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瞬間,那混雜著無儘痛苦和甜蜜的回憶,儘數閃過方靜檀的心頭。

他看著麵前的江離。在無數次重啟的世界裡,方靜檀也就是靠著跟江離在那一世短短的回憶熬過了漫長到不可思議的無趣歲月。

但被視之珍寶的回憶也早就被江離忘卻了。

在方靜檀看似清秀溫和的麵孔之下,隱藏著的,卻是瘋狂澎湃的漆黑欲望。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在現實中也隻過去了短短的幾秒鐘。

至少在江離看來,方靜檀在說完那句“這件事說來話長”後,不過是垂下眼簾,沉默片刻,仿佛隻是在組織語言。

但就在下一秒,出乎江離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不好意思冒犯了。”

方靜檀衝著江離微微點頭,下一秒,男人就直接抬手,一點一點解開了自己的紐扣。

經曆了白日裡的戰鬥,方靜檀自始至終未曾脫下自己身上漆黑的作戰服。

此刻黑色的皮革緊緊包裹在男人健壯的軀體之上,在解開扣子之後,裸露出來的蜜色肌膚與黑色的戰服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對比。

為了更方便活動,作戰服之下自然是什麼都沒有穿。如今殘留在方靜檀軀體之上的隻有傷痕留下來的血跡。

先是上衣,然後是長褲,最後是一直包裹到小腿處的戰靴。

在這個時代價值連城的作戰服,很快就變成了覆蓋在方靜檀腳麵上一團淩亂的布料。

在生死之間不斷遊走,經曆了大量戰鬥之後,方靜檀千錘百煉出來的筋骨就像是兵器一樣,淩厲而流暢,每一道肌肉的線條,都透著令人膽顫的凶悍。

但這樣的方靜檀在江離麵前卻顯得柔順,柔順得像是一條剛剛才褪皮的蛇。

然後,這條“蛇”就蹌地站起身來。

男人直視著江離的眼睛,微微彎下身。

宛若古代妃子侍寢一般,方靜檀弓著背從床尾的位置,一點一點爬上了江離的床。

“唔?”

江離挑了挑眉梢,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在旁人看來,大概會覺得這個場景相當香豔,充滿了曖昧的氣息。

然而江離卻不是旁人。。

幾乎是在方靜檀動作的那一瞬間,江離已經意識到對方的真正意圖——不得不說,男人確實顯露出了對穿書局的深刻了解。

雖然作為劇情NPC,他本不應該了解這些。

無論看上去多麼類似於勾引,實際上方靜檀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

【唉?等等,小江,這家夥是在乾嘛呀?靠,他手放哪裡靠靠靠就這玩意主角受怎麼可能夜役雙攻的啊會出人命的吧——】

江離的腦海中,係統發出了一聲猝不及防的慘叫。

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它便因為觸發到脖子以下不能描寫的劇情紅線,直接被屏蔽得下線了。

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方靜檀

對江離說的一切,都不會被係統的後台程序所記錄。

果然,當真爬上了江離的床之後,方靜檀反而變得比之前安分了許多。

縱然男人此刻麵色微紅,目光更是潮濕得仿佛能擰出水來,但自始至終,方靜檀都沒有對江離做出任何越線的行為。

這個瘋子般的男人隻是帶著一絲古怪的懷念與甜蜜,看了江離好久。

*

“它下線了。”

方靜檀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而江離現在已經懶得去計較為什麼方靜檀會知道係統的存在。

他隻是點了點頭,承認了方靜檀的猜測。

方靜檀微微一笑。

然後,江離便聽見方靜檀一字一句對他說道:

“好吧,現在總算可以說了……是你,你曾經親口告訴過我,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方靜檀,無論這個世界對你來說有多麼真實,無論你多麼眷戀你過往,你的親朋好友和愛恨情仇,作為一個已經覺醒的意誌,你必須要認識到一件事——這一切都是假的,是被人為設定好的。”】

世界是假的——

江離在聽到這句簡單的話之後,瞳孔微微縮緊。

但他沒有吭聲。

方靜檀顯然也不太在意江離的沉默,男人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你還告訴過我,靈魂是有能量的……”

【“越是強大的靈魂,就越是擁有充沛的能量。

而能量在對於熵增的宇宙來說,就是最為珍貴的寶物。

將這些靈魂從原有的世界線和維度上,以非法手段掠奪盜取,並且將其投入虛假的世界,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人為製造的痛苦命運,便可以通過靈魂的絕望與扭曲,榨取出靈魂中原有的能量。

這些能量便是‘它們’最渴望的東西。】

……

在方靜檀的敘述中,江離微微擰緊了眉峰。

後者看上去異常平靜,然而細看之下便會發現,青年露在睡衣之外脖頸,肌肉正微微繃緊,而緊握著殺魚刀的手,關節也正在發白。

江離正在忍受疼痛——幾乎在方靜檀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他的顱骨深處,便傳來了足以讓腦漿都融化的劇痛。

很顯然,方靜檀的說法跟當初係統喋喋不休跟他宣傳的,那所謂的穿書局培訓說辭完全是矛盾的。

在係統的口中,穿書局之所以要維護那麼多小世界的劇情,為的可是整個宇宙的安全與未來。

可方靜檀卻說,“穿書局”跟類似一種高維不法分子,所有的狗屎劇情不過是為了竊取靈魂中蘊含的能量……

奇異的是,江離發現,自己在聽到方靜檀的說辭之後,竟然並不感到多驚訝。

哪怕穿書局已經是他工作了多年的老東家,而麵前的方靜檀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相當可疑。

可是……

隨著男人的敘述,冥冥之中

江離卻像是早就知曉了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

方靜檀說的,

才是真的。

“……我還說了什麼?”

江離咬了咬舌尖,好讓另一種刺痛抵消腦內的劇痛。

他正在抵抗腦子裡被人為移植進去的意念,那種……那種不正常的精神渙散。

好在,這次的劇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竟然還幫助了他,讓他不至於完全陷入混沌迷茫之中。

隻不過抵抗這種劇痛顯然是要有代價的,一絲血跡正沿著江離的口鼻處流了出來。

“滴答……”

鼻孔和耳朵中流出的殷紅,打濕了江離的睡衣。

“滋滋——滋——”

伴隨著空氣中隱約的鐵鏽味,暗影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簌簌翕動。

因為過於躁動,軟肉在摩擦時候,發出了愈發急促的潮濕水聲。

天花板上,隱隱有東西垂了下來,在半空中瘋狂扭動揮舞,落在地上的影子看上去更是狂亂可怖。

方靜檀沒有回頭,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後頸處的皮膚上,浮現了一片雞皮疙瘩。

*

在不斷重啟的世界裡輪回了這麼多次,方靜檀早已變得異常強大。

此時此刻縈繞在身體裡的危險預警,對於方靜檀來說已經有一些陌生了,但他可以肯定,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體驗,這種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結的恐怖感。

早在江離死去,他卻無能為力的那個輪回裡,方靜檀就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

那個忽然之間性情大變,然後自稱為“九夜”的怪物。

明明自己已經被那玩意兒吞吃過一次,可現在的方靜檀卻一點都不想挪開自己投注在江離身上的專注目光。

他簡直就像是著了魔似的,不斷的用自己的眼睛,舔舐著青年那冷峻冰涼的麵頰。

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方靜檀已經快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完了,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說的那些話才是最重要的。

“你曾經告訴過我,究竟該如何脫離穿書局的控製。”

這一次方靜檀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萬籟俱寂。

江離更是下意識地抬手,直接把手按在了方靜檀,毫無保留展露在他眼前的脖子上。

“說下去——\"

江離不自覺地變得急躁起來,就連聲音聽上去也有些沙啞。

他敢肯定自己現在的氣勢應該相當駭人,偏偏方靜檀卻在此時,卻完全不合時宜地微笑起來。

男人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那些傷,更沒有在乎江離按在他脖子上,輕輕鬆鬆就能捏碎他喉嚨和脊椎的手指。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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