命根子,一畝最便宜的下等田地就需要一家老小勒緊褲腰帶賺上好幾年才添置的起,要買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夠下定決心的。
這會兒程王氏聽著女兒堅持要給父親治病,心裡亂得緊,她不知道女兒已經知道了牙婆到家裡來的事情,以為自己瞞得很好,這會兒話說了一半後,又覺得不妥,隻能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
程丹巧看著為錢發愁的母親,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知道您在操心什麼,治病得花錢,我有錢。”
程王氏聞言沒好氣的擺了擺手道:“得了吧,你手裡有幾個大錢我還不知道嗎,隻夠你爹吃一天藥的,大夫說你爹到傷筋骨,要養上一百天呢,你那點錢夠乾什麼的。”
程丹巧到底年紀小,加上她本來就打算拿一半銀元寶出來,這會兒聽母親這麼一說,當即從懷裡摸了一個銀元寶出來,重重地拍到黃泥糊的灶台上。
“我真的有錢,這是五兩銀子,我等會兒就和大哥去鎮上的錢莊裡換成大錢,肯定夠給爹看病的了。”
天還沒大亮,用稻草和竹片搭出來的廚房雖然能透進一些天光,但是光線還是不怎麼好。
然而就是在這麼昏暗的空間內,擺在灶台上的那錠銀元寶的存在感卻是強到沒邊了。
程王氏看到女兒拿出來的銀元寶後,直接就因為太過驚訝而失聲了。
程王氏娘家和婆家都是如出一轍的貧窮,她已經活了快四十年了,就沒有見過銀元寶長什麼樣子。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撈起灶台上的銀元寶,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後,才瞪大了眼睛看向女兒問:“我的老天爺,這真是銀元寶,你哪來的這東西?你這個死丫頭,是不是背著我去做什麼糊塗事了?”
不是程王氏不相信自己的女兒,主要是程丹巧一個年輕小姑娘,突然拿出這麼大一錠銀元寶出來,實在是很難讓人不多想。
程王氏想到之前村裡有個大姑娘為了好看的衣裳和首飾,跟村裡的一個鰥夫攪合在了一起,差點氣死自己的親娘。
以前程王氏沒少笑話那家的女兒不成樣,現在她的女兒貌似也走了歪路,那家的女兒隻是拿了鰥夫一點衣裳和首飾就賠上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的女兒一拿就是五兩銀子,這怕不是已經……
程王氏越腦補越心驚,這會兒連手裡的銀元寶都攥不穩了,她又急又怒,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程丹巧見母親突然癱倒在了地上,心裡嚇得夠嗆,連忙扔掉了手裡的燒火棍去扶。
把人扶到灶膛前坐好後,程丹巧才連忙解釋道:“我整天都在家裡,能做什麼糊塗事,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心煩,睡不著,就想著在院子裡站一會兒,然後突然看到了一扇木門,我這不是好奇嘛,就走進去看了一下,然後……”
程丹巧把昨天晚上經曆過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說了一遍,主要是說自己遇到了神人,用家裡的一袋葛根粉和乾貨換了銀錢。
程丹巧謹記著雲景之前的叮囑,也沒老老實實地說自己用這些東西換了二十兩銀子,隻說換了十兩銀子。
剛才程丹巧就已經琢磨過了,自家還賬加買糧食,差不多就得五六兩銀子了,要是還想給她爹治病,怎麼著都得再準備一點銀子,所以她說十兩銀子最後,免得之後要是銀錢不夠的話,她還得再想理由往外麵拿銀子。
程王氏聽著女兒的話,就跟聽天書似的。
一點不值錢的乾貨和葛根粉,就能換得十兩銀子?
不得不說,程王氏覺得女兒說的不是神通廣大的神人,而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傻子?
就程丹巧的拿出去的那些東西,放在鎮上的集市裡,能賣幾十個大錢就已經頂天了,十兩銀子?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然而程丹巧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銀元寶,饒是程王氏心裡再不敢相信,擺在她麵前的兩錠銀元寶總歸是實實在在的,手中銀錠冰涼的觸感,也在告訴她此時並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